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柳絮醒過來一次,是被肚子餓醒的,囫圇吞棗吃了點東西,柳絮就又趴在曲子晉身邊,細細低喃着。
許是因爲確切的知道曲子晉會醒來,柳絮這次的語氣歡快了很多,“子晉,你不是一直很想聽我說那句話麼?”
話落神情微微的嬌羞,“等你醒來,我天天對你說。”
下午又睡了會兒,然柳絮惦記着時辰不敢睡太沉,打了個盹兒便立即睜開眼睛,定定凝着曲子晉,生怕他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不是她自己。
火辣辣的太陽從天空正中央挪到了西邊的天際,散發的熱度也褪了很多,火紅色的光線落在人身上,宛若給人鍍了一層橘色的薄紗。
守了很久,柳絮清楚的看到,曲子晉的指尖動了。一個微小的動作,卻讓柳絮瞬間失聲,眼淚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怕哭聲驚到曲子晉,柳絮死命的捂住嘴,儘量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先是指尖,再是整根手指,末了是整隻手,最後,那雙閉合了許久的眼睛,晃晃悠悠的睜開。
瞳孔依舊是讓人沉淪的墨色,裡面有着柳絮懷念而好看的星光。
如墨的眸,有些許的茫然,良久才聚焦在柳絮身上,再然後,還沒什麼血色的脣抿起,勾勒出一抹極輕極淡的笑容,一如從前那般,溫柔寵溺。
瞧見柳絮眼角的淚,曲子晉像是被燙了一般收了笑,深幽的眸子裡閃過心疼,擡手想替柳絮擦掉眼淚,卻因牽扯到傷勢作罷。
“別哭,總哭會變醜的。”已經拿掉氧氣罩,曲子晉可以發聲,只是嗓音不若從前好聽,粗噶而沙啞。
然這聲音,落在柳絮耳朵裡,卻和從前無異。曲子晉無論變成什麼樣,都是她最愛的曲子晉。
明明哭着,卻又咧開脣,柳絮傻傻的笑看着曲子晉,笑着埋怨,“子晉,你終於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曲子晉笑,笑容虛弱卻含着滿滿的深情,笑着調侃,“我要再不醒,只怕會被你的眼淚淹沒。”
柳絮止了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下一秒卻又板起臉,“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看到安然無恙的你,我高興,一高興,就想開玩笑。”因受了傷,曲子晉語速很慢,每說一個字都牽扯到肺部,泛着絲絲縷縷的疼。
即便如此,他還要說。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他很想對柳絮說點什麼。
話落,忽的想起什麼,曲子晉視線落在了柳絮的腹部,眸中擔憂和緊張清晰可見。柳絮知道曲子晉想問什麼,溫柔笑開,“他很好。”
事實上,寶寶的情況遠沒有柳絮嘴上說的這麼輕鬆,在被救回時,醫生費了很大的力才勉強保住了柳絮腹中的胎兒。
而且,胎兒日後再經受不住任何的碰撞和刺激。
因念及柳絮才從危險中度過,曲子辰和長輩們一合計,就沒告訴柳絮這事兒,這也是爲何,楊秀娟和柳岸遠不放心柳絮,寸步不離跟着的原因。
緊繃的臉驟然放鬆,曲子晉滿意的笑了。他發過誓,會護柳絮母子平安。終於,他做到了。
對視良久,柳絮和曲子晉都不肯挪開視線,似乎永遠也看不膩一般。沒人說話,氣氛安靜,卻一點都不尷尬。
柳絮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握住曲子晉的手,與他十指交纏,末了將兩人緊緊攥在一起的手貼在臉上,“子晉,爲了我,爲了孩子,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
曲子晉指尖觸碰着柳絮臉上未乾的淚痕,淺聲答應,“好。”與此同時,眼底閃過一抹狠色。
這次遇險,整個過程都被人精心策劃好,甚至越過重重包圍直接潛入山頂,埋伏在暗處,給他和柳絮一個措手不及。
以至於親者痛仇者快,甚至這次孫婕柔還牽扯了進來。他當然必須得儘快好起來,掃平和柳絮感情路上的絆腳石,絕不能在讓對方這麼有恃無恐的一而再再而三陷害。
夕陽最後一絲餘暉也散盡,柳絮和曲子晉叨叨了很久,大半時間,都是柳絮再說,曲子晉細細聆聽。
直到柳絮說的口乾舌燥,才驚覺,今天的話,竟然比昨晚還多,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柳絮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忽然想起什麼扭頭看曲子晉,清澈眸底藏了一抹狡黠,“子晉,你口渴嗎?”
曲子晉沒太大感覺,但看柳絮藏着什麼的眼神,鬼使神差點了點頭,於是柳絮又抿了一口水,繼而覆蓋在曲子晉的脣上。
曲子晉肺部積水嚴重,根本就不能下嚥食物,因而柳絮只是潤溼了曲子晉的脣,並沒有將水推入他口中。
半晌才退開,笑吟吟的看着曲子晉,“這下呢,你還口渴麼?”
