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默默無聞的小女孩,一步步展示出她的絕代風華,步步生蓮俯瞰天下,人生過得處處精彩驚濤駭浪。他在山門中學藝,聽着山下紅塵中那些瑰麗的傳奇,聽着她的故事,彷彿在看前世。她在前世的故事裡金戈鐵馬滄海長歌,他在今生裡山門歲月平淡春秋,他們活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只是那些明爭暗鬥的疲倦、無人理解的孤獨、排擠傾軋的委屈……所有輝煌背後的痛苦和傷口,誰來陪她度過爲她治癒?她失意落魄時起誰來安慰支持她?
她給了旁人溫暖和守護,誰又來還她這些?
那些歲月裡,他是真真切切地擔心她,再強大的人也有弱的時候,她強勢了太久,撐了太久,一旦累了鬆懈了,很可能會是崩潰。他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但還是害怕那一天會到來,所以他迫切地想守在她身邊早做防範。
當然,這些都不需要她知道。
感情,從來都只是一個人的事。
蘭傾旖的手指顫了顫,雙脣抿成了一條筆直的線。她深吸了一口氣,笑容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任誰也摸不清心思。“怎麼見了面,你就變得這麼煽情了?”
“因爲我怕失去機會。”韋淮越緊盯着她的眼睛,想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就像這次我下山,本來很快就可以去找你,卻耽誤了一個多月。你看,人生的旅途如此遙遠,卻處處充滿變數,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麼,不知道下一刻是離別還是重逢,如果我們不小心又失散了怎麼辦?我不要這人生長亭短亭,不要這人生電極流光,即使有一日往事成灰,我成爲了你被遺忘的時光,那還有共同走過的回憶,來銘記這一段旅程。”
蘭傾旖苦笑,她覺得相見後的韋淮越讓她有些承受不了,愛情這個東西,她素來不懂也不想懂。他的情意,她並非不知。先不說那傳情紅梅,當年那小小少年,踏進深合的山門時,也曾意氣風發地說過藝成出師後會娶她爲妻。當時年紀小,不放在心上。如今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可她覺得自己無福消受。
她本來還想問問他那枝紅梅是怎麼回事,此刻也沒了心思。
“不過是一句戲言,你又何必如此堅持?”
“對你來說是戲言,對我來說卻不是。”韋淮越目光清冷如霜,顯然蘭傾旖這句“戲言”很大地刺傷了他。
“你確定你對我的感情不是救命之恩的感激?”蘭傾旖搖頭,“或許你該好好想想。”
韋淮越目光一冷,“我自己的感情,我分的很清楚。”
蘭傾旖嘆了口氣,索性挑明瞭講,“我現在不想談這些,感情的事對我來說太過陌生,我只能告訴你,我會慢慢去學,具體什麼時候能學會我也不知道,我現在也無法接受你,這隻能憑感覺。也許我到白髮蒼蒼的時候纔會懂,也許我會馬上懂。我說不清楚,也無法給你答覆或保證。”
“我會等着你,等到你懂爲止。”韋淮越聲音雖淡漠語氣卻認真。
“隨意吧。”蘭傾旖有些疲倦,“抱歉,我累了,你讓我好好想想,休息一下。”
黃昏時分的焦楊城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蘭傾旖走在人羣中,無聊地看着玩弄火焰雜耍的藝人,糖人,兵器的攤位,小孩子惡作劇的鬼燈籠……不時有小孩子嬉笑着從身邊跑過。
黃昏的街頭,其實很熱鬧很有人情味,風塵歸家,心懷牽掛。人生最飽滿的團聚的滋味,都在此刻展現。
她在街邊小攤上坐下,要了碗黑米粥,慢慢喝。
“我的孩子!”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
蘭傾旖嚇得手一抖,粥灑了出來,弄髒了衣袖。她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瞳孔一縮。
一匹受了驚的馬正拖着快要顛散架的車廂從東向西飛奔而來,行人見狀紛紛狂奔着避開,卻有三四歲的小男孩跑脫了一個婦人的手,摔倒在街道上。
眼看着驚馬就要踐踏到到小孩子身上,就算踏不死,後面的車廂也足夠將小男孩碾碎,婦人眼見無望,蹲地大哭。淒厲的大哭聲聽得人心頭髮瘮。
淡黃人影從眼前一閃而過,身形輕靈如燕凌空飛躍,轉瞬就躍到街心。
淡黃羅衫上深紫梅花朵朵綻放,在眼前拉開絢爛的弧度,快如追光掠電。
大街上的人怔怔看着,被這精妙的身法震住。
蘭傾旖饒有興趣地挑眉,輕功不錯啊!這麼短的距離,一般的高手想救人幾乎是沒戲的。
“孩子……”婦人一聲呼喊,飛撲了過來,誓要和兒子同生共死。
黃衫女子單足點在車廂上借力,身影在街面上一翻,在馬車到達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後衣領子,拎着他高高躍起,將他抱在懷中。
