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公子請安。”廂房內,一名戰戰兢兢的丫鬟文雅地向闖入房內的掘突福了一福。
掘突放目一瞧,但見這名丫鬟弱眼橫波,生得瘦弱婉約,大有些褒姒的影子,不由得欣然一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蒹葭,是從齊國跟着小姐陪嫁過來的。”丫鬟輕聲回答道。
“哦,聽說你們小姐,當年稱爲齊國公主,爲什麼現在只敢稱小姐了?”掘突頗有興趣地問道。
“那是老黃曆了,過去沒有規矩,可以亂叫,自從天子頒佈新法,侯爺的家眷都不可以亂叫了。”蒹葭嬌滴滴地回答道。
“好,你在這呆着,我這就去拜見父親大人。”掘突衝着蒹葭悠然一笑,健步如飛,帶着安童來到了正廳。
此時,鄭伯友正跟夫人秦氏落座在軟榻上,眼見着風塵僕僕,一臉英氣的掘突,不由得眉開眼笑。
“不孝子掘突,給母親大人請安,兒子回來了。”掘突淚流滿面,倒頭便拜道。
“起來起來,快起來,突兒,這些年,你一直在邊關,爲了朝廷立功,真是不容易呀,俗話說,忠孝不能兩全,好男兒志在四方,突兒,你能出去辦大事,爲娘欣慰非常。”秦氏流着熱淚,趕緊起來,扶起掘突。
“兒子這次回來,就是爲了多陪陪母親和父親,一享天倫之樂。”掘突喜上眉梢道。
“突兒,可是再怎麼樣,你還是要多關心自己呀,這麼多年,爲了建功立業,把你的終身大事也耽誤了,眼看你年近三十,還沒有正室,爲娘怎麼能不擔憂呢?所以,這次召你回來,就是爲了讓你和親家齊侯的女兒,早日完婚。”秦氏微笑道。
“母親,齊侯的女兒,在十年前許聘兒臣,這一晃,都十年了,難道,齊侯的女兒仍然未嫁嗎?”掘突頓時疑惑起來。
“齊侯的女兒是侯門千金,何等尊貴,這一次許聘我們鄭國的,是齊侯的三女兒,姜彩冰,今年剛剛二十,才貌雙全,這可是齊侯特別對你的寵愛,成婚以後,吾兒一定要好好對待姜小姐呀。”鄭伯友眉開眼笑道。
“可是,父親,兒臣在邊關,已經奉王上之命,娶了朝陽宮的宮女馨月,一旦兒臣娶了這個素不相識的正妻,如何對的起馨月呢?”掘突委婉地質疑道。
“突兒,難道這你都不明白嗎?齊侯的這樁婚事,也是王上的聖旨,馨月大可以作爲側室,再說,馨月姑娘出身自宮廷,=通情達理,她和姜小姐一定可以相處很好的。”鄭伯友衝着掘突捋須一笑道。
“但是,這個姜彩冰,兒臣可是對她一點也不瞭解呀。”掘突暗暗地嘆息道。
“突兒,感情都是培養起來的嘛,姜氏小姐可是侯門千金,嬌豔賢淑,相信你們夫妻成婚以後,一定可以舉案齊眉的。”秦氏不禁和藹地笑道。
翌日,便是黃道吉日,新鄭城中,鑼鼓喧天,彩旗飛舞,在一片縈繞着喜字的綺麗環境下,目視着漫天的花瓣和大紅儀仗,掘突騎着駿馬,終於隆重地將齊侯三千金取進了家門,這一晚,洞房花燭,百子帳幕之下,美人窈窕,蓋着大紅珍珠流蘇蓋頭,懷着無法猜透的好奇心,等待着新郎的步入。
然而這一夜,她孤獨的獨守空房。
庭院深深,孤蛩吟吟,馨月在側房內,眼淚汪汪,顧影自憐。
“馨月!你只是一個宮女出身,竟然敢這麼狂妄!你知道嗎?本夫人可是堂堂齊侯的千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竟然敢在我的新婚夜,把公子給藏在了你這,說,你是用什麼狐媚手段,拐騙公子的!”突然間,房門被一腳粗野地踹開,虎視眈眈衝進來一羣人,指着馨月的鼻子破口大罵。
馨月緩緩地站起來,默默地凝視着面前趾高氣昂的尊貴女子。
“怎麼?不啃聲?蒹葭,給我掌嘴!”這個珠環翠繞,身着貂皮小襖的刁蠻小姐見馨月沒有迴應,反而更加盛氣凌人,向着身邊的丫頭使眼色道。
蒹葭緩緩地上前,目視着馨月的眸子,慢慢舉起了手。
“慢着。”馨月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奪過蒹葭的素腕,矜持地回答道:“原來是少奶奶,馨月不知禮數,有些疏忽,還請少奶奶恕罪。”
