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大雪,在褒姒遊覽後花園的那天晚上,悄然降臨,這一夜,褒姒臥衾獨眠,一夜不曾閤眼。
“小主,王上來了。”當褒姒帶着疲倦和慵懶揉了揉眼睛之時,已經是次日凌晨五更天,阿喜喜滋滋的輕聲呼喚,讓褒姒猝不及防。
“王上怎麼這個時候上蒹葭宮呀?莫非,王上在水龍書人殿處理政務也是一夜未睡?”褒姒顰眉詫異道。
“姒兒,確實如你所說,昨晚前線的戰報吃緊,所以寡人在水龍書人殿呆了一夜,直到凌晨,纔有好消息傳來,寡人便第一個想到你的蒹葭宮來看看。”褒姒話音未落,笑吟吟的明貢已經披着薰貂披風虎步龍行地步進了寢宮。
阿喜趕緊上前,替明貢解下了帶着雪花的披風,並讓小太監送來了手爐。
“王上,邊關的急報如何?程榮大人和武進元帥有沒有及時增援掘突?”褒姒急切地問道。
“無事,姒兒,你且放寬心,援兵去的及時,西戎雖然超過我方兵力數倍,但是多虧掘突與程榮浴血奮戰,如今虎牢關已經安然無恙了。”明貢放聲大笑道。
“真是太好了,王上,這可是朝廷難得的喜事呀,眼看就要到上朝時間了,王上是不是在臣妾這兒小憩一會子,閉目楊養神?”褒姒欣喜若狂道。
“好,姒兒,寡人見你弱眼橫波,面上有些憔悴之色,是否昨日亦未睡好?寡人就不打擾你了,待早朝過後,寡人再回來。”明貢衝着褒姒微微一笑,立即帶上了朝冠,匆匆步出了宮門。
“唉,小主,自打建立內閣,廢除丞相之後,王上真是越來越勤政了,你看,外面那麼大的雪,王上連休息都不休息一下。”阿喜目視着明貢矯健的背影,禁不住嘆氣道。
“或許,王上如此大權獨斷,並不都是好事。”褒姒蹙眉道。
今日的早朝,兵部閣臣正式嚮明貢彙報了虎牢關大戰的捷報,繪聲繪色地描述掘突指揮騎兵與程榮的援兵內外夾擊大破西戎的功績,讓羣臣似乎身臨其境。
明貢顯得格外開心,頒旨加封掘突和程榮爲一等公,並且命他們在安排完邊關防務後凱旋而歸,等候明貢親自召見。羣臣頓時眉開眼笑,山呼萬歲。
“姒兒,寡人回來了!”須臾,明貢已經下朝,直往蒹葭宮而來,褒姒帶着阿喜和明月在宮外跪迎,明貢眉飛色舞地扶起褒姒,命宮女打了細簾子,入暖閣說話。
“王上,真的要加封掘突和程榮官職嗎?”褒姒聽了明貢的敘述後,不禁好奇地問道。
“嗯,這回掘突和程榮確實立了大功,若是不大加封賞,如何能激勵百官,拼死爲朝廷效力呢?”明貢欣然道。
“可是王上,臣妾聽說,掘突一向只會帶兵,對朝中的人情世故卻是不怎麼通達,依臣妾的意思,與其召掘突回朝,倒不如多賞賜些黃金布匹,讓掘突繼續留在邊關好好戍邊。”褒姒小聲建議道。
“姒兒,你是怕京城之中有人會害掘突嗎?寡人看倒是未必,既然姒兒害怕此人出事,那寡人這次召回他,只是封賞賜爵,等過了年之後,依然讓他回邊關,你看如何?”明貢稍稍思索,和氣地說道。
“王上聖明。”褒姒欣然道。
“咦,姒兒,你這宮裡薰得是什麼香?爲何與平時比起來與衆不同?”明貢忽然感覺到面前芳香撲鼻,不由得好奇起來。
“啓稟王上,這會子我們家小主倒是不敢亂用香的,只是上回靜貴人在御梅園中採得幾株紅梅花,盛在梅瓶裡,用雪水溼潤着,故而格外芳香。”阿喜趕緊上前福了一福,喜滋滋回話道。
