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六天過去。
覃煬身體基本無礙,鐘太醫三天前來複診後,開了最後一副藥就再沒來過。
而這副藥,在覃煬這裡也成了擺設。
他說沒事了喝屁的藥,溫婉蓉叫小廚房煎好端來,也不喝,最後趁不注意,全部倒在花鉢裡。
這頭他剛乾完壞事,門廊下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他一聽就知道是宋執。
沒一會又聽見他和溫婉蓉打招呼:“嫂子,有吃的嗎?我餓了一天。”
覃煬單眉一挑,真把他家當宋家廚房,跑出來吼:“滾滾滾!”
宋執不理,繼續對溫婉蓉笑:“嫂子,小廚房有飯菜吧?”
溫婉蓉點點頭。
宋執哎一聲,轉身去小廚房。
覃煬跟着後面喊:“站住!誰準你去小廚房!哎!”
於事無補。
溫婉蓉要他聲音小點,別嚇着颯颯:“進屋,進屋,宋執偶爾來吃個飯,有什麼關係。”
說着,她把他推進屋。
覃煬不樂意:“別聽他胡扯,八成這段時間在外面吃膩了,跑老子這裡換口味。”
溫婉蓉不在意:“他喜歡小廚房的口味,證明府上的廚子手藝好,換就換吧,有什麼關係。”
“你倒好心。”
溫婉蓉從乳孃手上接過颯颯:“再怎麼說,宋執是你表親,他找上門要吃飯。我還能不給?”
“隨便,隨便。”覃煬懶得扯家長裡短,也沒興趣,開始逗颯颯。
颯颯以爲又跟她瘋,咯咯笑不停,伸手要覃煬抱。
覃煬抱過來,心血來潮,跑到搖椅上坐着,來回搖晃。颯颯趴在身上跟着晃,各種來勁,順便把亮晶晶的口水蹭在衣襟上。
“你乾脆解甲歸田帶孩子,別人是乳孃,你是乳爹。”不知道什麼時候宋執吃完飯,軟骨頭一樣倚在門框上,開始嘴賤。
覃煬本想還嘴,一看颯颯,起壞主意。
他把颯颯抱起來,塞給宋執:“來,來,你抱下,我擦擦身上口水。”
宋執一臉無措接過颯颯,不情願說不是有溫婉蓉嗎,爲什麼要他抱,話音未落,就聽“哎喲”一聲。
覃颯颯的小巴掌毫不猶豫拍宋執臉上。
溫婉蓉趕緊從裡屋出來,把颯颯抱走。罵覃煬:“你有事叫我啊,?煩宋執幹什麼!”
覃煬慢悠悠擦着口水,不緊不慢道:“他抱一下又不會死。”
宋執生怕自己破相:“打臉就會死!”
覃煬當沒聽見,對颯颯說:“打得好。”
溫婉蓉無語:“覃煬,颯颯遲早要被你教壞。”
宋執附和:“上樑不正下樑歪。”
覃煬要溫婉蓉抱颯颯進裡屋,他要收拾人。
溫婉蓉自然不讓:“當爹的人,能不能有點正形。”
宋執在一旁:“嫂子說的對。”
“滾!”
覃煬吼一嗓子事小,把颯颯嚇一跳,隨即彆嘴。哇的一聲哭起來。
溫婉蓉連哄帶怨:“跟你說了多少遍,聲音小點!會嚇到孩子!”
覃煬不吭聲,??挨訓。
宋執一見樂極生悲,腳底抹油溜了。
走到大門口,想起來,過來吃飯是順便,主要來問覃煬。
聽宮裡小道消息,颯颯被封爲郡主,想來證實,結果一頓飯耽誤正事。
不過出都出來了,宋執不想回去,反正明天封賞大典,一切揭曉。
隔天封賞大典辰時過半開始。
一早,覃煬穿好樞密院送來護國大將軍的鎧甲,打算帶溫婉蓉一起進宮,心想什麼郡主、公主無非大宗正院走個過場。
溫婉蓉卻一反常態,要他先走,她要親自把颯颯送到老太太那邊才放心。
覃煬納悶,問這種小事交給乳母就行了,何必親力親爲。
溫婉蓉要他別管,就抱着出了門。
覃煬因爲要先去樞密院轉一圈,必須提前出門。
再踩着點進宮。
宋執跟他走一起,左右望了望:“溫婉蓉跟你一起來?”
