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瘋了?”
碾冰院某間房內,張眉猛地從凳子站了起來。
她瞪大眼睛看着唐仙,滿臉的不可思議,“我們也很難過。但日子還得過不是?跟他留下來能幹什麼?他是李大帥的高徒,當然會被常元宗納入門下,我們幾個無依無靠的,難不成真的要喝西北風?”
不管唐仙有沒有瘋,張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怎麼能夠提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張眉伸手向房間內其他人——張楚月,劉明湘,易萱,李苒,用力比劃了一下,“我們都是雲隱宗弟子,不跟着去大威營,反而待在這裡,置師門於何地?”
“誰對我好,”唐仙的火氣也上來了,“我就跟誰走。”
她原本覺得其他人也應該與自己一個想法,沒想到剛起個頭,就被張眉劈頭蓋臉打斷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魏不二來之前,我們過得是什麼日子?”
她用力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響,“要麼惶惶不可終日,要麼坐吃等死!你們現在手裡都有大筆的軍功,每日修行不誤,想買丹藥買丹藥,想換符籙換符籙,日子過得舒坦了,就忘了昔日受的苦了麼?”
她瞧向張眉:“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幾個受苦受難,性命難保的時候,李掌門可對我們有半點偏照麼?”
“我們不去前線,去蠻荒,不就是宗門最大的偏袒?”
“那也是戴勝長老爭取得來,若讓李掌門做決定,還不知是什麼結果呢。”
“別忘了,”她越說越氣憤,“我們都是怎麼來的這裡!除了楚月,哪一個不是因爲資質太差,宗門不稀得栽培,才流放到西北,頂一個服役的名額?這樣的師門,我是沒有半點惦念的。它要去大威營,去天宮還是西天,便只管去,我只認魏不二。師門若是嫌我不服管教,大可以將我也逐出去,正好來個乾淨利落!”
張眉冷笑道:“你該不是因爲自己因沈賢之事被流放西北,至今記恨掌門師叔罷?”
“是又如何?”
唐仙毫不忌諱,“你們再想想魏不二,這幾年,他帶着我們執行任務,哪一次不是頂在最前面?哪一次出了危險,不是挺身而出,化險爲夷?你們何曾見過他丟下我們逃去?再算算他救過我們幾多性命,又多少次因爲我等負傷?”
“太多了!”
說到這裡,她聲音大的嚇了自己一跳,稍頓了頓,又說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豈能糊里糊塗?二話不說,拋下他就去大威營,這事我辦不出來。”
她轉目瞧向屋內衆姑娘,“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也談談自己的想法——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
瘋子!
張眉心知暫時勸不了她,只怕其餘幾人被她說動了——雖然可能性不大。
便連忙與衆人道:“大傢伙可要想清楚了。魏不二是被‘請’出宗門的。跟着他待在降世營,與叛宗有什麼區別?我們幾個無依無靠,犯此大錯,豈不是要被逐出宗門?大傢伙在修士界混生計,沒有宗門就沒有靈脈,沒有資源,哪一個能得長久?”
“天底下的散修都死絕了麼?”
唐仙爭鋒相對說道,“我們在西北待了這麼久,生生死死也經歷不少,哪一個是小孩兒,用得着你教麼?”
說着一叉腰,瞧向其餘幾位姑娘,“你們自己來講!”
“我跟師父去。”
李苒早就等不住,第一個說道,“反正掌門當年也沒打算收我入門……”
聽見魏不二被逐出的消息,她暗自歡喜之極。
她心裡長着一根刺,一直在不停地攪動着。
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分,更要折磨她。
最近幾日,從某一個時刻看到那一幕開始,那根刺像是受了嚴重的刺激,更加尖銳可怖,扎得她翻來覆去、夜不能寐。
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要留下。”
楚月一語驚人,“跟不跟魏不二無所謂,但這個院子我住習慣了,不想走。”
她看似無意地瞧向魏不二的房間,又看了看南方。
眼神裡閃着異芒,不知再想着什麼。
易萱則想起了翠湖山裡邪氣的身影,漸漸與魏不二重合起來——那人的生死去留,她至今還沒搞清楚呢。
“我留下。”她言簡意賅。
劉明湘則觀望了屋子裡每個人的神情,猶豫了半晌才說道:
“那,那我也留下來吧……大家在一起也熱鬧……”
對於她的性格而言,此刻的選擇倒是簡單了——跟着多數人走。
其實,如果讓她直面本心地去選擇。也應該是魏不二,多踏實啊。
這樣一來,衆人的選擇反倒出奇的統一了。
張眉目瞪口呆,望着屋裡陌生的氣氛,渾然不覺地坐在了地上。
“瘋了!”她喃喃着,“都瘋了!”