“喔,看起來這靜貴人還挺有心的,姒兒,自打盛夏你和靜貴人雙雙墮胎之後,寡人便漸漸冷落了靜貴人,這會子外面雪下得小了,我們倒不如作不速之客,乘興而去,到靜貴人的雨晴宮品茗賞梅如何?”明貢仔細端詳着案上的梅瓶,忽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既然王上有如此雅興,臣妾理當相陪。”褒姒伸出右手,由明貢緊緊執着,披着一件美人斗篷,樂滋滋地步出了蒹葭宮。
走了一程,便望見雨晴宮的門匾,靜貴人的宮女欣兒見王上和皇后雙雙駕臨,嚇得手忙腳亂,趕緊回去稟報靜貴人,半晌,靜貴人便戰戰兢兢地跪迎在門前。
明貢和顏悅色地打量着靜貴人的容貌,不禁感慨道:“雪貴人,多長時間不見,你越發清瘦了。”
“謝王上關心,臣妾只是因爲痛失龍子,心中鬱悶而已。”靜貴人黯然神傷地答道。
明貢目視着褒姒和靜貴人,不由得長嘆一聲道:“看來是寡人的不是,任由毒婦橫行後宮,委屈你們了。”
“啓稟王上,如今想來,這事也不能全怪姜妃和葛妃,都是臣妾福薄。”靜貴人悽然道。
“好了,寡人答應你們,日後決不讓後宮再出此血腥無恥之事,自今日始,你們便正常向寡人請安,正常侍寢,不必煩惱了。”明貢撫慰靜貴人道。
“王上、王上,外面的雪下得那麼大,如同灑鹽一般,王上何不帶皇后姐姐去梅林裡一敘?”這時,隨着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名身上套着出鋒薰貂大氅,腳蹬小靴的窈窕佳人已經笑盈盈地步到明貢和褒姒的面前,靈巧地福了一福道。
“寡人當是誰?原來又是你,雪貴人今年倒是越發出落得好看了,過了年,大概便要十九了吧?”明貢喜滋滋地目視着笑語盈盈的雪貴人,怡然問道。
“正是,王上,雪兒也感到自己以後不再是小孩子了。”雪貴人嬌憨地嘻嘻一笑道。
“是呀,這日子過得真快,轉眼之間,寡人都在水龍書人殿辦公五年之久了,這五年來,可是發生了不少大事,雪兒,今個兒,你要好好替寡人想想,究竟自己做了什麼?否則,寡人便罰你到御梅園獨自摘梅花去!”明貢欣然戲謔道。
“王上欺負人,不過既然是王上的聖旨,那小女子也不得不去摘梅花了。”雪貴人一籌莫展地摸摸頭,垂頭喪氣道。
雨晴宮頓時傳來陣陣歡笑之聲。
同一時刻,大周西陲的虎牢關,遍地屍首,狼煙陣陣,經過幾晝夜激烈血腥的騎兵衝殺,掘突和程榮的聯軍終於在冰河邊擊潰了伯丁的十萬鐵騎,收拾戰場的時候,掘突意外發現,伯丁營地裡面,竟然留着許多還沒有發出的文書。
程榮將書信撿起來,細細查看,頓時吃驚不小,立即將信轉交給了掘突,掘突漫不經心地打開一看,發現這文書之中,竟然全是攻擊自己的流言蜚語,完全是一本黑材料,蒐羅了掘突的許多莫須有的罪狀,例如罵掘突好色,污衊掘突勾結魯王,密謀篡位,還有聯合宮中的妃嬪,謀害皇后以及靜貴人墮胎。
“豈有此理!伯丁羅織這些東西,究竟意欲何爲?難道,他要用反間計陷害我們嗎?”頭皮發麻的掘突立時火冒三丈起來。
“只怕,這些謠言,伯丁已經派人在關內大肆散佈宣傳,公子的名聲,或許在京城,已經被這些奸細全面敗壞,所以公子不可不防,這次王上召我們回京,我們必須慎重對待。”掘突身邊的程榮,嚴肅地勸告掘突道。
“公子,這些傢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咱們不如抓幾個西戎的奸細,直接送到王上那裡,讓他們招供,事情不就好辦了嗎?”安童忿忿不平地獻策道。
