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淮越直接將平康王當做小綿羊圈養,一根繩子悠悠牽。
蘭傾旖心中則悠悠嘆氣,她是真的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平康王。可她無法保證殺掉平康王后,她的人能迅速控制住整個平康郡,不給聞人嵐崢任何可乘之機。畢竟他們是盟友,現在的平康郡裡,還有黎國勢力潛伏,而且他們行事還比自己方便,如果他們打着爲平康王報仇的旗號,調動平康王的嫡系死忠軍隊圍剿,她很難討到好。
在這兩個敵人面前,她果斷選擇對付聞人嵐崢。畢竟平康王比起他,壓根不值一提。
她還得防着聞人嵐崢,只能軟刀子殺人擺平平康郡。
所以她放棄殺人計劃。
這一放棄,以後再想殺平康王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以後平康王面對她,會從頭防備到腳。
她有點遺憾,但又不是太遺憾。殺平康王,她很想。但前提是,不會給聞人嵐崢提供機會。
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要殺平康王,以後也多的是機會。
當然,她也不打算現在就讓他好過。
她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盯住平康王的眼睛,和和氣氣地道:“本侯突然很有興趣請王爺尋個月朗風清的空曠僻靜之地談談心,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高座上,平康王毫無驚慌,也沒有剛剛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彷彿不知道自己脖子上套着繩索,笑得也和和氣氣,“這樣恐怕不好吧!所謂來者是客,侯爺遠道而來,自然該小王請侯爺在舍下喝兩杯水酒,正好讓小王爲先前的失禮賠罪,哪能勞煩侯爺移步他處?這樣也太麻煩了不是?”
“哦?這不大合適吧?”蘭傾旖笑吟吟的,眼波流轉波光瀲灩,看得平康王都暈了暈,“本侯來此有要事在身,皇上吩咐的事本侯尚未辦完,怎可在此逗留過久?”
平康王暗暗咬牙,心說你能有什麼要事?你不就是衝着我來的嗎?“小王與侯爺一見如故心懷甚喜,若不暢飲三百杯豈非人生痛事?清風明月,美酒佳餚,這等良辰美景,錯過可惜。”
“是嗎?可惜貴府人太多,喝酒也影響氣氛,再說貴府的水酒本侯也不敢喝呀!”蘭傾旖看一眼韋淮越,笑道:“這等美好月色,適宜在高曠之處單獨賞月會談。擇日不如撞日,你我正好藉此良機談談人生和理想,不是正好嗎?”
韋淮越手腕一抖,套在平康王脖子上的繩索忽然收緊,驚得滿廳人大驚失色。
衆人投鼠忌器不敢動彈,只好眼睜睜看着平康王猛的飛起,落在韋淮越面前。
蘭傾旖雙手抱臂氣定神閒看着他,笑意溫柔如水波,“王爺覺得此處風景如何?是不是更開闊?”
“侯爺這是何意?連區區一杯水酒都不肯喝,莫非是怕本王趁機下毒?”平康王眉眼和煦,笑得溫和。
“是啊!”蘭傾旖直言不諱,毫不客氣答。
滿廳寂靜,連婢女都差點一個踉蹌。
見慣虛僞言語,粉飾遮掩,像她這樣的直來直去說話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可有時候這麼缺心眼似的直腸子更讓人難以招架,連被圈養的平康王都臉色微變,但又很快調整,“侯爺真是坦率直爽,不過小王再無恥,也不會在這等時刻下毒。或許於侯爺而言,如今正好是下毒良機?”他終於忍不住,微微刺了蘭傾旖一句。
蘭傾旖也不生氣,笑得甚是親切,態度特別客氣,“防小人不防君子,應該的!”
平康王立即閉嘴。他不想和她鬥嘴,赫連若水那張嘴的厲害,他早有耳聞,試過一回吃了苦頭,他可不想再自討苦吃。
他乾脆岔開話題,“不過小王很有興趣請侯爺留下來談談心,不如侯爺今日就留在這裡如何?”
話音未落,他忽然向後退去,隨着他大力一掙,繩子竟應聲而斷。
粉末狀毒煙在蘭傾旖眼前散開,兩人猝不及防,竟來不及抓住平康王,任由他退開到安全距離,被衝上來的護衛重重包圍在人羣中。
蘭傾旖揮手驅散毒煙,周圍已被層層疊疊的護衛包圍,她饒有興趣地看一眼嚴陣以待神情戒備的平康王,再看一眼地上斷裂的繩索,微微一笑。
有幾分腦子。
割繩子的匕首上塗着含有腐蝕性的藥,但她這繩子堅韌,藥物見效的速度慢,所以平康王一直在和她對話,以分去她注意力拖延時間。
“侯爺,本王剛纔的提議,你覺得如何?”平康王站在侍衛後,笑得不能不得意。
蘭傾旖懶懶散散坐着,閒閒地剔指甲,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朵裡。
平康王氣得全身微微發抖,恨不得下令立即將這女人殺了!
