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下起了暴雨,幸晚之從噩夢中驚醒,身子還痛,她有氣無力地擡眼,對上了傅朝生關切的目光。
已經是第多少個夜晚了,他都形影不離地陪在他身邊,她合上眼,輕聲道:“朝生,睡吧。”
她自己卻睡不着,暴雨的夜晚,沒有月光,天格外冷。
良久,她看着窗外的傾盆大雨,轉而對傅朝生道:“我想去卻蟬的故鄉看一看。”
卻蟬的身世很少有人知道,她雖母姓,母親是江南的名妓,黎春花。卻蟬的父親是誰,她曾經聽卻蟬提及過,但具體的也不曾深究,現在想來,卻蟬這一生過得悽苦,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身在何處。
卻蟬是被遺棄的孩子,她的命……從出生彷彿就已經決定了。
人生來就有命格這種東西吧,是安排好了的,無法篡改的麼?她以前是信的,現在卻突然不信了。
命若天定,她便破了這個天。
*
一連幾日,沈凝煙都臥病在牀,連奉茶都不去了,張氏那邊叫人過來問候了幾次,又送來了幾味珍貴的藥。
沈凝煙將熬好的藥湯倒進土裡,擡眼望着漣漪,問道:“你這表情是怎麼了?又有什麼事?”
漣漪想了想,說:“公主,幸氏出門去了。”
她的眉頭微微一動:“出門?去哪裡了?”
“去哪裡不知道,好像挺着急的,也沒帶什麼隨從,大少爺公務在身,也沒有陪同前往。公主,這是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她的指腹在杯沿掃了一圈,最終停了下來,沈凝煙面色一沉,沒再說話。
她又想起了那日傅朝生冰冷的言辭。
他說,不會放過她,倘若她再做出傷害幸晚之的事來。
她該是多麼驕傲的人啊,這樣的話換做是旁人說,她早就用了千百種方法讓他生不如死,可這話偏偏是傅朝生說出來的。
他就像是她的軟肋,再傷心都不能動他,因爲最後疼的還是她自己。
於是她揮了揮手,道:“罷了,隨她去吧。”
幸晚之看了眼馬車裡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朝生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我走。”
傅朝生會讓她自己一個人離開就有鬼了,難怪他答應的那麼輕鬆,原來早就準備好了。
傅蒼闌回敬了一個不友好的眼神,懶聲說:“若不是我大哥委託,我才懶得管你們成歡院的事。”
幸晚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小憩:“你管我們成歡院的事還少?”
“還不是因爲你們成歡院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滿地說,“我很不喜歡你們做事婆婆媽媽一點都不爽快利索,我要是你,早把那個公主給除掉了。”
幸晚之睜開眼,一雙眼靜靜地望着他:“你倒是告訴告訴我,該怎麼樣才能除掉她?”
傅蒼闌道:“殺了不就得了。”
她又問:“怎麼殺?殺了之後怎麼辦?傅家上上下下怎麼辦?”
“你和我大哥就是考慮的事情太多了,老顧着別人的死活,誰顧你們的死活。”傅蒼闌乜了她一眼,道,“人最貴不過就是一條命,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幸晚之哭笑不得:“你以爲我們都和你一樣武功蓋世?”
傅蒼闌愣住了,他想了好久才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武功?”
“右手的老繭,走路的姿勢。我只是好奇,你會武功爲什麼要瞞着家裡?”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善良的。”傅蒼闌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掩藏鋒芒的人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幸晚之搖搖頭,道:“這我可真不太明白了。又說賤命一條,又說想活久一些,弟弟,你這話語裡還真是自相矛盾。”
“我的確是賤命一條,可是我得活久點,我得照顧我娘。”
原來是孝順的孩子。
幸晚之欣慰不已,一來二去又說了幾句話便輾轉有些睏意。傅蒼闌拿出罩袍披在她的身上,道:“你睡吧,放心,萬事有我。”
“你放心吧,沈凝煙不會來殺我的。”
“你就是缺少危機意識,纔會一次又一次被她算計
。”傅蒼闌忍不住想奚落她。
幸晚之沉默了。
是啊,一次一次地被算計。
“我不會讓卻蟬白死的。”她握住手。
傅蒼闌覺得好奇:“怎麼?你已經有法子對付她了?”
“她是公主,是皇宮裡的人,權勢和地位我比不過她,所以從官宦之家找援助,無異於癡人說夢。”
她話音未落,傅蒼闌就反應過來了:“所以你這一次外出只是藉口?”
“倒也不全是,我想把卻蟬的骨灰葬到大漠去,那是她應該去的地方。”卻蟬的父親是大漠人,之前在這裡留情纔有了卻蟬,而卻蟬的母親也因爲這個孩子死去,只留下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卻蟬很小就進來幸家了,這些年都在陪伴她,那些過往的事她很少提起,只有一次卻蟬喝多了,這才酒後吐真言。
“你的確和我見過的很多人都不一樣。”傅蒼闌直言不諱,“可惜你成了我嫂嫂。”
“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成爲盟友。”
傅蒼闌道:“和我做盟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我不會婦人之仁,也不會心慈手軟。”
“這正是我所缺少的東西。”幸晚之緩緩地望着他,“我也該和過去那個婦人之仁的幸晚之告別了。”
傅蒼闌笑了起來,道:“這樣的幸晚之很好。”
他聊起馬車的簾子,看了眼外面,隨後道:“到了。”
他們一路奔波了兩三日,終於到了卻蟬母親生前所在的地方。那是位於鬧市區的一家青樓,現已變成了尋常的酒館,從外頭看上去倒是素雅的很。
幸晚之下了馬車,看了眼時候的隨從,似乎覺得這樣過於張揚,便讓幾個下人在外頭等着,自己和傅蒼闌走了進去。
“請問,你知道黎春花嗎?”
幸晚之走到掌櫃面前,細聲問道。
掌櫃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子,雖是上了年紀,但身材婀娜,眼裡竟還有嫵媚的秋波,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應當是個美人兒。
“黎春花?你們也是來找黎春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