“安童所說,說不定是個好主意,不過,事情萬萬沒有這麼簡單,王上素來疑心極重,對公子又是提防很緊,所以若是王上沒問起什麼,咱們千萬不可自行上奏。”程榮思慮道。
“好,程大人,這幾日,我們便借用這些文書,四下誘捕西戎的密探,抓到一個是一個。”掘突捏緊了雙拳。
這年的年末,掘突和程榮帶着三名西戎奸細,率領凱旋而歸的七萬鐵騎,浩浩蕩蕩地向京城進發。
聽說掘突和程榮、武進已經帶領大軍凱旋,明貢龍顏大悅,命閣臣擺齊天子儀仗,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在鎬京城外迎接王師歸來。
盔甲鮮明,甲士如林,大纛之下,神采奕奕的大將軍掘突和程榮、武進騎着戰馬,望見天子的儀仗,立即依次下馬,向着明貢的龍旗叩拜。
興致勃勃的明貢親自斟酒,賜予掘突等人。
目視着跪在塵土中的三員虎將,明貢的眼神驟然間銳利起來,在鑼鼓喧天的奏樂聲中,文武百官簇擁着龍輦,聲勢浩大地回到朝陽宮,緊接着,御前太監頒佈諭旨,冊封掘突、程榮依次爲一等公,而大殿之上,卻並無明貢的身影。
“奇怪,王上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大賞功臣,偏偏王上卻沒有自個兒露面,莫非,王上是想給咱們一個提醒?”莫名其妙的程榮和掘突面面相覷,大惑不解。
這時,從玉階之上,緩緩地步下來一隊隊手執宮燈的宮女,宮扇映照下,雍容華貴、窈窕動人的大周皇后褒姒,已經帶着阿喜,來到了掘突的面前。
“臣掘突叩見皇后娘娘千歲。”掘突猝不及防,立即行了大禮,這時,宮女們在阿喜的暗示下,匆匆退走,長廊上只剩下褒姒和掘突四目相對,無言良久。
“掘突公子,你豈不知,功高震主的故事?本宮今日悄悄來見你,便是爲了你的榮辱性命,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既然王上過去疑過你,用過你,也放過你,那你便要急流勇退,及早示弱,本宮絕對不希望看到,你和王上兩邊,結果鬧到水火不容的境地。”褒姒神色從容,開門見山地說道。
“皇后娘娘,你的良苦用心,掘突心領神會,你放心,我掘突絕對不會讓你爲難的。”掘突神色黯然地說道。
“掘突公子,家裡過得可好?馨月姐姐可還安康?”褒姒輕輕地問道。
“唉,皇后娘娘,雖然家裡鬧得雞飛狗跳,但是臣也絕對習慣了,至於馨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靈慧女子,娘娘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掘突忽然和藹地笑道。
“既然如此,那本宮就放心了,掘突,到了邊關,一定要找機會向朝廷分批裁剪軍隊,本宮會在王上身邊暗中相助,珍重!”褒姒的秋波之中,噙着盈盈的眼淚,輕啓丹脣道。
“是,皇后娘娘,你也珍重,記住掘突的一句話,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請娘娘務必要小心宮中的姜妃和葛妃,必要的時候,絕對不可心軟!”掘突深情地拱手告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