(二)
蚩心離開的第十天,是碾冰院與藏劍一小隊比試的日子。
不二也重新與蚩心取得聯繫,對方傳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的是,救命的東西曆經磨難,終於到手了。使用之法,也在記憶同步中傳給了不二。
壞的是,蚩心受了重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恢復,沒有能力往回返。
稍稍值得慶幸的是,蚩心在魔域碰見了傀蜮谷的舊識——御鬼宗厲無影。
他現在也步入了通靈境。
不二和厲無影雖然只有傀蜮谷並肩作戰的交情,但行萬里路,閱人無數,他只憑傀蜮谷時生死相交的感覺,也敢相信這個人。
況且,不相信也不成了。
蚩心重傷在身,走長路支撐不了多久。
救命的東西必須儘快送到西北,一刻耽擱不得。
他只有相信厲無影。
蚩心盤算良久,終於化作雲隱宗弟子的模樣,將不二遇險的情況大抵道了出來,並請求他儘快趕去西北,將救命之物親手教到不二手上。
說完了,也不知厲無影會不會相信。
便算相信了,更不知對方願不願意萬里迢迢走這一遭。
厲無影早就聽說魏不二去西北服役之事,又聽蚩心道出了兩人在傀蜮谷獨處時的密事,便已有七分相信。
他相貌雖然醜惡,但素來恩怨分明。
當年他在傀蜮谷便對不二頗多好感,時隔多年,這好感未曾有半點淡去。
聽了蚩心的話,雖有要事在身,但他二話不說出發直赴西北。
現在需要擔心的就是,厲無影能否在危險到來之前趕到西北。
魔域的可怕不必說了,如果不按特定的行徑,隕落的風險極大。
之後還有漫漫長路要走,或許可以通過傳送陣加快速度,但傳送期間空間之力對通靈境修士肉身的損傷十分厲害,厲無影身爲鬼修,肉軀孱弱,多半也難以承受。
這樣一來,他只能選擇乘坐極品飛舟,間隔坐一兩次短途傳送陣。
蚩心大抵估算一番,時間恐怕來不及了。
依據蚩心所傳分魂秘術的記載,主魂隕落,分魂因爲神魂間的標記聯繫,也要灰飛煙滅。
又或者,失去神志,淪爲行屍走肉。
如此,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干係。
沒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沒有半點可圖的僥倖。
背水一戰,生死一線。
“盡人事,聽天命罷。”
這是蚩心傳來的最後一句話。
(三)
雲隱宗的遷營計劃還在運籌中,魏不二暫且還是隊長。
明知藏劍一暗藏了陷阱,他最終決定參加比試——最後一次,作爲雲隱宗弟子的比試。
而且,和即將到來的真正的死局相比,藏劍一也似乎微渺了許多。
出發去擂臺之前,秀秀找了過來。
“我給你寫的紙條呢,”她推門便進,氣呼呼問道,“沒有看見?”
不二擡頭看她,滿臉怒其不爭的神情,一瞬間恍然回到傀蜮谷時,在魔女設下擂臺的林外,他莽撞地要衝入戰場救人的情形。
往事目歷歷,斯人奔萬里。
音容依舊如前,只是赤心不在。
現在若叫他不顧安危地去救無關的人,恐怕是一件很難的事。
“如果明知他挖了坑,我還掉進去,”不二笑道,“那我活該倒黴。”
秀秀微微楞了一下。
看着魏不二的臉,分明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了。
是啊。這個男人,在修士界的生死考驗中翻山越嶺,幾經磨難,披荊斬棘,安然至今,早已不是當初在傀蜮谷,那個需要她時時刻刻提點的傻小子。
巨大的失落感從天而降,如山崩天傾。
除了聰明,她還剩下些什麼?
現在連聰明都快沒有了。
秀秀想說點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又不是他心愛的人。
她沒有立場。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憋了許久,她黯然道了一句,說完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轉身便出了門。
不二沒有起身相送。
(四)
距離比試還有兩個時辰左右的時候,他帶着碾冰院幾位姑娘,往擂臺行去。
一路上,唐仙幾次欲言又止。
李苒一個勁兒地使眼色。
劉明湘,易萱也有些躁動的神情。
張眉則是滿臉的不高興。
除了楚月依舊淡然自若着,每個人似乎都處在不大對勁的狀態之中。
終於在臨近擂臺的時候,唐仙湊了上來,嬉皮笑臉道:“隊長,跟你說個事兒唄……”
李苒也眼巴巴地湊了過來。
“嗯?”
“我們聽說……”唐仙笑聲問道。
“回去吧。”他大抵明白了什麼,笑道:“回去再說。”
因爲現在說什麼,都是鏡裡植花,虛無縹緲。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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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卷一共兩個高潮。
第一個高潮快要到了。
線頭很多,但我這裡尚覺得井然有序。
因爲在嚴格按照大綱、細綱和人物線索推進。
有幾次靈感乍現,觸景生情,也比較自然地融入了主線之中。
當然,也刪除了一部分內容——蚩心的救命之旅,魔域之行。
雖然現在的文裡只有寥寥幾句,但蚩心此行波折幾多,遇到的生死危機也步步驚心。
遇到厲無影的過程,也有的一提。
在原定計劃中,蚩心的這條線也要有至少四—六章的內容。
但爲了讓矛盾更集中,主線更突出,節奏更明快,讓劇情更快地繃緊到高潮,只好忍痛割愛,將蚩心的線大幅壓縮了。
接下來的悟道崢嶸很不好處理,得細細雕琢。
如果更新慢了一點,希望大家能夠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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