祭堂之內。
魔女將魏不二手裡的儲物袋拿了過來,眼見其中靈氣稀薄,便猜到都是些低階附錄、丹藥什麼的,便有些好笑: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那苦臉修士已是地橋境修爲,又是大門派中的天才弟子,想來身上的稀罕東西肯定不少。看眼下的情形,好處卻都叫那南秋賜拿走了,你只不過吃了點殘羹剩飯,就樂成這副傻樣,真不知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二回道:“就算是天大的好處,錯過便是錯過,再可惜也沒有用。倒是眼前所獲,遠超我所期盼,已經很滿意了。”
嘴上如此說着,心裡卻是大大地發起了愁。
從血脈感應符的表現來看,魔女傳承了畢蜚血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再不用作疑。
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怎麼拿到魔女的精血。
強行奪取萬萬不可。一來打不過,二來兩人的情分到此,也打不起來了。
總不能直接和魔女要吧?
且不說她會不會同意。便算是顧及兩人同舟共濟的情分,真的同意了,怎麼取血?精血全在黃角之內,難不成要把頭頂的角割下來麼?
再者說,不二尚且還記得,魔女曾經跟西雅法師提起過,由於某種不可言說的理由,精血對於角族人來講,乃是等同於自家性命般的物事。
她說得如此鄭重,想來絕不是空穴來風,這精血必定珍惜之極。
一想到所要之物對於對方如此重要,不二更是覺得嘴上掛秤口難開。
但提到西雅,他忽然想起,在寒冰界時夏家三兄弟曾使用本族的特殊手法和工具,採集到魔女的精血,並存放在脖頸的白牙之中。
後來,在浩瀚森林的樹宮之中,魔女曾說服西雅,讓她仔細搜過三人的身子。不過,幾乎是裡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有尋到存放其精血的白牙。
“藍狐兒!”
不二忽然想起了這個幾乎要忘掉的名字,心裡不由地一振。
從夏家三兄弟身上找尋精血失敗之後,魔女曾推測,那顆白牙藏在了藍狐兒身上。
倘若這推測正確,那麼自己現在就該去藍狐兒的屍身附近找一找。
心中推測:“藍狐兒之所以能到此界,多半是脅迫那雪族三兄弟動用了秘術,以魔女的精血爲引,追蹤行跡,才一路跟了過來。若真是如此,藍狐兒身上一定藏着那顆白牙!”
他越琢磨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想自己突破通靈境的大機緣就要到了,自當儘早行動。
但又曉得,黃霧蟲海之中,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與藍狐兒一般,被萬蟲啃食而死,長生大道之夢付之一炬,成爲冷冰冰的骸骨。
可若是非要在冒險進入大霧與向魔女張口討要精血這兩條路中選一個,他自然斬釘截鐵地選擇前者。
“你又在發什麼楞啊?”魔女見一副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忽然開口問道。
“沒事,我在琢磨自家修爲的事情。”不二隨手將神魂聯通卷軸收回儲物袋中:“正好這裡四階聚靈陣,想看看能不能趁機突破瓶頸……”
……
往後兩日,不二便躲着魔女,暗自在駐地裡籌劃進入大霧蟲海,找尋藍狐兒屍體之事。
“遲則生變,拖不得啊。”
他一邊自加壓力,一邊仔細盤點和蒐集着自己可以利用的東西。
首先,南秋賜臨走的時候,將不二的儲物袋原封不動還了回來,裡面的青雲劍便還可以派上用場。
此外,從祭堂那些修士遺留的儲物袋中,還可以找到一些低階靈石,逃遁和防禦的符籙,補充法力的丹藥,指引方向的定星石,還有一些法器,等等之類。
又在腦海中,反覆推演找尋的路徑、應變的對策和具體思路,甚至還在霧海中做了幾個實驗,待覺得把握很大了,才趁着魔女不察,偷偷溜出了駐地。
按着事先想好的路徑,尋着二人來時的方向,拿出一樣一階防禦法器——青光盾,往裡面輸了些法力,頃刻間亮起一道青色法力護盾,將黃色大霧和密密麻麻的綠眼長蟲通通擋在外面,直往藍狐兒屍身處遁去。
一路邊走,還邊做了靈氣標記,謹小慎微遁着,只怕迷了路。
此界靈氣稀薄,他便不停地用靈石作補給,待法力虧空較多的時候,又服下元氣丹補充靈氣,遇到霧氣較濃的時候,便使出防禦符籙。
那些綠眼長蟲瘋狂地撞擊護罩,綠色的蟲血把透明防護罩染得一片模糊,還需要不時的清理……
饒是如此小心,一路上仍是危險重重,狀況頻出。有幾次差點撞上頗爲厲害的巨蟲,多虧了畢蜚的心悸提醒,令他及時調整方向,提前避過。
可到底是黃霧濛濛,蟲海濤濤,又多次轉變方向。走了一日,才堪堪找到藍狐兒的屍骸所在。
按照之前的計劃,又花了數個時辰,將這三具遺骸附近以及周圍數裡地的範圍,仔仔細細搜索了一番,結果卻是大失所望。
考慮靈石已耗去一半,元氣丹服了一瓶,符籙也用了數張,補給已不算充裕,爲穩妥起見,只好沿着靈氣標識往回走。
卻沒想到剛返了數十里地,後面的靈氣標識便通通不見了。
這靈氣標識在正常情況下,足可以堅持十日。現在才過了兩三日,就齊齊消失,當真是有些離譜了。
便只好拿出定星石,認準了方位,徑直往北方行去。
返程途中,更是險象環生。一度被一頭擅噴毒氣的多足巨蟲盯上,接連使了幾張一階加速符,堪堪逃出其感知範圍,結果又被另一隻多眼巨蟲盯上了。
激戰一番,又引來了兩隻巨蟲。於是,便在一路倉皇逃竄中,兜了個大圈子,幾乎把所有補給快要耗光,還自爆了幾樣低階法器,才險之又險地逃回了駐地。
一進山壁洞門,一口死裡逃生的勁頭卸掉,便覺得渾身快要散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渾身的血跡,殘破的法器、符籙,狼狽的模樣,苦笑一聲,心中暗道:“這回可好,差點把命丟了,精血卻沒有找到,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失望之情,實在難以言表。
失魂落魄地在洞口坐了不知多久,忽聽外面傳來不知多少巨蟲的嘶吼聲,嚇了一跳,正要探出去查看,卻見魔女一頭紮了進來,大口喘氣,面色泛白,身上竟然也是鮮血沾衣,走路都有些搖搖欲墜,想來亦是經歷了一番激烈戰鬥。
“你去哪了?”不二連忙走過去,將她攙住:“怎麼搞成這幅樣子?”
