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神算子竟是如此之人,若非卦術精通者確難窺其端倪!”丁一心裡暗歎,片刻後,付了賬,起身離開茶攤,噔噔噔的拄起枯木柺杖,繼續前行,些許時間後,遠處出現一間風格古樸的木屋,木屋旁邊婷婷玉立一排排翠竹,翠竹正隨風如少女般沙沙的搖曳苗條的身段,舞姿美妙迷人。
此時,丁一拉住因常年使用而鋥鋥光亮的門環,吱呀一聲,推開紅漆木門,隨後跨過門檻,坐在簡單樸素的茶几旁,熟練的抓起古銅色茶壺往暗紅的茶杯倒茶,嘟嘟的水聲由清脆轉向沉渾。
茶水就快到達茶杯邊緣時,他像能看見似的放下茶壺,同時神色淡然的輕輕泯上一口,又嗒地放下茶杯,津津有味的品完茶後,起身拄起枯木柺杖走向了書房,站到窗邊,雙眼緊閉的面孔正對着沙沙的翠竹,神情若有思的回憶着某種情境。
“唉,風來竹自嘯,心孤無可舒。誰解其中由,唯有畫中竹!”丁一默默嘆道,轉身靠向檀木書桌,把枯木柺杖依到桌緣,隨手拉過一張質如卵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的皇貢宣紙,嫺熟的攤向兩邊,抓起方石壓住邊角,慢慢悠悠地挽起袖口,手伸向邊上的鶴紋筆筒。
“少主,你的筆……”不知何時,龍兒悄無聲音的來到書桌邊,眼疾手快的彎身恭敬的雙手遞上一支飛蒙嘯狼玄豪毛筆,之後就低頭專心致志的磨起墨來。
“龍兒?你何時歸來?忠勇侯的事辦的如何?”丁一右手夾住毛筆,凝在半空,右手叉到腰間,面色平靜如水,隱約中又似有些許擔憂。
“回少主,我自街邊追去,正欲截住殺手時,他們洪水分流般從各個窗口縱躍跳去,遂選擇最近的一個急追,終在十幾裡外的山間被我擒獲。我欲逼問詳情時,對方卻突然咬動擱在牙間毒藥,口吐白沫而死。思忖之下,我便趕至唐府救援,卻無殺手蹤影,等了許久,依然如故。我料定是殺手見我追至,改了刺殺時間,便先趕了回來!”龍兒邊磨墨邊道。
“嗯!定是如此了!但殺手未除,忠勇侯的危險依然存在,明日你需再去守候!”丁一輕輕晃動毛筆道。
“嗯!”龍兒應諾。
片刻後,丁一夾動毛筆如蜻蜓點水般蘸了幾滴墨汁,隨即又仰頭沉思半晌方彎腰揮豪,輕溜光滑的劃過一道道美妙絕倫的弧線,手臂沒有挪動一分一毫的位置,而手腕卻快如旋翼的飛快飄蕩,一連串的毛筆殘影停留在宣紙正上方,只從這些影子中都能感覺到此畫必不一般。
若仔細再看,會發覺丁一耳膜正和着窗外的婆娑翠竹的沙沙之聲跳動着,神色如癡如醉的沉浸其中,他心間漸漸浮現一個女人的身影,她灑脫出塵,宛如仙子下凡,天間飄下的皎潔月光,頓時如魚兒見昭君而自慚形穢的沉入水底般,失去一切光澤。她靜靜站立竹林邊,默默凝望竹葉、竹節、竹紋,神情是如此的怡然自得,讓人看見不僅不會絲毫想侵犯的念頭,而會不自覺的下跪膜拜。
丁一手腕隨着思緒悠悠的動作,讓原來的畫影變的更加清爽醉人。半晌,毛筆凝固在半空,丁一靜靜地‘注視’宣紙,上面竟然潔白如雪,然而,晃忽間,一幅無法用眼觀視卻能用心感應的極盡美妙的竹影呈現在畫中。
此時,仔細瞧向毛筆,只見一股玄異的氣息沿着指縫納入呼之慾滴的墨滴中,墨滴晶瑩閃動又凝而不落。
丁一左手撫向宣紙上方,掌心浮起神妙莫測的卦芒,玄異氣機涌入墨滴中心,如天蠶吞絲般的射出細若遊絲的墨汁細線,按照剛纔毛筆遊動的軌跡滲入宣紙。
漸漸的,一根根如大地回春般破土萌發的枝芽不斷向外舒展成長,根莖、竹節、竹葉、竹紋……直到變成娉婷玉立的婀娜碧竹,遠遠看去,彷彿能見到若隱若現的陰陽卦爻,又能感到其間的勃勃生機。
畫畢,已經入夜。“少主,此竹盎然靈韻如天間下凡的仙子,如夢似幻,又有玄奧莫測的玄異天機,比上一幅又進境不少……”
喳!喳!喳!