星眸中有星星點點的流光蔓延開來,宛若平靜的湖面在微光照耀下閃着粼粼波光,瀲灩而動人,猶如一夜之間盛開的薔薇,璀璨奪目。
伸出舌尖舔了舔脣瓣,曲子晉從上面汲取着柳絮的溫度和氣息,半晌纔開口,說出的話卻與口渴不口渴完全搭不上邊。
“昨晚,包括今天中午,你說的話我一字不漏,全聽到了。”話落,意有所圖的望着柳絮,眸中有期待。
柳絮臉微微的泛紅,纖長的睫毛顫了許久才鼓起莫大的勇氣擡起眼簾,直直望進曲子晉的眼睛裡,一字一頓,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子晉,我愛你。”一生一世,不,是永生永世。
眼底星光比之前更亮,這話讓曲子晉心情很好,以至於蒼白的臉龐,在笑容映襯下,竟然有了幾分血色。
說了許久的話,曲子晉漸漸地有了睏意,卻捨不得閉上眼睛,他還想,還沒看夠柳絮,還想再多看一會兒,再多一會兒。
“想睡就睡吧,我陪着你。”
見曲子晉不贊同的搖頭,柳絮輕笑出聲,“不是坐着陪你,而是躺着。”話落,柳絮朝對面的牀努了努嘴。
眼底不贊同放下,曲子晉催促着柳絮去睡覺,“天色不早了,快去睡,睡遲了,對你對寶寶都不好。”
這種時候,對於曲子晉的任何要求,柳絮都會前方把你聽從,乖巧點頭後,柳絮鬆開曲子晉的手,塞回被窩。
走到對面,卻沒有立即爬上牀,而是使勁推牀,兩張牀間的距離太冤了,她想離曲子晉近點,再近點。
努力了半天,大牀紋絲不動,柳絮無奈扶額兀自搖頭,“這體力活,果然得你出手才行。”
曲子晉看着柳絮努力的模樣心裡一暖,見她還在使勁兒推,不忍她這麼辛苦,費力的摁了響鈴。
值班的看護很快就趕了過來,見曲子晉醒了一驚,再順着曲子晉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失笑。
走過去幫柳絮把牀挪好,柳絮表達過感謝後示意她們可以離開,曲子晉有她照顧,就足夠。
在曲子晉沒醒之前,柳絮惡補了不少照顧曲子晉注意的事項,雖然懷着孕照顧起來有些費力,但問題並不大。
臨走前,看護感嘆着兩人感情真好,一不留神被柳絮和曲子晉聽到,默契的相視一笑。
分牀而眠,柳絮手卻緊緊扣着曲子晉的手,不願意分開。其實,相比較而言,她更懷念曲子晉寬敞蘊含無盡力量的懷抱,只是近段時間,怕是不能了。
夜色如水,明月高懸,如銀的月光灑了下來,能清晰看到萬物落在地面上,拉出的斜長的影。一棵生長茁壯的樹下,躺着個男人,咳嗽聲不斷從他身上傳出來。
聲聲在靜寂的夜空中迴旋,莫名帶了絲哀涼,聽的人心禁不住的難受。
阿華拿着外套由遠及近走來,腳步聲蓋過了潺潺流水聲,在阿華靠近的剎那,徐熠塵摹的睜眼,眸子沒什麼溫度的凝着阿華正要往他身上搭的外套。
手霎時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拿走也不是,阿華尷尬的立在原地。
“拿走吧,我不需要。”末了還是徐熠塵下了命令,阿華纔不情願的收手,卻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徐少,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
話沒說完,眼裡擔憂之色很明顯。
自從上次將曲子晉和柳絮擊落懸崖又聽了孫婕柔那一番話,徐熠塵回來便一聲不響的把自己關在院子裡。
“查的怎麼樣了?”徐熠塵對阿華的關心仿若未聞,而是換了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
“孫婕柔嘴很硬,還是什麼都不肯說。”阿華的回答有些無奈。
孫婕柔爲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擇手段處心積慮,照理說,這樣的人是最怕死的,可這回,便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孫婕柔還是不肯鬆口,說出事實的真相。
聽到這個答案,徐熠塵沒有太大的反應,眸子平淡無波,眉眼沉沉,似乎在認真思索什麼。
良久,才啓脣,“阿華,你認爲,這其中的真相是什麼?”
阿華被這突來的一問給弄懵了,半晌脣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其實,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已經不用再查下去,已然真相大白。
孫婕柔不是不怕死,相反,她很怕,所以纔會死咬牙關,無論怎麼逼都不肯承認,藍盈盈的死與她有關,亦或者與孫家有關。
因爲,一旦承認,就等同於選擇死亡。
沒等到回答,徐熠塵也不惱復又合上眼睛,輕飄飄的聲音卻傳了出來,“阿華,跟了我這麼多年,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一生,活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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