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常元宗的修士監察修士高聲喊道,“抽籤儀式開始!”
降世營各小隊早就按門派順序站好了位置,依次上前抽籤。
唐仙代表碾冰院小隊抽籤,便很早站在了抽籤的隊伍裡。
她忽然有些緊張,手在發抖。
之前就在發抖。
但那會兒是興奮的,現在卻是緊張的。
這次大比一共分了二百五十六個小組,每個小組會安排一隻種子隊伍。
這些種子隊伍大都是上屆大比排名靠前的隊伍,或者是這幾年在戰鬥和值守中表現十分出色的隊伍。
這樣安排可以避免一些優秀的小隊提早相遇,同時避免一些較弱的隊伍因爲走了狗屎運而不斷晉級。
大比的兩本指南里對種子隊伍做過預測,基本與宗盟最後給出的名單是相符的。
按理說碾冰院小隊這幾年值守表現也還可觀,是有機會蹭到種子隊伍尾巴的。
而兩本指南中,【墩荒大比指南】裡也把碾冰院小隊作爲靠後的種子隊備選。
【月來敦煌論】則做了簡要分析,認爲碾冰院小隊想被選爲種子隊有兩個弱項,第一,上屆大比成績極差,影響這次的排位;第二,碾冰院小隊算是很明顯的個人隊伍,主戰力魏不二十分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所以不擅長同等數量的團隊作戰,以此爲由將碾冰小隊排除在種子名單外。
事實上,【月來敦煌論】的猜測是準確的。碾冰院小隊非但沒有列入種子隊伍,在普通小隊中排名也比較靠後。
除了種子隊伍,其他的小隊都將以抽籤的形式確定自己所在的小組。
每個小組只有一個晉級名額。
姑娘們仔細研究了兩家閒書社的大比指南,一致覺得只要不抽到前一百名的種子隊伍,碾冰院小隊就很有希望打入淘汰賽。
如果抽到前七十名,希望降一半。
抽到前五十名,就可以提前放棄掙扎了。
“我的運氣不會這麼差罷?”
唐仙心裡直打鼓。
看着身前身後的長龍,有點後悔跟魏不二搶這抽籤的權力了。
“我真是閒出了毛病!他抽了壞籤是他的過錯。要是我抽錯了,又要怪在我的頭上。我唐仙怎麼能做個背鍋的?”
想到這裡,又忍不住要打自己的手心,“呸呸呸!這麼一想,莫不是在詛咒自己抽個爛籤麼?呸呸呸!我的臭嘴!”
她倒不是個瞻前顧後的性子。
只是對這次大比看得太重了。
真的是太想看看其他雲隱宗幾個分院的男修們大吃一驚的樣子,順便把拖後腿的名聲擺脫了。
這會兒,她又有點想和魏不二再換一換。
或者,乾脆說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抽籤了。
可惜她又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既然上來了,就絕不會下去。
若不是如此,當初沈賢提出分手的時候,她也不會咬碎了牙往肚裡咽,一聲不吭地答應了。
表現在這會兒,她當然不會有半點退縮,心想抽到什麼算什麼吧。
抽好了算自己的,抽不好就往魏不二頭上賴,反正自己是替他抽的籤。
這麼一想,她脖子一昂,心情又要輕舞飛揚起來。
灑脫地望前望後,心想降世營各小隊的隊長快要到齊了,難得有這機會,看看這些通靈境的隊長們有沒有長得好看一點的。
一回頭,首先看見身後的人,不由地吃了一驚。
“沈賢?”她心裡默唸出對方的名字。
在這個世界上,最憎厭的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時間。
她的情緒瞬間掉落在地溝裡。
“唐仙,”沈賢眼巴巴瞧着唐仙,和聲說道,“好久不見啊。”語氣一如往昔。
其實,自沈賢過來半年多,兩個人在雲隱宗的院子裡遠遠見過幾回。
但唐仙看都不看他一眼,所以這個“好久不見”還算成立。
唐仙聽了沈賢的話,心裡一聲冷哼,想裝作沒看見地轉過頭。
但又想這樣顯得自己多沒氣度。說不定還要讓對方誤會自己餘情未了,因愛生恨呢。
畢竟,當初是沈賢提出的分手。
於是,她一臉無所謂地看了沈賢一眼。
點了點頭,當作是打了個招呼。
接着,視線又掠過沈賢,很自然地往後看去。
沈賢后面是雲隱宗其他幾個分院小隊的隊長,再往後則是旁宗的修士,連成個長龍。
唐仙的漂亮臉蛋在降世營是出了名的。
後面的修士原本忐忑不安等着抽籤,一看唐仙轉過頭,齊刷刷地瞧了過來。就像幾十根麻繩同時向她甩過來。
“看什麼看?”