扎着沖天小辮的的孩子完全傻眼了,都忘記了哭,鼻涕還掛在脣上,呆呆地睜大了眼睛看着黃衫女子,雙眸一眨不眨。
黃衫女子救了小男孩,可驚馬卻踏向了衝回來的婦人。
“糟了。”黃衫女子大吃一驚,可懷裡抱着孩子,想救婦人已經來不及了。
“娘——”
孩子見孃親這麼危險,急的大叫出聲,接着哇哇大哭。
對面街心,婦人見孩子被救了,露出欣慰的笑容,她雙眼一閉,靜靜等着死亡來臨。
一條綾帶嘩啦啦飛來,霍霍有聲地纏上了婦人的腰,用力一拽,婦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飄逸的弧線,落到了街邊攤位上。
蘭傾旖瞅了眼頭頂光禿禿的棚子,尷尬地扯了扯脣角,對老闆投去歉意的目光。她真的不是故意扯爛棚布的,只是事急從權,身邊實在沒有合適的東西可用了。
“謝謝姑娘。”死裡逃生的婦人連連磕頭,聲音仍在發顫。
蘭傾旖扶起她,笑了笑,“沒事了,你可以帶兒子回家了。”說話間那小男孩也跑到他娘身邊,母子倆衝她和黃衫女子連連道謝。
“沒事了,你們早點回家吧。”黃衫女子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饒有興趣地看向蘭傾旖,“你功夫不錯。”
蘭傾旖瞟她一眼,這姑娘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容貌清秀可愛,不過中上之姿,眉宇間的曠朗之氣卻硬生生讓這張不算出色的臉變得讓人心醉。“你輕功也不賴。”
“認識一下,我叫常佳敏,你可以叫我敏敏。”黃衫女子十分自來熟。
“蘭傾旖。”
“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是從哪來的?莫非你也是來參加婚……”常佳敏喋喋不休。
“是。”
“那樣正好,我們做個伴吧!”常佳敏滿臉興奮眉飛色舞。
蘭傾旖怔了怔,“你不怕我心懷歹意?”
“你剛剛還救了那對母子,怎麼會是壞人?再說,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即使你存了歹意,我不會自保嗎?”常佳敏滿臉無所謂,笑得有些沒心沒肺。
“你一個人嗎?”蘭傾旖怎麼看怎麼覺得她不像個常年有江湖的獨行俠。
“我提前走,家裡人隨後會很上來的。”常佳敏面不改色地答。
蘭傾旖點頭,看向攤位老闆,道:“結賬。”
攤位老闆滿臉肅然地和蘭傾旖講,“這位姑娘,方纔這棚子被扯壞,承惠請付修理費布料費十兩銀子多謝。”
蘭傾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一個布棚子怎麼會這麼……”瞟了眼常佳敏,她改口道:“行,請稍等。”
倒是常佳敏,已經瞪着眼睛叫了起來,“什麼?十兩銀子?這麼貴?你這布棚子是什麼布料做的?蘭姑娘,別給他,這擺明了是敲詐勒索!”
“姑娘此言差矣。”老闆立即轉向她,語氣更嚴肅地道:“這是上好的料子,雖看起來不起眼,但結實耐用,便於儲存。十兩銀子一點都不過分。”他頓了頓,道:“當然,如果實在沒錢,允許姑娘賒賬,但必須有人抵押在這裡做保。”
“在下雖不寬裕,但這點銀子還是有的。”蘭傾旖笑了笑,伸手掏袖囊,手忽然一頓。
“黑心,不要臉,唯利是圖,敲骨吸髓,無恥!”常佳敏還在嘰嘰咕咕不停地罵這個看起來很噁心的攤位老闆。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臉起來讓人像吞了死蒼蠅一樣噁心。看見蘭傾旖動作,不禁一怔。
蘭傾旖摸完袖囊又摸胸口,再摸腰間,越摸神情越尷尬,常佳敏瞧着這架勢不對,越看越眼熟。怎麼回事?
“這個……你不會……真的……沒……”她比了個銀票的手勢。
蘭傾旖尷尬地苦笑點點頭,錢袋不見了,她此刻纔想起來什麼時候不見了,但好像已經遲了。
“沒錢?沒錢充什麼闊佬?”攤位老闆冷笑,“今日不給錢,別想走!”瞟了眼蘭傾旖,他嘲諷道:“當然,您兩位好像有武功,存心想賴賬的話,小的也攔不住。您自己看着辦吧!”
蘭傾旖暗暗磨牙,心想市井痞子果然有夠討厭,她何止想賴賬?她還想打人呢!可這也只能想想。越是這樣,越不能走。可以打家劫舍強取豪奪,卻不能對苦哈哈討生活的百姓不要臉,這點原則她還是有的。
常佳敏立刻去掏自己口袋,冷笑道:“不就是十兩銀子嗎?我來就是!”
她摸出十兩銀子扔給老闆,一拉蘭傾旖的手,“走!”
蘭傾旖暗暗嘆氣,覺得自己常年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真是太丟人了。欠錢不還也不是她的作風。“敏敏,跟我走,我帶你回去,叫我同伴把銀子還給你。”
“不用吧?”常佳敏不好意思了,“十兩銀子而已。”
“沒事,欠賬還錢天經地義,你看,你獨自來此地,也沒個住的地方,一個女孩子獨自住客棧也不方便,我們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蘭傾旖打定主意要把她拐回去,“你剛纔不是說要和我作伴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