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再熟悉不過,心中的害怕和惶恐消減不少,柳絮把腦袋窩在曲子晉懷中,眼淚流的很兇,數秒鐘的功夫,曲子晉胸前的衣襟就被濡溼很大一片,熱淚透過衣服沾到皮膚,滾燙的厲害。
忽然,柳絮擡起紅腫的眼眸,喊了哭了太久,聲音沙啞的不像樣子,“未未,未未呢?”
臉部涌上難過,曲子晉衝柳絮搖了搖頭。
“不……不……”柳絮瘋狂搖着頭,不肯相信曲子晉說的是真的,未未不會有事,也不可能有事。
想掙扎着下地去看未未,卻被曲子晉大力禁錮在懷中,語帶擔憂,“柳絮,你別激動,過幾天,我帶你去看他。”
柳絮搖頭,“不,你現在帶我去。”
被鎖在病房,她手都拍麻了,嗓子也喊啞了仍舊沒人給她開門,再然後就是接連不斷的嘈雜聲。
而這期間,她一直擔心着未未。
“柳絮,你這個樣子,我擔心……”曲子晉面有難色,今天的柳絮,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
“帶我去。”柳絮吼了一嗓子。
心底輕嘆一聲,曲子晉抱着柳絮往503號未未的病房走去。他知道,柳絮不願面對,可該來的終究要來。
未未的主治醫生已經做完了全身檢查,表情很不好,曲子晉和柳絮進來時,正在給未未蓋白布。
聽見動靜轉身,看見曲子晉衝他搖了搖頭。
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孩子,這一刻躺在冰冷的擔架上面,爲了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想到這一點,柳絮的心直抽搐,心臟被人生生割裂開來的疼。
走到牀邊,曲子晉將柳絮放了下來,入眼的是刺目的白,柳絮腿一個打顫幸虧身後的曲子晉及時扶了一把纔沒有跌倒。
揭開白布,露出未未天真的容顏,柳絮手摸了上去,觸手一片冰涼,再也不會有溫度,也不會再衝着她燦爛的笑。
眼淚無聲無息的從眼角滑落,流進嘴裡,鹹鹹的澀澀的,一如此刻柳絮的心情。
撲在未未身上,柳絮哭的不能自已,手一遍遍的擦過未未的臉頰,企圖將他身上的寒冷驅散。
可重複了無數遍這個動作,牀上的人卻絲毫不見起色。
“未未,你真傻,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我會內疚一輩子。”哭的聲嘶力竭,柳絮卻不肯走開,死死抱着未未不撒手,喃喃訴說着。
“爲什麼?明明是我想給你溫暖,讓你知道什麼是愛,可到最後,卻是你犧牲生命救了我,未未,我一點都不好,根本就不值得你這麼對我。”
哭了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出來,一直靜立於旁邊默默陪着柳絮的曲子晉,才上前一步將柳絮扶了起來,語帶關懷,“好了柳絮,別哭了,你肚子裡還有寶寶,經受不住驚嚇。”
臉上遍佈淚痕,柳絮將臉緊貼着曲子晉胸膛,啞聲質問,“子晉,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對未未下手。”
說到這兒後退半步,聲嘶力竭,“他們大可以衝着我來啊,爲什麼連未未也不放過?”他還那麼小,甚至病情也在一天天好轉,要是沒有今天這場意外,他興許會活很久,可偏偏……
一向能言善辯的曲子晉,此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柳絮對未未好他知道,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未未居然豁出自己的性命救柳絮。
回503病房的走廊,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凝神湊近了看,發現地面上殘留着些許的暗紅,那鮮紅,是血。
之所以看不出來,是因爲被人擦拭掉了。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未未雖是一個孩子,卻將這句話演繹的淋漓盡致,這種無畏精神,讓他心生敬佩。
未未的爺爺奶奶得知消息後立刻趕了過來,看到牀上被白布遮住的人兒,兩位上了年紀頭髮花白的老人,眼裡齊齊涌出淚水,紛紛朝未未撲了過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一幕落在在場所有人的眼裡,無不哀痛。
看兩人伏在未未身上痛哭不已,柳絮掙脫開曲子晉的懷抱朝着兩人走去,繼而撲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
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曲子晉眉心狠狠一跳,柳絮卻彷彿沒有知覺似的感受不到絲毫的疼。“叔叔阿姨,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爲我,未未也不會……”
