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不高不低,略略往下壓,帶有熟悉的沉靜。
季明舒腦子裡轟地一下炸開!
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在這?
彷彿爲了向她驗證可能性,岑森又敲了下門,“再不開,我叫人來開了。”
“不要!”季明舒條件反射,開口阻止。
蔣純也在這時幫腔,朝男廁裡喊:“季明舒,可以出來了!你老公清場了喔,外面沒人了!”
季明舒:“……”
拜託,比起被這狗男人看到她現在狼狽的樣子,她更願意在他還沒來的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去,或者直接按下衝水按鈕把自己一起衝進下水道從此人間蒸發好嗎?
這小姑娘在外面站這麼久沒幫上半點忙就算了,竟然還招來個她最不想招惹的人過來看笑話,她到底在幹什麼?腦子呢?失個戀還自帶降智debuff嗎???
岑森顯然不是很有耐心,見她久不出聲,也沒動靜,便打算叫助理,“周佳恆……”
“等等!”
季明舒揚高聲調蓋住他的聲音,並及時伸手,往上摸索,艱難地撥了撥門栓。
下一秒,隔間門輕輕地朝外鬆開了一條縫。
季明舒伸出根手指戳了下,那條門縫又緩緩往外擴大。
岑森垂眸,就見季明舒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蹲在地上。
她雙手環抱住膝蓋,整張臉埋在臂彎裡埋得死死的,可岑森還是從她頭髮間隙中隱約看見了她通紅的耳朵。
沒等岑森開口,季明舒便甕聲甕氣道:“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她還挺會先發制人。
岑森神色寡淡,沒有接話。
季明舒等了半天沒等見動作,一時不知道這狗男人是想看她笑話裝聽不懂,還是太過鋼鐵直男真沒理解她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直接命令道:“你快點抱我出去。”
岑森站在那兒還是沒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明舒心下忐忑,生怕他存了心不給自己面子。
好在安靜幾秒後,岑森終於有了動作。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衣釦,脫下西裝外套,蓋住她的腦袋。
緊接着又身體半傾,一手環住她瘦削的肩,一手從她腿窩穿過,摟住她的雙腿,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在身體懸空的那一剎那,季明舒的兩條腿痠麻到了極點,好像有成千上萬只小蟲子在她腿腳密密麻麻地輕蟄。偏生岑森抱住她還掂了掂,那種痠麻頓時加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
洗手間被岑森暫時清場,裡面很安靜。到了外面,交談說笑和行李箱軲轆聲混合在一起,聲音變得嘈雜起來。
季明舒這會兒心虛得緊,聽什麼都覺得別人是在對她指指點點,一時也顧不得事後要接受岑森的哪般嘲弄,身體本能地往他懷裡縮了縮,雙手還環抱住他的脖頸,慫得像只小鵪鶉,一聲不吭。
岑森身上有很淡的冷杉味道,清冽,乾淨。季明舒縮在他胸膛間,還不自覺地多吸了兩下。
岑森察覺,看了她一眼,但沒說話。
外面蔣純正在和周佳恆交接行李,見岑森把季明舒擋得嚴嚴實實,還來了個男友力max的公主抱,她羨慕嫉妒的同時,還在心底默默給嚴彧來了兩剪刀。
其實她以前一直覺得,季明舒和岑森兩人就是標準的家族聯姻,需要一起露面的時候秀個恩愛,平時各玩各的互不搭理。
但見了今天這一幕,她覺得自己以前是被嫉妒矇蔽了雙眼,什麼都不知道就暗自預設人家的婚姻不幸福,簡直是太惡毒了,她明明很善良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的呢?
前往停車場的一路,蔣純都跟在他們身後默默反思。
坐進車後座,蔣純目送岑森抱着季明舒上車走遠,忽然扯開手上和嚴彧同款的情侶腕錶,氣鼓鼓地想:今天也是檸檬樹開花結果的一天呢,渣男去死去死!
-
窗外太陽金光燦燦,盛夏的平城,陽光灼熱,空氣也沉悶乾燥。
坐在車上,季明舒還是用岑森的西裝外套蓋住腦袋,一言不發。
岑森也沒管她,一直在和合作方通電話。
好不容易通完工作上的電話,家裡的電話又撥了進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又瞥了眼季明舒,按下外放。
“阿森啊,你有沒有接到小舒?”
聽到岑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季明舒的耳朵瞬間豎直。
岑森“嗯”了聲,“接到了。”
對面岑老太太又催,“那你們快點過來呀,今天周嫂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們喜歡的都做啦!”
等等,去南橋西巷吃飯?她現在這臭烘烘的鬼樣子去南橋西巷吃飯?
