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七夕,本就繁華喧囂的玉京更加熱鬧了三分,街上來來往往的姑娘家比平時都多了不少,打扮得花花綠綠滿目生姿的漂亮,一眼看過去都能花了眼。
瑤臺月裡,低吟淺唱,詩酒風流,一座歌舞坊華美清麗,朱門半掩,隱隱有暗香浮動,絲竹嫋嫋。
隔着夜色看對面寶馬香車賓客不絕的天舞銀河,總有種恍恍惚惚的夢幻感。這一動一靜的對比,果然各領風騷。
聞人嵐崢擡手給對面的六皇子斟酒,眼眸也似盈了這粼粼酒液般,波光瀲灩。
“難得見你喝悶酒。”六皇子臉上帶着幾分揶揄,戲謔道:“怎麼?你家的那位又爲難你了?”
嘖嘖,說出去誰信?家國大事天下大局都難不住的黎國寧王,竟然爲了一個女人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穆佩蓉回來了!”聞人嵐崢懶得理他。這傢伙除了會看熱鬧還會幹啥?他能有什麼好建議?
“她?”六皇子眉頭微蹙,對穆佩蓉談不上好感但也沒多大惡意,“穆家對老爺子早就沒了威脅,她一個孤女,更是毫無依仗,對於這種人,老爺子是絕對不介意展現一下他的仁慈的。郡主封號,奇珍異寶,有求必應,和藹慈祥……嘖,你還真別說,要是她去求老爺子,說想做你的正妃,老爺子成全她的可能性很大啊!”
聞人嵐崢斜瞥他一眼,“我不會娶她!”
“這可由不得你!”六皇子連連搖頭,“老爺子下了命令,你不想娶也得娶!”他仔細端詳着他的面部表情,不解道:“你既然那麼喜歡她,娶了就是。即使身份低微,也不是沒辦法處理,大不了尋個合適機會給她製造一個身份就是,這麼日復一日地拖着,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看着都替你急!”
“這事我不想提。”聞人嵐崢仰頭飲盡杯中酒,淡淡道:“我請你幫忙查的事可有進展?”
提到這個,六皇子臉上浮出一絲尷尬,“這個……老九,你該知道赤風族盤踞的地方素來不對外開放,即使是衛國皇室,也無法踏入他們所在的的龍昴雪山,安排的人實在……”
“沒事,慢慢來。”聞人嵐崢搖頭,目光幽深如海。
龍昴雪山難以進入他自然知道,一步登天顯然不現實,他只能希望自己最後能有收穫。但想來應該錯不了。他試探過,她對衛國很熟悉,使用的是赤風族獨有的運功法門,而韋淮越出身衛國,也得過她相助。且蘭若心法最後一個練至大成者,是赤風族的第十九代族長。那人逝世後,除了赤風族,沒有誰有完整的心法全本。即使她不是赤風族傳人,也必然和赤風族有緊密的聯繫。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從一開始就存了欺瞞之心,這些都是故意讓他發現並誤導他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隻能說她的心機太深了。
六皇子怔怔看了他半晌,嘆氣,“你這樣和老爺子僵着,對你沒什麼好處。”
“急什麼?不過是到了大婚年紀而已,老爺子還沒發話呢!”聞人嵐崢不以爲意。
“那淑妃娘娘呢?她都明裡暗裡說過好幾次了。”六皇子挑眉,存心爲難他。
“她也不是沒有私心。”聞人嵐崢容色淡漠如煙,瞟了眼六皇子,他心生厭倦,乾脆下了劑猛藥。“六哥,我以爲這些話,誰都會對我說,唯獨你不會。你應該是最理解我的。譚茜瑤去了這麼多年,你爲何依然不肯納妃?”
六皇子怔在了當場。
聞人嵐崢瞥他一眼,暗暗嘆氣。說起譚家,不得不提及不久前剛死的四皇子。
那已是十年前的舊事了,當時皇后故去,怡妃正受寵,她所出的兩位皇子優秀出衆,尤其是三皇子,朝野上已開始有人要求改立三皇子爲太子。譚家作爲清貴的大學士家族,自然招惹了爲求自保的太子的注意,他已立太子妃,譚家嫡長女已嫁,四皇子又一直是他那路,便將譚家年僅八歲的嫡次女譚茜瓊定給了四皇子,可一年不到,就是這位四皇子,將譚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送上了斷頭臺,其中便包括了和六皇子兩情相悅的譚茜瑤。
因譚茜瑤是庶出,皇帝不滿她做皇子正妃,才一直沒給兩人賜婚,不料出了這種事。當時六皇子正值少年,和譚茜瑤情真意切,很爲此頹廢了一陣,這麼多年,他一直沒忘了她,正妃之位始終空懸,就連府中的側妃,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擋箭牌。
誰說皇家無情?他們兄弟倆,都是長情癡心人。
窒息般的沉默。
“眨眼間就十年了,大仇得報,茜瑤在天之靈足可告祭。只可惜我沒能完成她的遺願,照顧好譚茜瓊。”良久,六皇子長嘆。
“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聞人嵐崢微微皺眉,搖頭,“一個九歲的女娃,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突然被迫流亡千里朝不保夕,只怕活着的機率不大。”
六皇子沉默,他也覺得希望不大,可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聞人嵐崢嘆了口氣,無語以對。
窗外蝴蝶振翅飛入,雙翼淡藍,點綴着細小黑點,停留在聞人嵐崢面前。
見到那隻蝶,他面色微變,扔了酒杯猛的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未落,他竟也不顧惹眼,縱身從窗戶躍了出去,未落地身影連閃,還不等人看清已消失無蹤。
……
悄無聲息離開寧王府前去找同門借宿的蘭傾旖,一上街就被各色各式的燈籠耀花了眼,恍惚間,她有了種回家的感覺。
燈籠,總會給她回家的溫暖,尤其是夜色裡遠遠看見那盞燈,總會想到家裡還有等待自己的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三五成羣的俏麗女子提着花燈,巧笑嫣然的從她身邊走過,一臉的歡快之色。
被她們的情緒感染,她脣角露出一抹清淡笑意。七夕女兒節,鶯鶯燕燕婉轉期盼巧笑嫣然,每一張笑顏,都寫滿了期待和歡喜,讓看見的人心花也飛了起來。
她摸出幾個銅板,買了盞蓮花燈,看着賣燈的小姑娘點燃那節蠟燭,頓時感覺無比的輕鬆。
街邊擺滿了各色的小攤子,特色小吃、各式首飾、衣服、胭脂水粉、香包、紙扇……一應小物品,應有盡有。
前面行來一隊吹鑼打鼓的民間藝人,每個人的面上都戴着唱戲的面具,四個男子擡着竹椅,行走在隊伍的中間之處,竹椅上的男子一襲銀衣,臉譜面具遮住了整張面容。
蘭傾旖下意識躲到路邊讓開路,當擡着男子的竹椅從她身邊經過時,她感受到了那抹熟悉的氣息。
殺氣!