唐仙怒道,眼睛猛地一瞪。
她纔不管什麼通靈境、開門境上下有別,把看過來的目光通通瞪回去。
再一看,沈賢還瞧着自己。
剛想說你也別看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賢笑道:“你怎麼還是這副臭脾氣。”
“娘生的,”唐仙方纔還壓着火,這一下徹底着了,冷笑道:“你管得着麼。”
說罷轉過身去。
她討厭沈賢用過去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沈賢看着她這副模樣,倒着實有些久違的感覺。
他想和過去一樣,用手捏捏她的臉蛋,說一句“好好說話。”
但到底忍住了,和聲笑道:“你啊你……”
他原本站得離唐仙挺遠,是自己三挪兩挪,主動湊了過來。
事實上,來了西北之後,他就開始後悔了。
分手是他主動提的,但那是師命難違,大道之需,絕不是他心中所願。
當時的情況是,在和唐仙確立感情之後,他的修行很快就陷入瓶頸。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也摸不清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但師尊很堅定地認爲是唐仙耽誤了沈賢。
非常明顯地暗示沈賢儘快擺脫這段關係。好幾次,就要明着點出來了。
沈賢畢竟不是南秋賜。
沒有像南秋賜一樣寧肯背叛師門,也要與愛人待在一起的堅定信念。
再加上他有時也在懷疑究竟是不是唐仙阻礙了自己。
在幾次徹夜未眠的掙扎過後,他終究還是和唐仙分了。
但後來的結果是,他至今還陷在修行的瓶頸之中,沒有半點走出來的跡象。
“這多可笑啊。”
他望着唐仙的背影,心中一陣苦笑。
最近一段時間,他正在琢磨怎麼能與唐仙回覆到友善和諧相處的關係。
想來想去,【墩荒大比】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其實,兩個人的相識就是因爲沈賢在雲隱宗宗內大比上的耀眼表現。
如果【墩荒大比】他也能……
想到這裡,沈賢又想起自己和唐仙在宗內大比上初次相見的情形,心裡一下子熱絡起來。
他忽然很想和唐仙說一句話。
憋了很久,醞釀了很久。
心裡想的十分專注,想的時候心臟也在不停地狂跳。
以至於隊伍不停的往前走,唐仙往前走,他自己往前走,他都沒有發現。
等到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說出口的時候。
猛地一擡頭,才發現唐仙已經到了抽籤箱的前面。
一臉緊張的神色,伸手往抽籤的箱子裡撈探着。
他剛剛醞釀好的勇氣瞬間又散了去……
唐仙則完全沒有想到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沈賢就能亂七八糟想了這麼一堆。
她眼下的注意力,全在眼前這大紅箱子裡面。
她把手伸進箱子裡面,才發現自己只能摸到靠上面一層。
心想那些種子隊伍都是提前放進去的,順序打亂了不好找規律。
但凡事都是苦中取樂,難中求好。最容易拿到的籤多半都是壞籤。
於是一踮腳尖,把胳膊伸得老長,往最裡面找。
她這麼一墊腳,整個人都趴在了抽籤箱上,形樣美麗又飽滿的臀部顯露無疑,叫沈賢看得心裡一陣悸動。
而唐仙,花了很長時間,選來選去,才從箱子深處探到一個滿意的符籙。
捏在手心,匆匆拿出來。
緩緩鬆開手掌一看,符籙上面寫着一個【貳】。
意思就是二號種子。
她登時有些發矇,趕忙擡頭去看公告欄上的公示。
找到第二行,上面顯示,二號種子正是降世營華山劍宗藏劍一的小隊。
她兩眼一黑,已經想罵娘了。
……
【燭谷】洞府內,不二沉識內海,仔細觀察【燭二】右手掌上的空間密紋。
這道密紋他一邊學習,一邊繪製,經過半年的時間,密紋總算繪製成功。
而在此過程中,他對這道密紋也算是瞭若指掌,密紋中每一道紋路和變化發揮什麼作用也一清二楚。
一開始繪製密紋的時候,因爲繪製順序的緣故,他一度要陷入困境。
好在受到蚩心的啓發,摸到了震盪與空間法則的微渺聯繫。
所以,後來便用【圓明劍訣】引發共振的法門來探視密紋走向,果然逐個尋到了應有的順序。
辦法找到,繼而整個密紋的繪製也只是時間關係了。
他內查識海,可見黑白卷軸上又多了幾行小字,頂上面寫着一個【震裂】二字。
想來就是密紋繪製成功之後,新得神通的名字。
將神識投入卷軸,領悟新得神通的情況,卻是越看越喜。
興奮之下,他試着與【燭二】溝通,對方卻仍無絲毫反應。
便猜是因爲這次密紋的繪製並沒有帶來空間大道上突破性領悟,【燭二】感應不到新的變化,所以無法反饋自己。
也說明自己在空間一道的探索到底還是任重而道遠。
他倒是沒有怎麼失落。
因爲新得的神通着實有些“可怕”。
他迫不及待想試驗一下【震裂】的威能了。
趁着楚月在降世營觀看抽籤儀式,他飛快出了蛇洞,到了蛇谷的叢林中。
蛇洞洞口附近早就被楚月改成花園、田莊、農場,還在一棵大樹上建了一座木屋。
日光照進谷中,這是一派悠閒寧靜怡人的景緻。
這風景他早就看慣了,已經不覺稀奇。
