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玄嗅着空氣裡的燒雞香味,突然開口,“大師今日收穫頗豐,想必佛音也唱不下去了。”
“是你的總歸是你的,不必在意。”檀濟擺手。
“大師所言極是。”許朝玄淡淡一笑,“就如您想要的那壇蘭泉釀,總歸會到您手上的,不必在意。”
蘭傾旖噗哧一聲樂了,難得見到檀濟碰軟釘子,真精彩!
檀濟癟了癟嘴,“威脅人也這麼理直氣壯,怎麼?要老衲幫你騙人?”
“怎麼會?只是想麻煩大師指點迷津。”許朝玄神態甚恭敬。
檀濟看了他半晌,突兀地一笑,“自己的迷津自己解,旁人的話,終不能使你信服。”
許朝玄沉默片刻,不語。
蘭傾旖聳了聳肩,轉身離開。“老和尚,咱們以後再聊。”
“你能得她相助,是你的機緣。”檀濟看着蘭傾旖遠去的方向,神色似嘆息似悲憫,“她的醫術比起她師父,不說青出於藍,也已盡得真傳,助你絕非難事。”
許朝玄神色震驚,“莫非她就是……”
檀濟嘿嘿直笑,“當年老衲用玄冰玉救下你,只是權宜之計。老衲曾說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位老友能救你,只是他行蹤不定性情古怪,即使老衲找到他,他也未必肯出手。蘭丫頭就是他身邊專修醫術的弟子。”
許朝玄沉默,這一瞬間心中的第一反應是感激,感激元銘久誤打誤撞送來這麼個寶。第二反應是後怕,還好當初沒把她趕出門,還好她還願意出手。
內心百感交集,他向來不信上蒼,覺得命運殘酷,此刻頭一回感謝上蒼的厚待和命運的仁慈,不絕他希望賜予他生機。
本來還有很多事想問,此刻他卻覺得沒了必要。
“多謝大師指點,晚輩受教。”
蘭傾旖回到靜心齋時,侍女們已將房間收拾妥當,見到她都歡喜地迎了上來,擁着她進了屋,屋內潔淨無塵,簡單卻整潔。
蘭傾旖倒了杯茶潤喉,問侍女:“有吃的嗎?”
侍女抿脣直笑,“蘭姑娘放心,小廚房裡已經備好了齋飯,奴婢這就去端來。”
昭延寺裡的齋飯做的很有水準,煮飯洗菜用的是山間獨有的泉水,滋味獨特,蘭傾旖吃的很滿意。
吃完了看到寬大的牀和香軟的被子,她直接撲了上去,閉上眼睛舒服地道:“破馬車顛簸的難受死了,還是牀舒服!”
侍女無語地看着蘭傾旖,想着蘭姑娘怎麼就這麼愛睡覺呢?連累着她們也玩不上。不由苦着臉道:“蘭姑娘,如今是大白天,您昨日睡得很早啊,怎麼還困?”
蘭傾旖戀戀不捨爬起身,“對啊,不能睡。”
侍女喜上眉梢,但笑容還沒來得及展開,蘭傾旖下一句話就把她的歡喜徹底凍結。
“我還要練功。”蘭傾旖看了看窗外天色,喃喃自語。
侍女垮了臉,還以爲蘭姑娘能帶她們出去玩玩的,結果……難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要關在房間裡?
“出去!我要練功了,你們去吃飯吧,吃完了你們自己玩去,不用管我。”蘭傾旖自然明白這幾個丫頭的心思,此時怕恨不得衝向達摩堂去聆聽佛音呢!
“那怎麼行?奴婢們如何能留蘭姑娘自己在這?不行!”侍女搖搖頭。
“有什麼不行?我就在這練功能有什麼事?丟不了,餓了就自己去找吃的。你們別煩我,趕緊去玩吧!”蘭傾旖揮手趕人,心說這附近護衛重重,守衛如鐵,安全問題全然不必擔心。
蘭傾旖盤膝坐好,淡淡道:“讓你去就去。你們三個都去!這是命令!快去,我要入定了。聽了什麼被感化的佛音回來和我說說。”
侍女有些猶豫,但耐不住早就想去看的好奇心和好玩的心思,見蘭傾旖確實要練功不去看,只能點點頭,“那奴婢三人就去了。蘭姑娘你好好休息!”
“嗯!”蘭傾旖應了一聲。
三名侍女對看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還不忘將房門給她關上。
三人商量了一下,連飯也沒吃,就興沖沖跑出了東廂院子,直奔達摩祖師堂而去。
蘭傾旖聽着腳步聲走遠,靈臺漸漸空明,當真入起定來。
玉京人口繁雜,氣息渾濁,難得到了這系邙山,氣息澄淨,天地之氣清明,昨夜服下了鞏固經脈的藥丸,將體內的餘毒徹底清除乾淨,今日便隱隱感覺到自己有突破的跡象。
體內各種氣流飛快融合擴散,不斷充實着她的經脈,流轉全身,如萬流歸宗返璞歸真,漸漸凝化。
博大精純的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在體內穿行,沿着奇經八脈奔騰不休,拓展經脈舒活血氣,不停的容納、融合、吸收、轉化,漸漸形成勢不可擋的大江流,匯入了內腑丹田深處。
一天明月澄明,月光如水淡如霜,映得天地殘雪如籠淡淡華光。
蘭傾旖雙眸緊閉,面容寧靜,眉宇間一抹淡淡白氣一閃即逝,皮膚也漸轉晶瑩透明。
龐大的真氣匯聚回丹田,一片純白色寒蘭葉漸漸成型。
蘭傾旖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神光乍現又隱,一亮再隱間,她整個人都亮了亮,如明珠在匣已久,而匣蓋忽啓,塵盡光生。她一張口,吐出一口純白的氣流。
這氣流自丹田深處生,至純至靈,生生不息,在體內流轉自如,光芒如銀,以順應宇宙運轉的軌跡,循環往返不休。
蘭若心法。
這一刻天空中呼嘯的北風忽然一停,而窗外月光越發的亮,照在人臉上都清寒了幾分,月亮大的彷彿要掉下來,一伸手就能摘到,似連整個天地都爲之一靜。
頂級功法練成,蒼天自有呼應。
禪房內,端坐的兩人也有所感應,齊齊打住話頭。
“很多年沒出現過練習蘭若心法的人了。”許朝玄輕輕感嘆,“這種頂級功法,不僅難練,還對練習者的心性要求極高,要歷經塵世悲喜愛恨仍不失本性中的善念,經世間起伏苦難,卻必須保持靈臺不染……”
“大難之後必有後福,她慧根天成,又有良師教導培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有此成就也不奇怪。”檀濟搖頭。
許朝玄點頭,並未詢問蘭傾旖的來歷,“難得她這個年紀,就達到這種境界還能保持心中本性不滅。”
“許公子也不差。天地合明,輝光在天。可惜你無法專心武道,不然定不止如今的成就。”檀濟笑吟吟道。
“大師過譽了。我沒有什麼稱霸武林之類的想法,自然做不了武癡。”許朝玄莞爾。
“有此成就,她不該是池中之物,許公子,你們都該是超拔人上的人。”檀濟語中似有深意。
許朝玄笑了笑,不語。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一剎神色微微悵然。
房間裡,蘭傾旖擡起頭,面容氤氳生輝,比月色更皎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