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風大,吹在二人的身上,青絲遊動,衣袂翩飛。
傅朝生面上沒有端倪,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她開口。
到底還是幸晚之開了口:“相公。”
傅朝生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隨後就不再說話。
她想起前幾日她剛醒的時候,同卻蟬在屋子裡說話,傅朝生就站在門口,將她說的那些一字不漏全部都聽進去了。
仔細想來,的確是她的不是,至於她究竟說了什麼惹怒了傅朝生,幸晚之還是不明白。
“前幾日晚之臥病在牀,多虧相公照料,晚之感激不盡。”她放低姿態,試着去取悅他。
傅朝生看着她,眼裡像是裝滿了星辰,光華卻落寞。
恍若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眼裡也是這般燦爛,卻早已不是那時的光景。
傅朝生一直緘默着,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柔和的、冰冷的、溫暖的、刺骨的。
良久,他嘆道:“你當真要讓你我之間這般生分。”
幸晚之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張開嘴想說話,可她顫抖着雙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罷了。”傅朝生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從地上撿起燈盞,轉過身,慢悠悠地走在漆黑的夜幕裡。
他又嘆道:“罷了。”
幸晚之朝着他的背景,喊道:“究竟是誰讓你我之間變得這般生分?是誰從踏進這個寨子的第一天起就告誡我,他永遠不會站在我這一邊,因爲他厭惡我這樣工於心計的女子,又是誰口口聲聲說着不會管我的死活?!”
傅朝生停了下來。
他背對着她,因而他不知道此刻她面上的表情是什麼模樣。
幸晚之又道:“既然怨恨我、厭惡我,那就走得遠遠的。爲何還要三番四次地幫我……”
說到最後,幸晚之哽住了,千萬思緒一齊涌上心頭。
傅朝生吸了口氣,道:“你……”話剛到嘴邊,他瞅見不遠處有一點燈火,來人的步子端莊,身後還跟了一個丫鬟。
那人慢慢地走近了。
傅朝生揮了揮袖子,沉聲道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纔好,若是你出了什麼三長兩短,豈不是給我成歡院臉上抹黑?你若是招惹什麼是非,到頭來倒黴的不還是我。”他說着,話語裡又帶着幾分輕佻與玩世不恭。
幸晚之的心當即涼了一半。
她匆忙轉過身,平復呼吸,不願再同他在一處待着。
她出身不好,且生性高傲,既然傅朝生瞧不上她,她也絕不搖尾乞憐。
“卻蟬,我們走。”
傅朝生提着燈,兩人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芳華跟在張氏的後面,正與傅朝生擦身而過,她湊近張氏,諂媚道:“這成歡院當真是內憂外患不斷,看來不用咱們出手,那幸晚之自然就敗了。”
張氏眯起眼,不知是在盤算些什麼。
“依我看,大太太儘管放心。聽方纔這話語裡的意思,雖說上次大少爺出言衝撞了您,爲的也不過是成歡院的面子。若是那幸氏做的這些被傅家的人知道了,他大少爺的臉還往哪兒擱。”
幸晚之和傅朝生不和,這一點張氏是早有耳聞的,只是沒想到兩人竟水火不容到這般境地。聽聞那次在池塘上,有奴才瞅見,傅朝生怒火沖天,愣是把幸晚之推進了水裡。
張氏喜笑顏開,看來,幸氏被休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了。
成歡院最近倒是沒有她擔憂的問題了,可傅芷姍那邊當真是不順意。
張氏冷聲問道:“那傅芷姍看了這麼些畫像,竟是沒有一箇中意的。”
“大太太,聽聞先前幸氏去找過大小姐。”
“又是那個賤人!”張氏咬牙切齒,“罷了,你去把尚全叫過來,她傅芷姍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由不得她做主!”
張氏錙銖必較,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傅芷姍一點兒顏面也沒給她留下。既然傅尚全好好的婚事被攪黃了,那她傅芷姍也休想嫁得良婿!誰讓她長得像極了那個狐狸精。
這大少爺和大小姐活脫脫和那狐狸精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看着就讓人晦氣!
卻蟬怯怯地跟在幸晚之的後面,主子第一次這樣六神無主,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也當真是
捉摸不透這大少爺和主子的關係了,明明大少爺前幾日還爲了主子東奔西跑,現如今又說出些讓人傷心的話,當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幸晚之的脾氣她是明白的,單就一個倔字。傅朝生都這樣說了,幸晚之斷然是不會再低頭的。
幸晚之沒有回成歡院,而是在後花園裡一走就是半個時辰。
卻蟬走得腿都站不住了,慢悠悠地跟在幸晚之後面,冷不丁幸晚之停了下來,卻蟬剛想說話,就看見主子顫抖着肩膀,呼吸都不順。
爾後卻蟬才明白,主子哭了。
幸晚之說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哭,這麼多年在忠武侯府,她已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可一想到傅朝生方纔冷若冰霜的話語,她的心就疼得無以復加。
人之所以會痛,是因爲心裡頭有念想,而她每一次對傅朝生心懷念想,最終都被他殘忍地撕碎。
“小姐……”卻蟬擔憂地喚着。
幸晚之擦乾了眼淚,擡起頭,驀地笑起來:“走吧,時辰不早了,該睡了。”
如此一來,又是幾日,幸晚之未曾踏出成歡院半步,傅朝生也不見了蹤影,偌大的成歡院,彷彿就剩下一個冰冷的空殼。
老太太說的沒有錯,她是傅家的大少奶奶,最重要的是,她是傅朝生的妻,相夫教子是她的本分,她的確是應當花點心思在傅朝生的身上,可她越想靠近他,他就離得越遠。
怎樣才能求得一份人心,人心又豈是求能求來的。
她本是不能再插手傅芷姍的事,可一想到那日傅芷姍抓住她的手聲淚俱下的模樣,又於心不忍,猶豫再三,還是叫上卻蟬往傅芷姍的院裡去。
傅芷姍的房門掩着,燈也熄了,像是睡了。
她轉身想走,忽的嗅到傅芷姍房裡的薰香味。
幸晚之猛地轉過身,推開門喊道:“姍兒!”
“小姐……姍兒小姐不在裡面。”
她如遭雷擊,登時面色蒼白。
這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是迷魂香……是迷魂香啊!
“不好!”幸晚之轉過身就往外跑,“姍兒有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