但近處的莊園、花園他是萬萬不敢損壞絲毫的,以免楚月勃然大怒。
說起來,他最近竟然多少有點害怕楚月。
這真是一件稀奇事。
起源是不久前有一次,不二對樹中老伯所教口訣有了些許新的領悟,主要是從“雲動水奔流,落鶴尋歸路”這一句裡悟到了什麼。
爲了試驗領悟的效果,便在洞口附近,找了一處林子,試驗紅藍二色利刃新得的威力。
試驗的結果,當然是把整片林地毀於一旦。
然後,很快就看見楚月大發雷霆、滿臉殺氣的一幕。
現在想想那幅情景,他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想到這裡,他連連搖頭,鑽入林中,一趟遁得遠遠的。
待出了楚月“保護林”的範圍,才沉入識海,內探黑白帛書,催動【震裂】神通。
大把地法力注入黑白帛書內,便覺見帛書開始異樣的震動。
緊跟着,他不由自主揮出一掌,掌心微微一震,一道難以察覺空間扭曲飛速閃過。
便只見好好的青天白日,大片林木毫無徵兆地倒下,仿若一柄無形無色的巨型利刃從林間急速掠過。
“厲害了……”他輕輕喃道。
縱然是眼前這幅駭人場面的製造者,他也免不了滿臉驚訝。
接着,便不由地感慨這半年來的突飛猛進。
不僅是這道空間密紋,連畢蜚身上的【易經】密紋繪製,這段時間也有很大的進展。
其實,如果按照過去的樣子。
即使他吸納靈氣的速度提高很多,也不至於如此之快。
……
要感謝的,是蚩心帶來的變化。
蚩心這個名字,是他後來得知的。
而變化始於半年前在翠湖山的意外。
意外發生的時候,他也是一片糊塗。
只知道強大的敵人追來了,自己命在旦夕,在急智之下,藉助了自己早就在翠湖山佈置的空間陣法中轉點,才逃過一劫。
當時,濛濛沌沌的,全憑本能行事。
但清醒過來,纔想起方纔發生的事情有多麼超乎常理。
而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更加不可思議了。
怎麼說呢。
如果讓他講故事,他到現在都沒有想好,如何才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又一絲不漏的把整件事情道出來。
一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神魂離了自己的軀殼,到了別人身上。
這已經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了。
過去,他只聽說過有人奪舍時,也許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又絕不是奪舍可以形容的。
用旁人的目光注視自己,用旁人的手觸摸自己,用旁人的念頭揣測自己。
這固然是一件奇妙絕倫的事情。
但他更想讓神魂儘快回到自己的身上。
蚩心的身體,令他太沒有安全感了。
“怎麼回去?”他問蚩心。
“我怎麼知道。”蚩心回道。
他當然知道蚩心靠不住,於是自力更生,開始嘗試各種可能讓自己回去的辦法。
比如,將識海中的神識通通馭出去。又或者,自己想方設法震盪神魂。
許多辦法都用過了,卻沒能起到半點作用。
直到有一天,他照例晃動神魂的時候。
在某一瞬間,似乎撞上了什麼。又或者擠壓到了什麼。
忽然眼前一黑,緊跟着,有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畫面涌入自己的腦海中。
這些畫面千奇百怪,大多都是他想都無法想到的光怪陸離。有的清晰深刻,有的模糊朦朧。
他甚至看見了在傀蜮谷中,那七個空間門洞的畫面。
雖然只是一晃而過。這大大吊起了他的胃口,但因爲畫面太過短暫,一時間也瞧不出什麼。
後來,時間推移,他才漸漸明白過來。
這些畫面,多半是來自那白芒的記憶。
他忽然想到什麼,回過頭來仔細尋找,果然在記憶中尋到了一種神魂秘術。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神奇法術。
不僅幫助他安全回到了自己的肉軀。
還讓他做到了一件他自以爲世間絕沒有旁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他竟然真真切切地變成了兩個。
是的,兩個魏不二。
多麼不可思議。
方纔在降世營廣場上發生的事情,並不是魏不二整個人在轉瞬間來到了燭谷。
而是在燭谷裡和降世營廣場上,真實存在了兩個“他”。
一個“他”在應付西北軍營的瑣事。
另一個“他”躲在燭谷安心修習。
兩邊的魏不二各自忙碌的時候,在降世營廣場上的魏不二在神魂裡發出一個訊息。
燭谷裡的魏不二感應到了訊息。
而後,再通過這種神魂秘術,實現了兩個魏不二之間的一次【記憶同步】!
像這樣,有兩個身軀,都是自己。可以分別行動,分別思考,分別決策,然後隨時又可以合併記憶……
這樣詭異的情形,宏然修士界應該別無分號了。
然而,更加難以置信的事情,還會不斷地到來。
就像堤壩潰開了一個口子,洪水就會源源不斷地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