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總是來的特別早。
冬日的月光清涼,投在地上,如同一層銀白的冰霜。
幸晚之坐在桌案前,盯着上鎖的門窗看了好一會兒,隨後靠在了椅背上,開始閉目養神。傅蒼闌擡眼看了看幸晚之的臉,忽的心情絕好。
意識到他的目光,她偏過頭去:“怎麼了?難得見你笑成這樣。”
“你知道麼,大漠的女子都不會知道什麼叫小家碧玉,他們都是馳騁的女子。”
幸晚之嗯了一聲:“聽聞大漠女子都驍勇善戰,巾幗不讓鬚眉。同小家碧玉比起來,這樣的率真女子才更讓人傾慕吧。”
沒想到幸晚之會這樣說,傅蒼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正對着她:“不,我依舊覺得中原的女子更加吸引人。”
幸晚之笑了起來,目光柔柔地投在他身上,他的心咯噔沉了一下。
“在中原有你記掛的女子纔是吧?”她笑得更歡了,“你啊,總是這樣不善言辭。”
“記掛算不上,只是有一個會多注意一些的女子。”他的目光卻是冷的,因爲找不到聚焦點,彷彿看哪裡都不對,“況且就算是記掛又如何,我是野馬,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女子們想要的時候,我定然是給不了的。”
幸晚之知道他的脾性,也知他這話說的不假。
她忽的想起了沈君落,其實他們二人一樣,骨子裡都藏着一份寂寞吧。
可是他與沈君落又是截然不同的,他骨子裡的叛逆與偏執太多,終究會毀掉他。
“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幸晚之笑道,“你若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可以告訴我,我這個嫂嫂的,這點忙還是幫得上的。”
“沒有。”他否認的很快,目光遊離在屋內的燭火上,“能被我傅蒼闌看上的女子,總得有過人之處,現下我還不曾發現。”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興許你一開始不覺着她好,日久生情,便就覺着她好了。”
傅蒼闌轉過臉來,漆黑的眸子緊緊地盯着他:“你呢?”他問:“你從前是不喜歡我大哥的是麼?然後日久生情,你就愛上他了?這世上哪來這麼多日久生情
?”
日久生情?不,她和傅朝生不是日久生情。
她一度以爲傅朝生是厭惡自己的,她甚至不敢去奢求傅朝生的喜愛。
而她對傅朝生的感情,是在那片桃林裡就已經註定了的。
一見傾心。
再見如故。
“你能設想那般情境麼?你遇着一人,你看她一眼,只一眼,就覺着滄海桑田都無所謂了。”
是啊,都無所謂了,漫長黑夜與白晝,都無所謂了。
“我不能。”傅蒼闌搖頭道,“一見鍾情?太荒謬了。”
“你只是還不曾遇見罷了。”她柔柔地笑了起來,如同春風拂面,傅蒼闌的心又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世上哪來這麼多日久生情,故而他不信,此刻的心跳不過是因爲屋裡熱罷了。
“你有什麼計劃?”他扯開了話題。
幸晚之答:“看看究竟是何人千里迢迢請我們過來,若是過來了都見不上一面,豈不是太無趣了。”
“我大哥一定要急瘋了。”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
是啊,傅朝生一定很着急。
“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定然會寬心許多,況且我們現如今身處大漠,也不知該如何回去,貿然行動興許會招惹災禍,還是從長計議。”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口還是毫無預兆地痛了一下。
她想回去,急切地想回去,想見到傅朝生。
“你倒是淡定的很。”透過窗紙,他看見了夜空中的點點焰火,不禁有些開懷,朝她招手,“快過來看,放焰火了。”
“這焰火比我們中原的要亮。”
“可還是中原的焰火好看,不是麼?”
幸晚之嗯道:“中原的月亮也圓。”
他也不知怎的應道:“中原的人也好看。”
“嗯?”她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他卻沒有再說了。
兩人佇立在窗口許久,忽的聽見外頭有動靜,似乎是之前那個彪形大漢的聲音。
“王子,這是公主讓我們帶來的人,若是您就這麼放走了,我不好向公主
交差啊!”
“我就是要放,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我?”那王子的口氣極爲囂張,氣焰很甚,怒道,“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臭丫頭,竟然也有這樣的權利?我們大漠王室之人從來不幹這種不乾淨的勾當,她若是想在我們大漠待下去,就應當知道我們的規矩!”
那王子約莫是個血氣方剛之人,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是,王子說的極是,可是……”
“鑰匙,拿出來。”王子冷聲。
“這……”
“否則我現在就降罪於你!”
“是是是,王子,我這就把鑰匙給你。”
隨後門鎖發出輕微的聲響,身後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幸晚之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聽見王子高聲道:“你們走吧,別說我們大漠人欺負你們中原人!”
“我可從來沒說過塔木王子會欺負我們中原人啊。”說話的是傅蒼闌。
幸晚之愣住了,爾後轉過頭去,看見塔木王子驚愕的眼神。
那王子身着一件藏青色短衫,頭髮紮成了許多小辮,頭戴金冠,應當是身份的象徵。那人顴骨很高,皮膚黝黑,眉心一顆深褐色的痣,身材健碩,定是習武之人。
“蒼闌?”塔木王子愣了許久,隨後跑過來拍了拍傅蒼闌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問,“蒼闌?當真是你?!”
傅蒼闌微微躬身,行禮道:“王子,是我。”
“竟真是你!”王子一把抓住傅蒼闌的手,激動不已,“當初我和父王都很器重你,沒料到你卻一走了之,爲此我苦惱許久,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當初離去是因爲家母的身子不好,我必須要回去照顧,二來大漠也並非我的理想所在,這你是知道的,王子。”
“你我雖相識短短一個月,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兄弟,我的知己!”塔木王子喜笑顏開,全然忘了公主的事,只叫門口的人拿酒來,“你離開之後,這幾年我都發奮練功,一直想能再和你切磋切磋!”
傅蒼闌也不推辭,答應得很豪爽:“不錯,我正有此意。”
恍惚間,劍已經出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