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芳宴爲期三天,最後一日更有陣容奢侈的馬球比賽。
到那一日,賽場上的紅黑陣營裡,花團錦簇衣香鬢影,入目全是國公夫人、名門貴女、王妃公主……花花綠綠的看花了人眼。
女子們在馬球場上一較高下,出事的還是霍芷晴。
明明球被半途奪走,不甘之餘,用手中球杆刺瞎了八皇子妃坐騎的眼睛,因此引出大亂!
三公主和八皇子妃都墜了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皮肉傷,驚得林貴妃當場從看臺上衝了下去。
之後,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盛怒之下的林貴妃不顧所有人都在場,將霍芷晴狠狠訓斥了一番,罰她在馬場上足足跪了三個時辰。
蘭傾旖聽到消息時,滿意地扔開手中書卷,不動聲色飲茶。
這件事鬧得極其轟動,上流社會女性圈子裡幾乎人盡皆知,傳播極廣,衍生出各種版本的傳言。其中就有一種說霍芷晴心思歹毒心狠手辣,害得八皇子妃和三公主險些喪命。
這樣的傳言一出,別說皇族,就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甚至平民百姓家,也不敢爲家中適婚男子聘其爲妻,這樣的女子,娶回去誰吃得消?
蘭傾旖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有點意外。這可不是她乾的。霍芷晴雖然針對了她,但成衣店那事並不過分,她也沒吃什麼虧,所以沒打算和她太過計較,只想着淑妃壽宴那事意思意思折騰她幾下就行了,怎麼又蹦出來一出?誰幹的?
她想了想,覺得聞人嵐崢的嫌疑最大,不過,他真的對霍芷晴這麼狠?
想想也好笑,一連將淑妃和林貴妃都得罪了個乾淨,想來這些天閉門不出的霍小姐已經恨斷了腸子吧!
穆佩蓉被霍芷晴拿捏得妥妥帖帖的,做了一杆好用無比的槍,被霍芷晴賣了還在替她數銀子,可放在如今的良妃眼裡,也不過是彈彈指就讓她要生要死罷了。這種輕鬆小事,她蘭傾旖甚至用不着自己親自出手。
一山還有一山高。
宮妃的位置哪是那麼容易坐的?霍芷晴那點心計,在良妃眼裡,壓根還不夠一個小指頭。
她若要對付霍芷晴,下個命令自然有人替她完成,想弄死她?霍芷晴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除此之外,碧雲樓殺人事件果然被溫九簫在暗中不動聲色地壓了下來,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八皇子即使想要報復,也不能拿這件事說事。
蘭傾旖表示滿意,覺得和溫九簫合作果然很愉快,不枉她出賣了回色相。
她閒着沒事,自己炒起了瓜子,說話算話,要給溫九簫送些過去。普通的五香瓜子她打包了大袋,另外自己用蛇膽、杏仁配合其他材料炒了些瓜子,嚐了嚐味道還不錯,初入口味道略顯清苦,接着便回味無窮脣齒留香,不知道會不會合溫九簫的的口味,她只包了小袋,順便附了張素箋寫了配方和製作過程注意事項,也就當給他嚐個鮮,不喜歡扔了就是。兩包瓜子她讓玉瓊送去了蘭臺宮,怎麼處置看溫九簫自己的意願吧!
沒隔幾天,宮中便傳來消息,欣幻郡主穆佩蓉頂撞淑妃不思反省,罰在府中閉門思過三個月,嚴禁踏出府門半步。
蘭傾旖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便緊了緊。真的這麼簡單嗎?只是頂撞淑妃才被罰?
不管這個破爛理由別人信不信,至少她是絕對不會信!
看完熱鬧,她去了瑤臺月。
雖是白天,瑤臺月也熱鬧得很,身着仕女裙的鶯鶯燕燕聚集一處,執筆潑墨,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顯得分外熱鬧。
蘭傾旖覺得有趣,在廳中停留了片刻,聽着她們的隻言片語。
她剛停步,就見一個女子將紙鎮往桌上一拍,站起來嗔道:“不玩了不玩了,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
其他女子笑個不停:“輸了耍賴!你羞不羞?”
有人擡頭見了蘭傾旖,立即笑了起來:“蘭姑娘來得正好,快來評評理,姚竹輸急了耍賴!”
“玩什麼呢?”蘭傾旖上前,好奇地問。
姚竹連忙請她入座,回頭笑道:“蘭姑娘來得正好,看她們還得意!她們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半張樂譜,問我可能將它補全,我冥思苦想了好幾天都沒能做到,被她們笑話了半天還輸了好幾樣東西。蘭姑娘快來幫我,殺殺她們的威風。”
其他女子羞姚竹:“你拉蘭姑娘來助陣,贏了算誰的?”