“少廢話,把公子交出來。”刁蠻小姐惡狠狠地哼道。
“您是說公子?他也不在我的房中,少奶奶,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公子不是應該陪在您身邊嗎?”馨月微笑道。
“你竟然敢諷刺我,來人,給我打!”刁蠻小姐頓時怒火中燒,厲聲命令身邊的丫頭,上前挑釁。
“住手!我不過是出去遛個彎,值得你們在這裡大打出手嗎?”這時,忽然廂房的大門一開,怒氣衝衝,滿身酒氣的掘突,怒目橫視地站在了馨月的面前。
“掘突,你是怎麼搞得?大喜之日,一個人在外面喝悶酒,搞得我們都那麼緊張,若是你再那樣,我可要告訴婆婆去。”刁蠻小姐叉着腰,赤紅着面頰,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好了,夫人,我們回正房吧。”掘突一臉沉重,自顧自搖搖晃晃跨出了門檻。
“這是怎麼回事?公子怎麼喝得醉醺醺的,快,綵鳳,立即給公子準備一些醒酒湯,讓公子在榻上躺一躺。”馨月悲傷地目視着掘突痛心疾首的模樣,立時慌起了神,趕緊親自和丫頭彩鳳扶持着掘突,步到了牀榻面前。
“馨月,你身邊這個丫頭叫什麼名字?”馨月話音剛落,刁蠻小姐姜彩冰頓時皺起了眉頭,大聲呵斥道。
“少奶奶,她叫綵鳳,有什麼不對嗎?”馨月柔聲回答道。
“混蛋,你這個婢子好大的膽子,本小姐的名諱,你不知道嗎?真是一點上下貴賤的規矩都沒有,你要知道,雖然我們都是公子的妻室,但是,我是公侯小姐,你是一個卑賤的丫頭,在本小姐的面前,你和你的丫頭就要守規矩!”刁蠻的姜彩冰,洋洋自得地訓斥着馨月道。
“夠了!人家是奴婢丫頭,你是齊國千金,可了不得了,既然你瞧不起我這個丈夫身邊的人,你何必來我們鄭國,請小姐回去吧。”躺在榻上的掘突一聽姜彩冰的聲音,不禁怒從心生,騰地一下跳了起來,衝着姜彩冰發火道。
“掘突!我們齊國是大周最大的諸侯國,你竟然敢拿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說,你跟不跟我回洞房?“姜彩冰柳眉一豎,歇斯底里地發火道。
“好,姜彩冰,本公子告訴你,本公子今晚就留在馨月的房中了!你去父親那兒告我吧!”掘突氣得滿臉通紅。
次日大清早剛叫起,鄭府的新少奶奶姜彩冰便哭哭啼啼地來到鄭伯友和秦氏的寢室前跪下,一個勁兒地哭訴。
“乖孩子,這到底怎麼了?昨晚不是剛剛洞房嗎?怎麼今個兒一大早便哭得像個淚人兒似得?“秦氏穿好了氅衣,心疼地扶起跪在地上抽泣的姜彩冰,好言好語地安慰道。
“母親,掘突他欺負我,昨晚一直留宿在馨月的房中,還喝得醉醺醺的。”姜彩冰委屈地告狀道。
“這個逆子,怎麼可以如此破壞周禮?安童,快叫你們公子來正廳,我有話問他!”這時,鄭伯友也在家人的擁護下來到姜彩冰的面前,一聽這話,頓時氣得直跺腳,大罵掘突,並吩咐安童趕緊把人找來。
這時,掘突留宿在馨月的房中,尚未酒醒,恍恍惚惚之間,似乎有人在拼命搖他,他不由得一個激靈,睜眼一瞧,原來早已日上三竿,面前朦朦朧朧地看見,程榮和安童正盯着自己。
“程榮大人,這麼早,您怎麼來我的房間呀?“掘突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和氣地問道。
“掘突,你還不知道吧,自己昨晚醉酒,在馨月的房中躺了一夜,超過一半的酒客在洞房找不到你,差不多要鬧出大亂啦!”程榮連連嘆氣道。
“哎呀!程大人,看起來昨晚我是真糊塗了,但是,昨晚看着姜彩冰那個刁蠻無禮的樣子,我是真的氣急眼了!”掘突不由得趕緊拍了拍腦袋。
“公子,這是溼巾,擦一擦臉吧。”馨月笑盈盈地端着銀盆,奉了上去。
