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在座之人無不瞠目結舌,幸晚之不可置信,可方纔心裡卻隱隱有些數,她下意識地望了傅朝生一眼,他面無異色,依舊波瀾不驚,平靜如水。
他是怎麼樣才能做到處事不驚,還是說,他已經知道凝煙公主會這樣說。
倉皇中她捕捉到沈凝煙的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對她說,滾遠點。
傅朝生已經娶妻了啊!沈凝煙明明知道,爲何要出此言?
此時此刻,她如同一隻跳樑小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彷彿是在看她如何自存。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宮苑鬥爭中,她一如既往,又變成了犧牲品。
良久之後,在一行人的錯愕之中,傅朝生緩緩地站起了身,他微微一笑,道:“凝煙公主恐怕是記錯人了,傅家上下一共六子,朝生是唯一一個已經婚配的,公主說笑了。”
沈凝煙咄咄逼人:“本公主一言九鼎,說出口的話千金難回,本公主說的,就是傅家長房嫡長子,靖文侯的嫡孫傅朝生,你。”
之後宮宴的氣氛很詭譎,凝煙公主的婚事沒有人再提,幸晚之的手始終都在抖,許久,她終究是坐不住了。
“相公,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出去一趟。”
“我陪你。”
傅朝生要走,卻被她攔住了,她擡眼望了望不遠處的沈凝煙,道:“相公坐在這裡便好,我很快就回來,不會耽擱太久。”
傅朝生不再強迫,讓卻蟬跟着她。
明明是平坦的路,可幸晚之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腳尖在淌血,宮牆如此之深,她要如何才能和傅朝生一同抽身而出。
她驀地想起那日,去幸宅省親的夜晚,四人在飯館相遇,沈凝煙問傅朝生的那句話。那時傅朝生閃爍其詞,原來是因爲這個。
之前何沐風說過,傅朝生有法子能解決,但是他不願意用,原來傅朝生知道沈凝煙對自己有意,若是傅朝生求娶,不,不用傅朝生求娶,只要他答應沈凝煙,那麼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他沒有,他知道這個法子比什麼法子都好,可他不願用。
“凝煙從小就對傅朝生情有
獨鍾。”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幸晚之一回頭,正對上了沈君落的視線。
“這麼些年來,凝煙一直不在宮裡,對傅家之事不甚瞭解,可對傅朝生的心意,卻是沒有變過。”
幸晚之只覺哽咽,彷彿有什麼堵在她的嗓子口,一個字也說不出。
“可是。”很久之後,她纔打破了沉默,“他已經娶妻了。”
沈君落笑起來。
“你也已經婚嫁了,不是麼?”他的眼裡似有星辰閃爍。
他這話時說給她聽的,意思再淺顯不過,可她不願意去揣摩。
“凝煙的性子倔,萬頭馬都拉不回來,她做的決定,亦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即便是父皇母后以生死相逼,她也絕對不會妥協。”
幸晚之駁斥道:“那麼九皇子此番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呢?是想讓我拱手相讓?”
“本王知道你不會讓的,你的性子本王也算是領教過了。”沈君落雙手背在身後,擡起頭仰望浩瀚蒼穹。
幸晚之站在他身後,沉默不語。
“然,幸姑娘,你要知道,這世間很多事,不是不讓就一定能爭到的。凝煙身後是我們整個皇室。”
幸晚之冷笑出聲來。
“那麼九皇子的意思是,晚之只是一介庶女,沒有能力與公主抗衡,是嗎?”
“你是個聰明人,幸姑娘。”
“就因爲我是庶女,所以屬於我的一切我都要拱手讓人麼?”她約莫是怒了,說話的時候胸口劇烈地震顫着,她直視着沈君落的眼睛,道,“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要拿我的出生來壓我?幸家的人如此,傅家的人如此,你們皇家之人更是如此!只不過是投胎投得好了一些,只不過孃胎的肚子選得巧了一些,是這樣值得自傲的麼?離開了這些所謂的光環,這些頂着嫡子嫡女、頂着皇家子孫之人,是否有匹配得上自身身份的本事?!”
話音剛落,她意識到自己大不敬了。
她想賠禮道歉,可殘存的一丁半點的尊嚴使得她埋下去的頭不至於那麼難看。
“你真得慶幸,晚之,聽你說出這席話的對象,是我,而
不是旁人。”
“是晚之失禮了,請殿下責罰。”
“何必要責罰你?”沈君落搖搖手,道,“迄今爲止,能同本王說真話的人,也就只有幸姑娘一人了。若是我再降罪於你,恐怕這深宮的生活,也是一眼就望到了頭。”
幸晚之躬身賠禮道:“晚之有幸,能遇見殿下這般海涵之人。”
“馬屁拍起來,可就不像是你的風格了。”沈君落自嘲地笑了笑,“想來,傅朝生當真是榮幸,竟能娶到你這般的女子。”
“是我高攀了傅朝生。”
沈君落否認。
月涼如水,卻蟬小聲提醒她時辰,幸晚之便要告退。
“幸姑娘,按照凝煙的性子,斷然是不會就這樣罷休的,她若是真想嫁給傅朝生,恐怕不是你可以阻擋的。自然,她嫁過去,絕不可能是妾室。”
“多謝殿下的提醒。只是晚之實在是不解,今日殿下找晚之說這些,除了善意提醒之外,恐怕還有別的深意,晚之愚鈍,參不透殿下的意思,還請殿下直言。”
沈君落走近了,道:“類似的話本王已經同幸姑娘說過幾次了,只是幸姑娘一直都在拒絕本王的好意。”
“殿下。”她悶着頭,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晚之已嫁作人婦。”
“本王說過了,本王不在乎。本王想要找一個在她面前能坦誠的人。”
“可是晚之在乎,殿下,晚之心儀之人是傅朝生,即便有凝煙公主,晚之也無所畏懼。晚之告退。”
她轉身要走,又聽見了沈君落的聲音。
“你現在心儀傅朝生,是因爲你是他的妻子。可若是你與旁的男子相處,未必不會接受別人的好。說到底,幸姑娘,你還未曾嘗試敞開心扉去接觸另外一個人。哪有人這一生只會愛一人。”
沈君落是儲君的候選,將來想必會坐擁江山,身邊美女如雲吧。
於是幸晚之輕笑了一聲。
“殿下說的不錯,沒有誰這一生只會愛一人。”她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可我卻是。”
沒有誰這一生只會愛一人。
可我卻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