覃煬說她要先安排好颯颯。
宋執揚揚眉,讚了句好母親。
再無下話。
一是今天封賞大典衆臣居多,說話不方便;二是那些錦上添花的馬屁精隔三差五湊到覃煬身邊,諂媚般覃將軍長覃將軍短,似乎早忘了,不久前唯恐不及避瘟疫一樣,避開覃煬。
覃煬自打從平北將軍降爲御林軍統領,又高升爲護國大將軍,起起伏伏後,對許多事看淡了,也可能因爲有了颯颯的緣故,他也不像以前看不慣誰都擺在臉上。
現在他更多是不在意,官場沉浮不就那麼回事。
所以馬屁精們都奇怪,覃將軍好像變了。
覃煬聽見竊竊私語。也懶得理。
他現在就覺得颯颯好玩,颯颯是他心頭肉,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給颯颯。
宋執納悶,用胳膊肘撞他一下:“你竟然沒給那羣王八蛋冷臉,太不可思議了。”
覃煬瞥一眼,無所謂道:“放個屁還當真。”
語畢,兩步跨進奉天殿。
今天說是封賞大典,不如說是蕭璟無論是裝病還是真病,這麼久一來。正兒八經坐在龍椅上早朝。
他氣色差強人意,偶爾咳兩聲,消瘦臉龐長胖些許,一身龍袍似乎新做的,胸口精緻刺繡的正面龍頭,畫龍點睛,呼之欲出,氣勢磅礴,銳不可擋。
衆臣皆呼“吾皇萬歲”,聲音迴響整個殿內。
蕭璟神色自若,一句“衆愛卿平身”後,旁邊的太監向前一步,打開明?綢緞的詔書,口齒清楚念加封賞賜。
護駕有功者,覃煬官復原職,升護國大將軍;宋執升樞密院侍郎;丹澤升大理寺卿;鐘太醫升太醫院院使;許翊瑾升忠武將軍,再往後跟隨宋執一起的幾個禍禍一律官升四品。
覃煬一行人立即叩拜謝恩。
蕭璟沒吭聲,太監接着念,恢復溫婉蓉皇女身份,封爲婉宜公主,改蕭氏,名婉蓉不變,其女封英颯郡主,欽此。
話音剛落,羣臣譁然。
不說覃煬,連帶宋執和許翊瑾都愣住了,只有丹澤面不改色垂眸,靜靜聆聽。
他對這個結果似乎並不意外,早在發現鐘太醫身份到保和殿表衷心時,無意看見兩個小太監在收拾一副畫,畫上美人和溫婉蓉有七分相似。
丹澤暗暗驚訝之餘,心裡明白幾分,只當沒看見,繼續跟蕭璟彙報。
只是餘光瞥見溫婉蓉環佩叮噹,鳳簪明耀,一席明紅金線繡牡丹的長裙逶迤拖地。踱步龍椅的方向時,心底忍不住驚豔一把。
然而驚豔不止丹澤,還有拉回思緒的覃煬。
他和受封的一行人歸位後,一瞬不瞬盯着站在龍椅右邊的溫婉蓉。
溫婉蓉始終垂眸,緊抿着嘴,神色看不出一絲波瀾。
蕭璟擡頭,對溫婉蓉露出難得的微笑,又看向羣臣,聲音帶着幾分痛惜:“皇兄臨終託孤於朕,朕當時受方、明佞臣迫害,心有餘力不足,本想等太子繼位,穩固江山,再回來履行承諾,誰曾想太子心慈天下,被奸人利用,逼死宮中,朕救駕來遲。又恐餘黨妄爲,不得已將皇女藏在溫府。”
“如今叛黨已出,朕身爲天子,一言九鼎,只是這個承諾晚了許多年。”稍作停頓,他看向溫婉蓉,聲音悲慼,“婉宜公主,你可怪皇叔心狠,丟你不管不顧?”
溫婉蓉跪拜回答:“婉宜不敢,皇叔有皇叔的思量,婉宜相信皇叔絕不是無情之人。”
說這番話時,她甚至可以感受下面投來的焦灼目光。
除了覃煬不會有第二人。
她從頭到尾不敢擡頭,更不敢擡眸,就怕目光相觸間,泄露彼此心裡秘密。
以對覃煬的瞭解,就剛纔那番明則體恤暗則歌頌明君的言論,其實是大宗正院編排好的說辭。但覃煬不知道,一定打心裡不齒她。
溫婉蓉滿心惶恐,一心想如何解釋,哪怕回去吵架,也得把話說清楚。
於是整場大典,她像一個牽線木偶,把大宗正院交代的話原原本本說一遍,謝幕收場。
再後面,不記得大典什麼時候結束,只聽太監宣佈“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溫婉蓉懸着一顆心落下,稍稍擡眸,看向覃煬,對方正似笑非笑回看她。
她知道覃煬不高興,猜他是不是跟齊淑妃一樣想法,覺得自己藏得深,故意隱瞞身份不說。
她向他露出道歉的神情。
他目光瞥向一邊。
再後來,羣臣離開奉天殿。溫婉蓉追出去時,宋執告訴她,覃煬誰都沒理,一個人先走了。
溫婉蓉二話不說,提着裙子直奔宮門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正好看見覃煬上馬。
她不顧形象,大叫一聲“覃煬”。
覃煬拉住繮繩,回頭瞥一眼。原地不動,也未下馬。
“你聽我解釋行不行?”溫婉蓉跑過來,怕他走,拉住繮繩,一臉焦急擡頭。
“解釋什麼?”覃煬要她鬆手,幾分諷刺,幾分淡漠,“婉宜公主,卑職有要事去樞密院,若殿下無事,”
說到這,語音一頓,指了指剛走出宮門的丹澤:“喏,您可以找他,他服侍過長公主,一回生二回熟,再來服侍您,肯定比對長公主有經驗。”
溫婉蓉瞥了眼遠處的丹澤。又看向他,蹙起眉頭:“覃煬,你說這樣的話有意思嗎?我對你什麼心思,不瞭解嗎?”