掘突欣然接過,不好意思地回頭對着安童和程榮說道:“真是難以啓齒,昨晚,那個齊國千金對馨月那麼兇,我害怕她動手,所以就留宿在這兒了,看起來,老爺一定很惱火吧。”
“公子,你還不知道呀?姜彩冰已經到老夫人和老爺那,把你告了,這會子,老爺要你趕緊去正廳,向老爺解釋清楚呢。”安童急火火道。
“唉,沒想到,剛剛大婚,家裡便鬧成這種樣子,看來,我只有好好去安慰這個姜彩冰了。”掘突垂頭喪氣地抹了抹臉,便跟着安童步出了廂房。
正廳之上,鄭伯友和秦氏怒氣衝衝,而立在那裡直抹眼淚的姜彩冰,卻是暗暗幸災樂禍,樣子十分刁蠻。
掘突沒好氣地從她面前而過,跪在地上行禮道:“兒子給父親、母親大人請安。”
“唉,突兒,昨晚你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不在洞房呆着,爲什麼跑到廂房去了?你得好好給冰兒賠禮!”姜氏苦口婆心地說道。
“母親,兒子真的冤枉,其實原因是這個樣子的,昨晚,兒臣在宴席上喝多了,後來不辨道路,一下子錯進了馨月的廂房,所以發生了誤會,後面的事,兒子都不記得了。”掘突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
“我看公子不是喝多了,是想你的姒兒、月兒了吧。”姜彩冰酸溜溜地喃喃說道。
“姜彩冰,你剛纔說什麼?”掘突立時眉頭一豎,怒視着姜彩冰道。
“哦,姜彩冰意識到嘴上說漏,趕緊給自己掩飾道:”沒,沒什麼,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兒媳和掘突一定是誤會了,兒臣回去一定會改的。”說完,姜彩冰便拉着掘突的手,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姜彩冰,幹嘛這麼害怕,你剛纔說什麼姒兒?這是什麼意思?”掘突一把甩開姜彩冰的柔荑,小聲質問道。
姜彩冰虎起了臉,對着掘突的眸子說道:“掘突,那可要怪你自己做的好事!你和皇后娘娘在京城的那些事,其實我們全都知道了,全國到處,傳得沸沸揚揚,難道你還要隱瞞我嗎?我看你,真正愛的其實也不是那個楚楚可憐的馨月,八成是那個傾國傾城的皇后娘娘吧?今日我是因爲你是我姜彩冰的夫君,所以在父親母親面前,替你隱瞞,要是以後,你再對我兇巴巴的,可就沒有今天這麼幸運了。”
掘突怒火中燒地看着姜彩冰驕橫的面龐,暗暗拉住姜彩冰的手說道:“告訴你,你聽到的那些,只不過是惡人散佈的流言,如果你執意胡亂傳說,等王上降罪下來,我也救不了你!”
“你,掘突。”姜彩冰目視着掘突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氣急敗壞道。
“公子,看起來,你們鄭府,以後要多事呀!”半路上,掘突遇見愁眉苦臉的程榮,程榮不由得一捋鬍鬚,提醒掘突道。
掘突悠然一笑:“大人,反正掘突違心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往超過那麼多的危險,我不是都挺過來了嗎?”
鎬京,大周朝陽宮,水龍書人殿的後暖閣,興致勃勃的大周天子明貢正帶着嬌憨的雪貴人和皇后褒姒,在興趣盎然地描畫丹青。
“啓稟王上,鄭國傳來了密報,說是掘突公子,已經和齊國三小姐喜成連理了。”這時,喜氣洋洋的太監小如子,興高采烈地跪下稟報道。
“哎呀,掘突大人終於成親了,可喜可賀,但是王上,雪兒知道,那些諸侯的公侯千金可是不好伺候的主,雪兒擔心,掘突大人以後要被妻子管了!”雪貴人笑語盈盈地打趣道。
“嗯,寡人就是要掘突有點事做,成日在邊關打仗,多辛苦,他也該伺候伺候家人,已盡天倫之樂了。”明貢舉着酒觴,大喜過望道。
“可是王上,臣妾擔心,馨月姑娘可就要吃苦了。”褒姒顰着眉,悶悶不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