長案前紙墨微香,樂譜半闋,蘭傾旖只瞥了眼就認出這是自己扮作舞女殺人那夜作的曲子。哦,她當時算好了時機,只給了溫九簫半張樂譜。
“這是從哪來的?”她問。
“六殿下對這支曲子入了迷,在碧雲樓和雨霖別院四處尋找作曲的樂師,卻沒人能說出作曲人的來歷,他自己也試着將曲子補上,但怎麼也達不到這韻味,無奈之下給咱們這邊和天舞銀河都送了一份,想看看有沒有人能將之補全。”姚竹滿臉羞惱:“偏生她們拿了這個來折騰我!”
“看來你先前應該贏了她們不少東西,不然她們怎會齊心來爲難你?”蘭傾旖失笑。“可惜了我也不會,只怕愛莫能助。”
她沒打算將餘下的半張樂譜傳出來,就算傳也不能在此時以這麼顯眼的方式傳。
關於六皇子文華高絕精通音律的傳聞聽了滿耳朵,如今倒是親眼見識了,也難得他在當時能有這份定力關注曲子,還全部記了下來一點都沒錯。其他男人恐怕當晚都只記得發情了吧!哦,聞人嵐崢除外,他只記得發火!
姚竹失望地垮下了臉,連聲抗議要其他女子換一個題目,衆女子笑意盈盈見好就收,本也不指望她們能補全,自顧自決定對對子。
玉瓊出現在門口。
蘭傾旖怔了怔,悄悄起身。
兩人上了二樓,關好門窗,相對坐下,蘭傾旖已從玉瓊的面色上看出了此事的不尋常。
“何事?”
玉瓊神色複雜地瞅着她,沉默少許,輕聲道:“聞人炯在給寧王殿下議親。”
蘭傾旖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這個不是早就該進行了嗎?”
玉瓊不可思議地盯着她看,像要將她看出朵花來,忍了又忍她還是沒能忍住。“小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蘭傾旖啞然失笑。忽然想起不久前聞人行雲也問過相同的話,能怎麼想?不過順其自然。
“你該知道的,我和他的身份……”她盯着牆角盛開正麗的山茶花,眼底光芒遼遠,夾雜着幾分嘆息。
玉瓊無語。
房間裡一時靜的讓人幾欲窒息。
片刻,蘭傾旖淡若初雪靜若深淵的聲音響起。
“具體人選有哪些?”
玉瓊彷彿牙痛般嘶地抽氣,看她的眼神夾雜着震驚的不可思議。
她瞬間明白了她想幹什麼。
她怎麼狠得下這個心?!
“嗯?”音調上揚,聲音淡漠,帶着不耐煩、不滿,和冰雪般的冷意。
玉瓊心頭一顫,連忙垂下頭,輕聲回稟:“最有可能被選中的有四個,霍芷晴和穆佩蓉不提,另外還有兵部尚書的嫡次女郭悅盈和林大學士的嫡長女林依芮。”
蘭傾旖想都沒想首先排除了穆佩蓉。無論是她背後的勢力還是她本人,都沒有可取之處,廢物一個,要來幹嘛?若是要韜光養晦,她倒是個選擇。可現在只差兵戎相見,哪裡還要韜光養晦?
兵部尚書的女兒也不合適。兵部本就是聞人嵐崢的勢力,再迎娶尚書女一來沒必要,二來也容易招來老皇帝的猜疑。
大學士之女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大學士這個官職,算是滿朝文武中最接近皇帝的,要說對皇帝的瞭解,大學士認了第二就沒人認第一。雖然大學士不能在明面上給予支持,但暗中的關注看似微小實則關鍵,消息也靈通。況且這位林大學士和八皇子妃的生父劉大學士素來不和,已明爭暗鬥了十餘年。
而霍芷晴……她本人倒是不錯,可霍正乾那隻老狐狸不是個善茬,就算娶了霍芷晴,也未必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林依芮爲人如何?”她淡淡問。
家族支持不及個人素養。以聞人嵐崢的傲氣,也不屑用聯姻來拉攏大臣。給他找個賢內助相對更重要。
“林依芮姿容上等,但爲人囂張跋扈,不及霍芷晴溫良賢和。”玉瓊一語帶過。
“那就定了霍芷晴!”蘭傾旖一錘定音,“通知良妃,設法促成霍芷晴爲寧王正妃,可與淑妃合作。”
“小姐!”玉瓊勃然變色。
“好了,就這麼辦!”蘭傾旖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沒啥好質疑的,她不可能,那麼餘下的在聞人嵐崢眼裡都一樣。既然如此,就只好矮個子裡找高個子,爲他選個最合適最有用的。
霍芷晴剛剛好!
“小姐,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玉瓊神色不忍。
“不必了。”蘭傾旖搖頭,眼神朦朧如雲山霧罩。
“愛恨如獄,就此終結,未嘗不是件好事。”
“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呢?”沉默良久,玉瓊低聲問。
蘭傾旖回眸凝視着她,彷彿要看清她內心深處,半晌,她硃紅的脣緩緩挑起,一抹戲謔的笑。
“那就等到我後悔那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