兩位老人被眼前突如其來一幕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趕忙扶柳絮起來,“孩子,別這樣,小心你肚子裡的孩子。”
兩個老人都是明事理的人,深知即便沒有這次意外,未未的生命也沒有多長,能救一個,不,是兩個人,也挺好的。
而且未未日日唸叨着眼前女孩子的好,說是像親生媽媽,在他們交不出住院費後幫忙墊付,這樣說起來,哪還能怪柳絮。
再者,跟柳絮相處的這些日子,未未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變得很愛笑,再也不是從前的悶葫蘆。每當柳絮走後,未未會和他們講白天發生的有趣事情,說話時瞳仁含笑,那笑是發自內心的。
他們都經歷過世事滄桑,在沒遇到柳絮前,未未的手術費壓在他們的肩頭,一年從頭到尾都不敢歇一下,更別說陪有時間陪未未了。
再後來看到未未開心的笑顏,他們是打心眼裡感激柳絮的。
見兩位老人家不但沒有罵自己,反而還讓自己多保重身體,柳絮心底那層愧疚感更甚,更加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唔……”原本站直的柳絮,忽然彎下腰來,清秀小臉瞬間失了顏色,變得煞白,手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曲子晉心一凜,抱起柳絮就往外走,恰好遇到忙完的薛以白,一眼掃過柳絮瞬間明白怎麼回事,自發帶着曲子晉往婦產科走去。
檢查過程中,肚子一陣一陣的痛,柳絮咬緊了牙關,紅腫的大眼睛緊張的盯着醫生,生怕出什麼意外,一旁的曲子晉也不例外,牢牢握住柳絮的手,將鼓勵源源不斷的傳遞給柳絮。
等所有檢查都結束醫生宣佈結果時,柳絮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回握住曲子晉手的力度不斷加大。
“孩子沒事,只是以後不能再這麼折騰了,懷孕不論哪個階段,都最忌諱情緒大起大落,這次胎兒沒事是運氣好,要再有下一次,情況會很不樂觀。”
聽了醫生的話,柳絮和曲子晉看了彼此一眼,長長鬆了口氣。
驚嚇過後,柳絮情緒平復了很多,但難過依舊。
一整天的折騰,天色漸漸暗下來,曲子晉半靠在牀頭將柳絮擁在懷裡,聽她叨叨敘說着白天發生的種種。
“子晉,你知道嗎?在被未未鎖進病房的那一刻我很恨自己,恨自己沒有察覺到未未的異樣,沒能和他共同面對。”
平日裡未未那麼懂事,偏偏那會兒非要拉着自己出去溜達。當時就覺得他很奇怪,但因注意力都放在了觀察周圍的環境,並沒有把未未的異樣太放在心上。“
要是她當初問一下,未未也許就不會……
見柳絮情緒又開始激動,曲子晉輕拍着她的背脊,耐心的低喃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可你也別給自己太多壓力。”
“不久前未未的主治醫生給他做了檢查,發現誘發病因的那項指標很高,而且還在他脖子上發現了一個針孔。”
說到這裡,認真的凝着柳絮,“柳絮,別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未未在帶你離開病房前,就被人注射了能誘使病症發作的藥劑,濃度很好,是致死的量。也許他發現了不對勁,纔會想方設法讓你離開。”
“注射了藥物?怎麼可能?”柳絮詫異,“離開病房時,他還好好的,說話也很正常。”
“我們在垃圾桶翻到了大量帶血的紙巾,被團成球丟進去,不攤開根本就不知道上面有血,血漬已經乾涸,醫生拿去化驗了,確定是離開病房前留下的。”
“未未主治醫生說,病症發作時,未未會頭暈留鼻血,走路也不太穩,你好好想想,當時他身上是否有這些症狀其中之一?”
當時的畫面一一在腦海閃過,柳絮忽然想起,纔出病房見未未沒跟上來,她轉身要看個究竟,卻見未未小小的身板狠狠晃了一下,很快就又站的筆直,發現她在看他,未未衝自己露出狡猾一下,“姐姐,剛嚇到了你吧?我跟你鬧着玩的。”
當時忽略了一個細節,現在纔想起來,未未站直身子時,手一直扶着牆,原來那時他就已有不適,卻爲了不讓她察覺,一直強忍着。
想到這一層,柳絮的心又是一痛。她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個十歲的孩子爲她做這麼多,想到病房滿地的鮮紅,柳絮閉了閉眼將淚水逼回去,問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誰給他注射的?”
“這也正是我要問你的,在我們來之前,有沒有過什麼可疑之人來過病房?”他們的行動經過周密的策劃,每一步都想好了最壞的打算。
甚至,爲了不引起程增埋伏在醫院線人的懷疑,他們精挑細選了一批人保護柳絮,都做便裝打扮。
可奇怪的是,直到黑衣人衝進來,隱藏在暗中保護柳絮的人才知道樓上發生了意外,即便誓死抵抗,然在醫院這種公共場所,一不留神就會傷及無辜,因而抵擋的格外艱難,才讓程增的人有機可乘。
不過幸虧那聲警笛,否則程增的人要是搜了最後兩間病房發現柳絮,後果真的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