丁一把畫卷成一軸,漫步走向燭臺,畫邊的圓圈慢慢點着,隨着火焰徐徐往前攀升,前邊就化成一段段的紙灰。
“多年來,少主總是畫一幅又毀一幅,卻不知是爲何?”龍兒跟隨丁一多年一直不解此中真意,每次相詢又都是無功而返,如今只能默默的不斷唉嘆。
“師父常言一卦一乾坤,這畫如卦般只是千變萬化,只是我以卦入畫這麼多年,卻總是隻得其形,不得其神,真不知何日方能突破進境,解我身世之謎……唏……”畫已燃到了盡頭,沉思中的丁一手上漸漸傳來一股火勁,眼看就到了指尖,道士吃痛,連連甩手。這番突兀打亂了思緒,只見那道士喃道:“紅顏似火亂我心,只是此火已非當年柔柔燭光,早已化作灰燼物是人非了。”
什麼人!龍兒輕喝一聲,矮小的身體如猿猴攀樹般飛起,速度快如鬼魅,身後瞬間閃起連串殘影,目光如炬地緊追盤旋在屋中的黑影。
黑影見龍兒追來,急忙捲起元氣加速飛動,龍兒氣勁如火箭般往後衝去,兩人你追我隨的迴繞角逐。
連續兜轉十幾圈後,眼見黑影就快被追上時,突然繞到屋頂的橫樑向下急撲,重重疊疊的劍氣透射刺眼的光亮,片刻又聚成一柄鋒芒凌利的劍形,如流星墜落般直襲丁一的天靈蓋。此刻,龍兒身影已消失在半空。
丁一耳膜傳來龍兒拔劍的聲音,不驚不懼的擡頭‘望’向黑影,搖頭嘆道:“唉,龍紋劍又要飲血了!”
哧!黑影沒有看到任何動作,更沒有感應到任何氣息的變化,只是覺得脖子上一涼,立即就多了一道深至喉骨的劍痕,血流如地底噴泉般狂涌,雙眼極不敢相信的望向不知何時靜立在丁一身邊且氣息平穩的龍兒,半秒後,身體嘣的砸到地面。
“少主,是殺手,但是不像獨孤城派來的人!”龍兒迅速搜索已經嚥氣的黑影,片刻後沒有任何發現,不禁望向丁一眉頭深鎖地道。
“兩年來,沒再碰到過獨孤城的人,證明他已經認定我們死了。眼前的黑衣人定是他人所派,只是不知所爲何事!可惜今日三卦已完,只有再等明日卜卦問解了!”丁一神色頗爲凝重,只是瞬間又消散無蹤。
“嗯!我明日去唐府時,順便去打探消息!”龍兒話畢,便着手處理屍體。是時,卦上仙房內,他正坐於案几前,靜思今日所見奇卦,忽然背生警兆,身形閃電往後撤去,雙手隨之上翻,元氣由丹田浮動上涌,轉眼凝聚噴射出四根光柱,厲聲暴喝:“你是什麼人,爲何要偷襲我?”
“卦上仙,你雖名列神卦名算,然而未能解出奇卦,如今只有命喪黃泉了!”光柱中閃動如風黑影,寒光冷冽,飄蕩的氣息震的案几嘣的碎裂。
“我解卦萬千,但因卦術有限,未能一概解出。若依你所言,因今日不能解卦就需喪命,我豈不是再多十條命都夠?”卦上仙背生涼氣,心中已經感應到對手相當強大,隨即用言語相問,希望急取更多的時間聚氣攻擊。
“其他的卦象我管不了,但是今日乾之奇卦卻是如此。除神算子外,你等不能解卦的神卦名算皆要死去!”黑影冷聲道。
“爲何?”卦上仙急問。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原因的!哧!”話畢,空間唰地閃起凌厲風刃,化成半月形如刀切豆腐的輕易斷開光柱,隨即破入卦上仙。
俄!卦上仙只一聲悶哼,全身氣息便如雲霧般消散,身體軟如綿花的癱倒在地面,黑影急閃飄離。此刻,玄機道人、徐半仙等神卦名算正各自臥於牀榻,或睡或思,忽然房內寒光閃起,他們未及反應,氣息已只剩出再無進。
次日,龍兒外出打探消息,不多時只見他神色匆匆,一入房門便道:“少爺,出事了!”正在牀間凝神打坐的丁一眉頭一揚,龍兒接着說道:“沐風城出大事了,昨日前往東方海閣的諸如玄機道人、徐半仙、卦上仙等神卦名算個個神秘死去,如今只剩下少主和神算子二人!”
丁一古井不波的面容猛地一變,半秒後又迅速恢復原狀,若有所思的擡腳下牀,從容地穿鞋走向一旁的案几,若無其事的倒了杯茶輕輕呷上一口。
龍兒見丁一不緊不慢的品着茶,心裡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再有多問。“真是好茶!”丁一輕輕嘆道。片刻後,丁一神情一緊,袖口輕抖,叮噹一聲,六枚銅錢隨之滑入掌心,五指似繞指柔般的迴旋,四面氣機悠然陡轉,微弱不可見的卦息如水波般緩緩涌動,按着天陽地陰的玄妙軌跡聚合,納入到指縫間。卦象開始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