魔女一把將他推開,冷笑道:“我去給你收屍來着,竟然沒找到,真是意外。”
原來,竟是發現魏不二早就不在駐地之中,又聯繫之前他言行異常之舉,猜到人已經進了濃霧蟲海之中。而且,目標八成就是藍狐兒的骸骨。
想他區區一個開門境的修士,一進蟲海,若遇到相當於通靈境這等存在的厲害異蟲,豈不是九死一生的概率。
心中甚爲着急,左等不來,右等不到,便也顧不上自家危險,稍作準備,一頭扎進濃霧蟲海之中,徑直向藍狐兒骸骨處尋去。
沿路細細找尋,卻還是沒有看到人。又不小心招惹了幾隻厲害異蟲,一路被追趕着,只好先逃了回來。
大抵便是如此經歷,但她自然不會如實告訴魏不二。
不二自然猜到她去蟲海乾嘛了,心中又是感動,又覺得有些慚愧,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魔女卻冷冷瞧着他,開口說道:“我想問問你,冒着隕落的風險,去蟲海之中幹什麼?”
不二早就想好了說辭:“方到此地的時候,不慎丟了一樣東西,於我突破瓶頸極爲重要,萬不得已之下,纔會冒此風險。”
“丟了一樣東西?你還真是說謊說上癮了。”魔女哼了一聲,忽然冷笑道:“你冒險進入蟲海,是爲了去藍狐兒屍身處,找尋我的精血吧?”
這一句當真是石破驚天。
不二聽得愣住,半晌纔回道:“我找你的精血做什麼?”
“你覺得自己瞞得很好麼?”
魔女說着,忽然從懷中掏出那微微閃動紅芒的血脈感應符:
“這血脈感應符我到底還是聽說過的,它有什麼作用自然也知之一二。”
“我聽說貴族修士如果想突破通靈境,多半要用到含有體內鎮海獸精血的神魂連通卷軸。不過,有不少修士體內的鎮海獸卻是頗爲少見的奇獸。有些奇獸在宏然界從未見過,有些甚至在諸千界面也早就滅種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玩着手裡的血脈感應符,微微閃動的紅芒在她手上輕快跳躍:
“所以,採集這類奇獸的精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採集到傳承了奇獸血脈的異獸奇蟲或者異族人的精血,也是可行的替代之法。”
“於是,貴族某些聰明的修士,便將主意打到了我們角族人頭頂之角上。”
說到此處,她臉上滿是嘲諷的微笑:“關於這一點,我之前在傀蜮谷中的密閉空間內,也跟你提起過的,本族斷角之禍,便是由此而生,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不二滿臉苦笑,點了點頭。
魔女忽然將右手攤開,把血脈感應符平置掌中,伸手遞到不二眼前:“這血脈感應符,便是貴族修士用來專門找尋所需精血的符籙,我們見得多了。”
“畢蜚,你體內的鎮海獸便是畢蜚罷?”
她稍稍頓了頓,臉上的神色漸冷:“其實,早在傀蜮谷洞府中,你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便發現了你身上的血脈感應符,並推測出,我身上的精血正是你千辛萬苦要找的。”
“如此一來,我自然非要殺你不可。只不過,機緣巧合下,一直沒有得逞罷了。時至今日,自然也熄了這心思。”
不二聽得當場石化,萬萬想不到魔女的城府如此之深,二人相處如此之久,竟然一直隱忍不發,沒有顯露半分知情的跡象。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嘆了口氣:“也難爲你藏了這麼久。”
魔女冷笑道:“咱們在寒冰界和此界這般同舟共濟的情分,都沒撬開你的嘴,也不容易。”
說着,忽然神色一哀,嘆了口氣:“我想,你也應當曉得,精血對我而言,萬般珍貴。而且,之前又被雪族人採走一些,至少數十年光景,才能恢復元氣。”
“所以,雖然我曉得你大道艱難,坎坷磨難,但也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又將那血脈感應符復還不二手中:“這感應符還給你,只盼你能早日尋到自己的機緣。”
不二早就猜到如此結果,心中雖然萬般失望,臉上卻是笑容灑然,慷慨說道:
“天大地大,找一個傳承畢蜚血脈的精血有什麼難的?”
直叫魔女不必放在心上,也絕口不提被冰鳳下了三十年生死詛咒的事情。
魔女面上平靜,定定看着他一副逞強的模樣:“你能如此想,當然最好不過。”
言至於此,再無別的好說,便轉身自顧離去。
邊走邊從懷裡拿出一個白森森的雪族人牙齒,揣在手中緊緊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