“不瞭解。”覃煬居高臨下,面無表情,“早知當初去疆戎是公主殿下,就是給卑職一百個膽也絕不碰公主分毫。”
語畢,他揚起馬鞭,不給溫婉蓉任何說話的機會。絕塵而去。
溫婉蓉還想去樞密院繼續找他解釋,被追出來的嬤嬤攔住:“公主殿下,太后有請,您趕緊跟老奴去一趟。”
大宗正院的流程沒走完,她就不能離開。
在仁壽宮,溫婉蓉覺得的自己臉都笑僵了,明明“祖母”與“皇祖母”一字之差,喊起來卻生分許多。
再從仁壽宮出來,大宗正院的人帶她去參觀公主府。還問什麼時候與覃駙馬搬來一起住?
溫婉蓉笑笑,推脫,過些時吧。
可她知道,打死覃煬,他也不會陪她來公主府住。
溫婉蓉頭疼,問大宗正院還有別的事沒?沒有就送她回覃府,她要回去照顧颯颯。
大宗正院的人連忙示意,說已經在宮裡安排兩個有經驗乳孃過去,專程照顧英颯郡主。
“誰要你們安排人?!”溫婉蓉要瘋了。覃煬已經誤會她,再回去看見宮裡派去照顧颯颯的乳孃,她就是跳進?河也洗不清。
大宗正院的人也委屈,說乳孃是太后臨時加派的,他們不過秉公辦事。
溫婉蓉什麼話都不想了,也不管流程不流程,要大宗正院的人送她回覃府,立刻,馬上!
再等回府,果然宮裡的乳孃已經抱着颯颯玩,而之前請的正在門廊下,等着辭行。
溫婉蓉怎麼留也留不住,最後妥協,付了比之前多一倍的銀錢結算。
而後,她叫冬青和紅萼來拆了頭髮,換了衣服,又叫乳孃把孩子帶到祖母那邊睡一晚。
冬青是伶俐人,看出她情緒不對,沒多問,帶人離開。
屋子裡沒了颯颯的吵鬧聲,一下子安靜許多。
溫婉蓉頹然躺在覃煬的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搖晃,等他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亥時落鎖的時間。
覃煬掐點回來,一進屋連看都不看溫婉蓉,直徑進裡屋,溫婉蓉過去伺候他脫衣服,被他擋開。
“這種小事,卑職怎敢勞煩公主。”
“不是,覃煬,你聽我說,我之前跟你說過,是你不信。”
“老子不信又怎樣?!”覃煬火冒三丈,頓了頓,倏爾平靜下來,冷冷看她一眼,“卑職粗人一個,望公主海涵。”
而後壓根不想聽她講話,只問:“颯颯去哪了?怎麼,封了公主、郡主,卑職連自己女兒都看不了了?”
溫婉蓉垂眸:“颯颯今晚睡祖母那邊。”
覃煬哦一聲,重新套上外衣:“公主殿下休息,卑職告退。”
說着,他轉身就走。
溫婉蓉立刻上前拉住他:“覃煬,你這是做什麼?沒完沒了冷嘲熱諷,還要我怎樣?我們在一起兩年,孩子都有了,你覺得我有必要隱瞞嗎?我確實不知道!”
覃煬甩開手,用她從未聽過的正經語氣說:“正因爲在一起兩年,老子信任你,以爲你什麼都會告訴我,但我就不明白爲什麼每次有事都是從別人嘴巴里知道,而且最後一個知道。”
“你什麼身份不重要,就算之前提醒過,我沒信也不是關鍵,關鍵是你之前一無所知,老他媽被人欺負,老子真憐惜你,不惜得罪人護你周全,結果彎一大圈最傻就是老子。”
頓了頓,他看向她:“是不是在你心裡,老子就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的膚淺廢物?”
“沒有,沒有,我從來沒這麼想。”溫婉蓉想過去抱,被推開,急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很小的時候總做噩夢是關於宮裡的,可是後來沒夢到也淡忘了,我,我……”
她一連說兩個我,卻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
似乎說什麼都不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楚的惘然。
覃煬打開門,留她一個背影:“什麼都不用說了,就這樣吧。”
溫婉蓉想去追,卻邁不動腳。
她想拉住覃煬又說什麼呢?
只是這一夜,又是個不眠夜。
溫婉蓉躺在裡屋牀上,揉着颯颯的小衣服睡不着。
而覃煬一進書房,能砸的都砸,掀翻桌子、椅子,以及書閣,最後鬧累了,歪在榻上,管他一地狼藉。
兩人不同房也不同牀,到底什麼時候睡着,誰也不知道。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臨時家裡有急事,這一更少了,白天會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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