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蓉一怔,以爲自己沒聽清,蹙眉問:“你說什麼?把牡丹送進後宮?”
覃煬點頭:“對,就是把牡丹送進後宮,而且越快越好。”
“你在玩笑嗎?”溫婉蓉覺得好笑,“又是你哥出的幺蛾子?”
覃煬能說不是嗎:“哎,先別管誰想的,我就問,這事你有把握沒?幾層?”
溫婉蓉搖頭:“一層都沒有。”
覃煬不死心:“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不是爲難我嗎?”溫婉蓉不大高興,從他懷裡脫離出來,坐到另一邊,洗自己的,“一個粉巷出來的姑娘,要塞進後宮?你當大宗正院不存在嗎?何況仁壽宮問起來,我怎麼答?”
頓了頓,她想到覃煬半夜跑出府:“你和宋執到底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還是大哥親口跟你們說的?”
覃煬尋思這話怎麼跟溫婉蓉說,沉默片刻,他提起丹澤:“其實覃昱夜裡目標並不是我和宋執。”
溫婉蓉想到白天丹澤突然跑來找她,心裡明白幾分,面上裝傻:“大哥不是找你們找誰?”
“西伯狗。”
溫婉蓉瞪他一眼。
覃煬改口:“丹澤。”
溫婉蓉確定自己的猜測,順話道:“然後呢?”
覃煬把丹澤不爲人知的西伯身世簡單說幾句:“然後不知道覃昱找他什麼目的,不但揭露他家世,還以此爲條件,提要求。”
“覃昱知道你們在嗎?”
覃煬別彆嘴,重新把人撈過來,摟懷裡:“我猜最後知道了,但什麼時候發現的,我和宋執沒法確定。”
溫婉蓉貼着他,仰起頭:“那大半夜你和宋執去做什麼?”
“聽實話?”
“嗯。”
“我想你也不希望大理寺在粉巷抓到覃昱吧?”
溫婉蓉遲疑片刻,低頭輕嗯一聲:“畢竟抓到他,對你,對覃家都非常不利。”
覃煬沒隱瞞:“我和宋執是去抓西伯狗的把柄,現在看來,覃昱這步棋確實高,而且就在今晚,大理寺安插在粉巷的眼線全部撤了,我懷疑他還有別的動作,不然西伯狗不會就範。”
溫婉蓉跟着鬆口氣:“所以大哥暫時安全?”
“嗯,起碼現在是。”
溫婉蓉把前後的話連起來想:“也就是說,覃昱一石二鳥,既自保,又保住覃家,但提出條件,要我送牡丹進後宮。”
“對。”
“如果我做不到。”
覃煬說得隱晦:“他從來不留沒用的人。”
溫婉蓉擡頭,很認真地看着他:“你會保護我嗎?”
“會。”
“不惜和覃昱反目?”
“對。”
“爲什麼?”溫婉蓉神色一黯,“都這個時候,你別哄我開心,我一直認爲你心裡首先是覃家利益,纔會是我。”
覃煬收了收手臂,把人往懷裡摟緊,一本正經道:“如果覃昱沒投靠西伯,也許我會考慮,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是過去的他,我也不是過去的我,再說颯颯和英哥兒都需要你,我怎麼能眼睜睜看你陷入危險。”
“你這裡有我?”溫婉蓉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胸口。
“你說呢?”覃煬低下頭,咬她耳垂,聲音微微嘶啞。
溫婉蓉躲開:“我不知道才問你。”
覃煬笑起來,起身翻出去,說水涼了,又抱她出浴:“在一起這麼久,還跟老子說不知道。”
溫婉蓉摟着他的脖子,遲遲不肯鬆手:“我要看你對我好不好,再決定答不答應大哥提的條件。”
覃煬說無所謂:“你不願意就不願意,大不了我天天守着你,哪也不去。”
不管這話能不能實現,溫婉蓉聽着格外舒心,她伺候他擦身子,笑道:“早朝不去,樞密院也不去了嗎?”
覃煬說:“不去了。”
溫婉蓉抱着他精瘦的腰,擡頭撒嬌:“皇上能答應?”
覃煬趁機親一下:“大不了老子提前解甲歸田,我們也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多愜意。”
“我看你就想躲懶。”她在他腰上掐一把,語氣緩了緩,“有機會你告訴大哥,他的要求我答應,我會想辦法送牡丹入宮,但前提條件是別讓覃家受到傷害,誰都不可以。”
覃煬一愣:“你這麼信他?”
溫婉蓉點點頭:“我信他,但如果他言而無信,牡丹在宮裡出什麼紕漏,誰也不敢保證。”
頓了頓,她語氣微沉,靠在覃煬胸口,一字一頓:“我有我的辦法,尤其在宮裡,我想我有能力送牡丹進宮,也有辦法把她弄出來。”
覃煬嗯一聲:“這點我信。”
然後他捧起她的臉,眼底透出壞笑:“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打老子,玩失蹤,把玳瑁耍的團團轉,不都是你乾的好事。”
溫婉蓉哼哼兩聲:“那是被你逼的,誰讓你叫我小綿羊。”
“你不是綿羊是什麼?”覃煬湊近,粗糙的手撫摸光滑的背,呼吸逐漸急促。
兩人躲進廂牀,沒有乾柴烈火,沒有城池撻伐,沒有兇猛的侵略,一切如和風細雨,溫婉蓉鮮有感受覃煬溫柔的一面,她抱着他,沉浸在無限繾綣,享受香爐裡飄出的甜膩香氣,將兩顆心纏繞一起,水乳,交融。
覃煬退出去的一瞬,湊她耳邊,幾不可聞說聲“我愛你”,像幻聽,像囈語。
溫婉蓉微微一愣,轉頭想確定,就被一記深吻鎖住雙脣。
“你今天怎麼了?”她捧起他的臉,聲音輕柔。
覃煬說沒什麼:“就是心煩。”
溫婉蓉坐起來,看看自己胸口和大腿,沒有任何淤青,低眉淺笑:“你今天好溫柔,很少看你這樣。”
覃煬翻過身,把溫婉蓉摟緊懷裡,要她躺好:“你以前不是又哭又鬧,說老子太大力把你身上捏青了,溫柔點,不習慣?”