她一驚擡頭,眼前飛來一道匹練般的亮光。
亮光直襲她眉心,速度極快,掠起呼呼風聲。
蘭傾旖看的分明,是一柄短刀。
她暗暗低咒了聲,袖子一甩,短刀比原先更快地倒射回去,衝向銀衣人。
銀衣人眼中有驚異之色,似是沒料到這麼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有這麼高深的武功,難怪派過大批人馬,都沒能要了她的命。眼見短刀飛襲,他竟不接,縱身便躲了開去。
蘭傾旖目光匆匆一掠,果然看見那刀在半空中震了震,砰一聲炸開,射出更小的幾枚飛刀,都落在了空處。
民間藝人打扮的隊伍頃刻全衝了上來,手一掣紛紛掏出暗藏的兵器呼嘯着撲來。
蘭傾旖冷笑,抽出軟劍迎擊。
銀衣人再不敢託大,身子一晃率先向蘭傾旖衝來,人在半空冷光一閃,造型古怪的彎刀對着她天靈蓋當頭劈下。
蘭傾旖揮袖逼退身後兩個偷襲的,軟劍游龍般飛騰而起,迅疾如電地遞向了銀衣人面門。此時銀衣人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他又不肯同歸於盡,只好收刀擋下這一劍,哪知這招根本就是虛招,蘭傾旖見他收刀,立即跟着變招,軟劍一轉直取他握刀的手腕,銀衣人變招不及,招式用老避無可避,雖竭力躲閃,還是被這一劍挑斷了手筋,他也算硬氣,竭力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慘呼,卻再也拿不住刀,嗆啷一聲彎刀落地,銀衣人落地後腳下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冷汗直冒臉色蒼白,捂着手腕鮮血直流,不住吩咐手下圍攻。
“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蘭傾旖首戰告捷,懶得和他們周旋,伸手就想掏信號彈,手剛動,叻的一聲精光耀眼冷風撲面,數十柄長劍向她前心交剪而下。
她冷哼了聲,“不要臉!羣毆!”
霍然一個倒空翻,她翻向身後屋頂,半空裡一翻身又要去取信號彈,不想屋頂上嘩啦幾聲響,忽然出現幾個青衣人,手中舉着長長的尖端彎曲的鉤子,對着她背心便勾。
蘭傾旖氣得直咬牙:屋頂上居然也有!
腳在牆壁上一蹬,人已再次翻身而起,此時她上有長劍射前心,下有長鉤勾後背,人在中間如在天羅地網,她卻臨危不亂,深吸一口氣,然後她整個人彷彿成了一節綢緞一縷風一抹雨,柔韌得超乎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硬生生以一個違背生理認知的不可能的姿勢扭身避開。
銀衣人怔了怔,有些難以置信:人體當真可以柔軟到這種程度?
眼見“砰”的一聲信號彈鋼針般戳入天空炸開,一朵滅一朵生地,接連亮起成片的白而亮的木蘭花,他眼神一狠,表情頓時猙獰,手一揮恨恨道:“趕緊殺了她!”
蘭傾旖落地,臉色隱有不悅,覺得以自己的武功,雖有考慮不周,但被逼得狼狽至此被迫要向他人求救,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看樣子顧家這次真是掏出家底了,派來和八皇子接頭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除了他們,這玉京還找不到其他人會這麼大手筆地費勁對付她。
銀衣人冷笑着,手一招。
圍住她的人紛紛狂涌而上,招數狠辣不顧己身,個個都是以命換命同歸於盡的打法,蘭傾旖一時只覺壓力倍增,下手也越發狠辣起來。
面前一個打着打着,突然冷光一閃,竟然從腋下奇異的角度,射出一把帶着藍光的短刃來!
蘭傾旖冷哼了聲,手指一彈勁風飛射,嚓一下短刃轉向電般飛射回去,這位可沒銀衣人那麼好的運氣和武功,躲也沒能躲過,被短刃穿過眉心,死得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