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共騎一匹馬,本來料想躲避國色館的那些人不是問題,然後只需直奔回皇宮就可以。但是卻沒有料到突然多出一隊身份不明的人馬來,逼得他們不能往回宮的路上走,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被逼出了城外。
兩人共騎一匹馬,馬的速度越來越慢,身後的追兵也越來越近。鍾妜正想着要不要丟下這個小美男,之後回了宮再想着如何救他。然而她卻是想得太簡單。
“你是什麼身份?”一路上身後的小美男都沒有說話,此時的話和耳邊的風聲一起傳到她耳中。
鍾妜覺得略有些好笑:“我還沒有問你,你倒是盤問起我來了!”
“難道你看不出來那些人是針對你的麼?”
“啊?”鍾妜很是費解。
“第一,國色館的人早已被你甩開;第二,看他們的身形隊伍,像是訓練有素的官兵,必然是官府的人;第三,我不可能讓官府出動這麼多的人來追我。”
鍾妜也是一個激靈,莫非是宮中的人來尋她了?但是那些人爲何要把她往城外逼?難道是他們有官府背景!但她面上卻很是鎮靜:“我不是說我是金鐘罩麼,估計是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了罷,既然那些人是衝着我來的,那你先下馬,不然就連累了你。”
小美男冷哼一聲:“那豈是君子所爲?”
鍾妜聽了小美男那樣一說,越發地覺得事情不對勁。但卻想不出這樣一羣凶神惡煞的人的來意是什麼。她身份特殊,斷然不能就說出自己身份,但是要甩開這樣一羣人並非難事。她無計可施,只得揚鞭加快速度。
小美男見她不說話,找起了話茬“你可知道,如何回到滄戈……你知道滄戈麼?”那一夜宮中生變,他本以爲會死在自己的妃子寧孤抒或者兄弟弈瀾的手中,可是卻被一個星陣吸走。一覺醒來已經身處異國不說,原本二十六歲身形高大的自己居然看起來只有六七歲大小。年輕了二十歲的弈沉武功盡失,問了許多人,都無一人知曉有一個國家名爲滄戈。沒過幾天,就被國色館的人給拐了去。要是這些事情傳
到了滄戈,若是有人相信,自己必會被恥笑一生。
然而鍾妜卻對這個國家不陌生。她幼時看到一本古籍上說,梵晏卻不是崇曇大陸上唯一的國家,還有滄戈等國。但不知爲何,梵晏似乎是與世隔絕了一般,與其他國家並沒有任何聯繫,許多梵晏人都以爲這世間只有他們這一個國家。雖然她小時候也和他一樣相信那古籍中的話,但是如今她已經快要十六歲了,早把那些當做了傳說甚至是無稽之談。
“你這個小屁孩,看書太多入魔障了吧!”
已經二十六歲的弈沉對“小屁孩”這三個字意見很大,但卻不好發泄出來,一張俊臉青了幾青,冷冷哼道:“梵晏貴族的見識也不過如此。”
鍾妜心中雖然有點詫異,但是瞧着自己這身不俗的穿着,被猜出貴族身份也不是什麼難事,想來金鐘罩一說糊弄不過這個小屁孩。她擡了擡下巴,吊兒郎當地說:“倘若哪天你有幸成了我的童養夫之一,我帶你去多見見我們梵晏貴族,讓你好好見識一下貴族的見識。”
滄戈國只有男子纔可以三妻四妾,女子怎能三夫四君。饒是在國色館被“調教”了些日子,弈沉仍舊不能接受被一個女子調戲。
“去梵晏貴族你就別肖想了,反正你也是逃命,不如想辦法逃到滄戈去。在滄戈好好……磨一磨性子。”
鍾妜眼中忽然出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國家低眉順眼地跪在地上爲人奉茶的畫面,她晃了晃腦袋,揚鞭道:“我謝謝你不必了!”
天幕已經由藍轉爲墨藍色,今晚無月,天空星子稀少,但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十七顆異常明亮的星子,以一種令人難以察覺的速度運行,先是如一盤散沙一般,突然就逐漸靠攏,狀似圓盤中散亂地盛着些明珠一般。這些明珠散亂地滾動着,組成從未見過的圖案。
逃命的兩人和身後的追兵根本無暇觀賞這一天象。
鍾妜不知道還能奔命到多久,內心無比的憋屈,哪有人開葷開成她這樣了?!
身後突然有一支箭破空而來,身後的弈沉也發出
一聲痛苦的悶哼,鍾妜分明能感受得到原本緊緊環在自己腰間的一隻手力道逐漸變鬆。
“別鬆手!傷哪了?”
“左臂中了一箭而已,死不了。”
這就是鍾妜在人世聽到的最後的一句話,後來些年,每當她回憶起這一晚的情景,耳中只有羽箭掠過夜空、身下的馬匹中箭嘶叫的聲音。
墨藍的天幕中,漫天的星子急速變幻形狀。她以爲被羽箭射中心臟的疼痛已是極限,疼過之後不過是一死了之。然而她卻在那之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另一種最令人難以名狀的痛苦,這痛苦讓她意識一度渙散。
待到她緩過勁來的時候,她終於曉得之前承受的那種痛恍若是有一把鈍刀把她從身體那個殼子中生生給剜了出來一般,因爲此刻的她,已經飄在半空中,地面上有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子,四肢僵硬地倒在血泊中。
她已經死了。
遠處馬蹄急急,似乎又有另一隊人馬持着火把朝這邊過來。縱然身已死,她還是想要死個明白。她看到隊伍前面,很是熟悉的身形,那人在馬上挺直脊背,因爲距離不進,所以就算有火光,鍾妜也沒能看清他那人臉上的表情。她已經看不穿那個人的心,但卻是真想知道,當他看到自己被他害死,他會是高興還是有一點點的難過。
鍾妜忍不住有些神傷,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屍身,看向那被羽箭射穿的胸腔,她的嘴角突然泛起一絲苦笑,不知道,那個地方現在是不是還很疼。她突然覺得不對,方纔還在一旁的那個小美男呢?他好像就是在自己死時失去意識的那個時候憑空消失了一般。
馬蹄聲漸近,她擡頭看去的那一瞬,天空中星子似乎又變幻了一個陣法,而她鍾妜,在那一刻,陷入一片漆黑中,繼而完全失去知覺。
最後一刻,她突然覺得,那個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那一隊人馬中,應該是她太過思念他而產生的幻覺。
可到底是不是呢?她早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
她這一生,真是糊塗至極且……“色”志難酬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