季明舒瞬間從西裝外套裡冒了出來,不停朝岑森搖頭。
岑森看着她,目光平淡,也不說話。
季明舒急中生智,又蹭到他身邊,試探性地給他捶了捶肩,捏了捏背。
享受了十多秒的貼心服務,岑森換了隻手拿手機,說:“奶奶,我今晚臨時要開個會,小舒時差沒倒過來,也有點累,在車上已經睡着了。”
“這樣啊。”岑老太太很理解,“那你先送小舒回去休息,下次再過來吃飯。”
“好。”
岑老太太又補上一句,“你也別太辛苦,工作是忙不完的,平時自己要多注意身體。”
岑森又應了聲“好”。
一直等到電話掛斷,季明舒才徹底鬆了口氣,捶肩捏背的動作也跟着停了下來,她很快便無事發生般坐回了自己位置。
岑森大約是見慣了她的翻臉無情,也沒多當回事。季明舒自己倒有點小心虛,一直看着窗外不肯轉頭。
可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不對吧,這本來就是回明水公館的路啊。
她反應過來,轉頭去瞪岑森,岑森卻已經雙手環抱胸前,靠進椅背裡閉目休息。
這兩天岑森都在外地出差,兩小時前纔剛從星城飛回平城。下了機場高速,他接到南橋西巷那邊打來的電話,才知道季明舒今天回國。
他讓周佳恆查了下航班時間,倒是趕巧,從巴黎飛回的航班剛剛落地。
於是他吩咐司機掉頭回了機場,打算接上季明舒一起去南橋西巷吃飯。
他原本是坐在車裡,讓周佳恆下去接的。哪成想周佳恆人沒接到,倒是打了個電話過來,然後他就聽到電話那頭有小姑娘喊:“岑總,你老婆被困在男廁所裡出不來了!”
回想起那一幕,岑森下意識地揉了揉眉骨。
-
回到明水公館時已經黃昏,季明舒裹住西裝往裡走,墨鏡始終不摘,脣也抿得緊緊的。
她步子邁得很快,進屋便一路往上鑽進浴室放水洗澡。
聽見水聲,岑森只擡頭看了眼,又繼續換鞋。
等他走到冰箱前拿水,樓上又傳來一串悽慘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這尖叫明顯不是因爲意外或恐懼,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音節,但岑森也聽出了其中“我怎麼會幹出這種蠢事”、“我的一世英名竟然就這麼毀於一旦”、“媽媽再讓我死一次”的深深沮喪與懊悔,他輕哂了聲,又喝了口水。
岑森一直沒有上樓,就在樓下開了個視頻會議,用了將近兩個小時。
見樓上沒再發出半點聲響,他上樓看了眼,這才發現季明舒竟然還呆在浴室沒出來。
他在外面敲了敲,“明舒?”
“幹嘛。”
“你待廁所待上癮了?”
他話音剛落,玻璃門就被重重推開。
季明舒頭上戴了幹發帽,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卸完妝,她臉上乾淨清透,還帶着被水霧蒸出的粉暈,皮膚也白白嫩嫩的,像剝了殼的雞蛋。
她光着腳往外走,還特地往岑森面前湊了湊,神經兮兮地問了句,“你聞下,還有沒有味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男廁所薰出了錯覺,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臭臭的。
岑森聞了下,聲音略低,“有。”
“?”
季明舒立馬又想低頭去嗅。
多日沒有夫妻生活,岑森不大經得住誘惑,他喉結翻滾,忽然摟住季明舒,往自己身上按了按,同時還附在她耳邊問:“想賄賂我?”
“???”
什麼思路。
季明舒腦袋空白了一剎,緊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感覺自己忽然被騰空抱起,又忽然被扔到了牀上。
直到躺平她才反應過來,岑森的意思是她爲了面子故意勾引他賄賂他讓他不要再提起男廁所的事???
很好,不愧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這思路怎麼這麼優秀,她怎麼就沒想到。
季明舒忽然主動摟住岑森的脖頸,眼睛直視他,理直氣壯地問:“那我賄賂你,你接不接受?”
岑森聲音滾了滾,壓得很低,“接受。”
-
這份賄賂之禮稍有些重。
本來就在浴室泡澡泡了很久,後來不知道怎麼又回了浴室,一天這麼泡了兩回,她感覺自己都要被泡發了。
深夜的時候,季明舒醒來,發現岑森不在身邊。
她有點餓,餓得前胸貼着後背,肚子還很配合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
掙扎了大概五分鐘,她勉強起牀往樓下走,想要找點兒吃的。沒成想走到樓梯上,她就聞見中島臺的方向飄來陣陣香味。
她下意識望過去,正好望見岑森卷着襯衫袖子,正起鍋利落裝盤。
“好香,你在做什麼?”季明舒湊過去,“排骨飯嗎這是?”
岑森“嗯”了聲,放下衣袖,端起那盤色香味俱全的排骨飯,往餐廳走。
季明舒默默嚥了下口水,眼巴巴地跟了過去。
岑森卻轉頭望了她一眼,“沒做你的。”
“?”
“爲什麼?”
她問完就覺得不對,總感覺他會像十八禁小說裡那樣邪魅狂狷又無恥下流地接上一句:“呵,小妖精,剛剛沒把你餵飽嗎?”
只不過現實往往比想象更爲骨感,這念頭剛從腦海一閃而過,她就聽見岑森說:“我以爲你在男廁待太久,應該沒有胃口吃東西。”
“……”
這就是他所說的接受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