溫婉蓉鑽他懷裡笑:“有點受寵若驚。”
覃煬嘁一聲:“老子說了以後對你好,不信?”
溫婉蓉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信,怎麼不信。”
說着,她要起牀,說去屏風後淨身,穿衣服。
覃煬不讓,嫌她矯情:“跑來跑去不累啊?”
溫婉蓉笑,問他弄髒牀怎麼辦?
覃煬糙,壓根不在意:“弄髒就弄髒,大不了明天換洗。”
他一邊說,一邊熊抱般把溫婉蓉整個人抱進懷裡不撒手。
溫婉蓉就感覺他身體暖烘烘的,喚聲“覃煬”。
覃煬閉着眼嗯一聲。
溫婉蓉從兩隻孔武有力的胳膊中探出頭,輕咬下巴:“黏在一起,不熱啊?”
覃煬說不熱,還賤兮兮地笑,就喜歡這麼抱着她。
溫婉蓉心裡甜絲絲的,一到夏天覃煬就喊熱,連碰都不碰她,這兩天不知怎麼了,完事還要抱。
她問他:“你剛剛是不是說了,我愛你。”
覃煬裝睡,不吭聲。
溫婉蓉竊笑,伸手戳戳他的臉:“我都聽到了,還不承認。”
覃煬睜開眼,裝聽不懂:“聽到什麼?”
“我愛你啊。”
“嗯,我知道你愛我,不用這麼直白。”
溫婉蓉就知道他滿肚子壞水,粉拳落在胸口,白一眼:“滿嘴歪話。”
覃煬笑,然後像承諾般說:“等覃昱的事過去,我帶你下揚州,總說去,總沒時間。”
溫婉蓉躺在他心口,聽着心音:“你還惦記揚州呢?”
覃煬說是啊:“颯颯和英哥兒作伴,有冬青他們照顧,就我們倆去如何?”
溫婉蓉笑得美滋滋:“好啊,都聽你安排。”
而後兩人相擁而眠。
可誰都明白,覃昱這一回來,不是短時間能平靜。
尤其送牡丹入宮,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他們以後真有閒暇下揚州嗎?
隔天一早,吃早飯時,覃煬想起這事,問一嘴:“你想好怎麼把人弄進宮?”
溫婉蓉喝了口粥,點頭:“倒是有個機會,不過等我今天去仁壽宮定時問清楚再說。”
覃煬說行,要她別勉強。
臨出門前,他不放心她:“溫婉蓉,送牡丹入宮這事,有待商榷,你不要急着跟太后說,等我今天回來跟祖母商量一下,想個萬全的法子,總歸這個家有我頂着。”
溫婉蓉知道他擔心自己,抱了抱,笑道:“我有分寸,時間差不多了,你趕緊出門吧。”
覃煬低頭吻了吻,轉身出門。
溫婉蓉叫人收拾碗筷,在搖椅上打了個盹,起來梳洗完畢,去看過英哥兒和颯颯就,踩着點出門入宮。
太后喜靜,仁壽宮常年幾個相熟老嬤嬤進出外,一般宮中女眷沒太后口諭不得入內。
溫婉蓉是特例,她每天來仁壽宮定省,時間久了,誰都知道太后偏愛婉宜公主。
不過這個偏愛在溫婉蓉看來帶着幾分彌補的意味。
彌補她在溫家難過的十年?
還是彌補作爲親人的疏忽?
也許都有。
溫婉蓉喝着御膳房送來的玫瑰露,面上笑,心裡沒來由想到丹澤,猜她每每陪在太后身邊的心情,就是丹澤不願意回去面對的那種委屈感。
沒有人對從前的錯誤負責或道歉,總之好吃好喝、小恩小惠不停施捨,即便心中無感,表面還得裝出感恩戴德。
出來時,老嬤嬤心裡明鏡似的問她:“公主可有什麼心思?怎麼看起來情緒不高?”
溫婉蓉笑笑,說沒事,找藉口,天氣有些熱,夜裡沒睡好。
老嬤嬤倒沒再說什麼,又問月初八可有時間?
溫婉蓉裝不懂,問何事?
老嬤嬤笑:“公主怕是忘了,太后避暑前提過,說回宮要辦賞荷燈會,正好御花園的金蓮池都開了。”
這事溫婉蓉不是不記得,她之前就想也許這是送牡丹入宮的契機,好似關切問:“皇叔整日操勞國事,不知初八那天可有時間來?”
老嬤嬤沒說來沒說不來,只說這事就由齊淑妃去辦,估摸會邀請皇上一同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