都到這份上,她還這麼目中無人,連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侯爺放心,剛剛的藥粉不會傷您的性命,只會讓您在七天內變成傻子,您很謹慎,不碰這裡的酒菜,可這沒用,您踏進正廳,聞過點燃的香料味道,這藥也就會發揮作用。哦,忘記說了,香料和藥粉分開使用都是無毒的,合在一起卻會將您引以爲傲的智慧全部摧毀。”平康王志得意滿地介紹。
蘭傾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着,將手舉高,仔細端詳自己的雙手,確認指甲都剔乾淨了,才瞟一眼平康王。“王爺說完了?那輪到本侯說了。王爺摸摸你的脖子。”
平康王臉色微變,下意識要去摸,手伸到一半又趕緊放下,他的脖子的確有些火辣辣的疼,可他以爲是剛剛被繩子勒過沒怎麼在意,難道赫連若水也做過手腳?
“王爺放心,這繩子上塗的藥不會傷您的性命。”蘭傾旖照搬他剛纔的開頭,笑容溫柔,甚至還似有幾分羞澀。“這藥只會讓您慢慢忘記一些事,一天比一天忘得快忘得多,等到一個月後,大概連自己的姓名和父母也不會記住。”
廳中靜了靜,隨即平康王的咆哮聲響起來:“解藥拿來!”
他想登上皇位,他還有無盡雄心野望沒有實現,若真的什麼都忘記,他的大業怎麼辦?那他這輩子也就完了!
就算不提他的野心,只說那種眼睜睜看着記憶逐漸消失卻無能爲力的痛苦,還不如就此死了!
況且他很清楚,權勢富貴誰不想要?如果赫連若水所言是真,只要她在平康郡,只要自己真的忘記,世子遠在燕都,王府裡也有不少人心懷鬼胎,到時候平康郡軍民必然會被她分化削弱,如果她掌握白石山地底兵工廠,即使聞人嵐崢插手,鹿死誰手也未可知。但可以肯定,最後的勝利者,絕不會是自己這方的人,這是他不能接受的結果!
蘭傾旖笑而不語。
平康王沉默,他被蘭傾旖的話擊中軟肋,終於不再強硬地拒絕,但也在猶豫,似乎還是想拖延時間,又似乎在猜測她的話是真是假,到底值不值得交換。
蘭傾旖輕笑,“王爺,現在感覺怎樣?可是微微頭暈?彆着急,這藥的作用沒那麼快,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慢慢考慮,本侯等得起!”
平康王臉色鐵青。別人可以忘,他卻絕對忘不得,宏圖大志不能成爲水中幻影,那是他半輩子的希望和目標。
“本王給你解藥!換你的解藥!”半晌,他平靜開口。
蘭傾旖嗤地笑出聲,“可本侯不需要王爺的解藥,怎麼辦?”
“什麼意思?”平康王愕然。
“就是沒中毒的意思唄!”蘭傾旖坦然自若。
在她面前玩毒藥?也太小看她了,他的情報也不怎麼樣。就算她暫時解不了,可她怎麼會沒有防備?再說她又不傻,他噴出藥粉,她不會閉氣嗎?
平康王默然。
蘭傾旖靜靜等着。
“小王剛剛不過和侯爺開個玩笑。”平康王笑若春風和藹可親,這下他也不躲在侍衛身後了,親自上前吩咐人擺膳設席。“來人!撤去禁衛,重新佈置!”
“哦!原來是玩笑!”蘭傾旖目中冷光一閃,“恍然大悟”。
“是極!小王對侯爺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更是欣喜,忍不住開了個小玩笑,失禮之處還請侯爺多多海涵寬恕則個,小王感激不盡。”平康王姿態放得甚低。
“王爺客氣。”蘭傾旖笑意盈盈。“本侯與王爺這次會談氣氛親切友好,大家賓主盡歡,十分融洽。”
滿廳人面面相覷,聽長寧侯“氛圍親切友好”的鬼話,再看看他們王爺笑得坦蕩蕩,頓時臉頰抽了又抽——是不是身居高位的人都擅長睜眼說瞎話?
婢女僕人齊齊上來,重新安放席位,佈置場地,雙方敬酒言笑晏晏笑裡藏刀,就軍備礦產等方面展開各種討價還價談判商議。
新一輪交鋒,在看似和平實則各懷鬼胎的氣氛中進行。
蘭傾旖沒打算和平康王唧唧歪歪,態度強硬,言辭犀利,王府衆人輪番上陣,卻都一一敗北。
“平康郡一半的軍隊礦產,獻於皇上駕前。官員從此由朝廷任命而不是王府,軍隊改制,由兵部重新換防……”蘭傾旖洋洋灑灑說出大堆,說的滿廳人面如死灰,平康王更是臉色慘白中透出一絲青氣,顯然被氣到不行。
真要答應這些條件,平康郡還有什麼前途可言?他的大業哪裡還有可能實現?
中毒,受制,苛刻條件,惡劣態度,各種因素疊加。心中驚懼、擔憂、不甘、憤恨、後悔……種種情緒交織。當這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砸到頭頂時,平康王終於忍不住,被生生氣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