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這宮外怎麼會吵吵嚷嚷的?”蒹葭宮的窗櫺,透過雕花,悶悶不樂的阿喜下意識地回過身,詢問正在替香爐換香的明月道。
“阿喜姐姐,原來你也聽說了,外面不知道什麼人跑到咱們這造謠,聲言王上要廢后了!”明月怔怔地看着阿喜。
“豈有此理,這幫混賬還沒有死心,在外面散佈流言,想氣壞我們小主嗎?”阿喜蹙眉道。
“阿喜姐姐,這幫人狡猾的緊,不但日夜盯着咱們,還擅於栽贓嫁禍,顛倒黑白,拼命製造事端誣陷我們蒹葭宮,你看,會不會是蘅蕪苑那裡派來的?”明月附着阿喜的耳朵,警覺地說道。
“除了素妃和姜妃她們,還能有誰?明月,我們去看看小主有沒有睡醒了?”阿喜皺着眉,輕輕掀開了帳幕,卻驚奇地發現,褒姒正一動不動地坐在牀榻上,顰眉出神。
“小主,這天色還早着呢,您還是再休息一會子吧,外面風寒,仔細受了涼風。”阿喜關切地勸道。
“阿喜,你放心,我不會胡思亂想,只是有些事纏在心頭,讓人無法合目。”褒姒目視着阿喜,悽然道。
“小主,有什麼想不開的事,可以跟奴婢和明月說說,或者,小主也可以親自找王上說明,何必自個人作踐自個兒呢?”阿喜真誠地勸慰道。
“阿喜,有些事就是剪不斷理還亂,我覺得,跟王上,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寧可不說,也總比說出來傷心好。”褒姒凝視着細簾子外的東籬菊花,茫然道。
“嘩啦!”忽然間,寢宮外的細簾子被緩緩拉開,屋裡的人,頓時都怦然心驚,趕緊欠身請安。
“王上,您怎麼不聲不響的,便進來了,奴婢們一點準備也沒有。”欣喜若狂的阿喜柔聲說道。
“阿喜,其實寡人每日都從你們這兒過,只不過,今個兒沒忍住,遛着彎便進來了,怎麼,你們家主子還沒有消氣嗎?爲什麼偏偏要躲着寡人,氣竟然比寡人還要大?”偉岸的身影,正是和顏悅色的明貢,他深情地注視着寢宮內的一切,回答阿喜道。
“王上,臣妾罪該萬死,壞了王上的大事,甚至是干預朝政,還請王上速速發落臣妾吧。”面容憔悴,弱眼橫波的褒姒,睡眼蓬鬆,一頭烏黑如漆的油亮秀髮,長長委地,更顯得楚楚可憐,窈窕動人。
“姒兒,快躺着,你大病初癒,仔細傷風,至於那些四處傳播的謠言,都是某些人的詭計,萬萬別往心裡去,豈有寡人不會原諒姒兒的時候?”明貢眉眼彎彎的溫馨一笑,上前輕輕扶起褒姒,柔和地說道。
“王上,莫非你真的想開了嗎?”褒姒怡然地蠕動着嘴脣。
“什麼想開想不開的,姒兒,你以爲寡人是昏君,誰好誰壞真的看不出來嗎?寡人雖然氣你,但是,更多的是愛憐你,你瞧瞧,你的那個傻妹妹雪兒,都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咱們的骨肉,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懷上呢?”明貢專注地凝視着褒姒的眸子,舒然一笑道。
“奇怪,王上怎麼說變性子便變了性子,記得不久前還那樣的氣着惱着小主,沒想到轉眼間就和好了,莫非王上真是對我們小主一往情深,什麼事養養時日便淡忘了?”帳幕之外,退出來的明月,嘟着小嘴,奇怪地問阿喜道。
“看王上行色匆匆的樣子,莫非,王上有什麼事瞞着小主?”阿喜一個勁兒的猜疑道。
秋雲軒,一陣涼風,殘花滿地,望着枝葉敗落,雍容華貴的姜妃不由得從骨子裡透出一絲的輕蔑,她從容地從重華的手上接過暖爐,望着遠遠趕來的素妃武素素,輕輕哼了一聲。
“姜娘娘,王上今個兒早上原諒褒姒了,並且下朝後一直留宿蒹葭宮!”素妃六神無主地向着姜妃行了一禮,便心急如焚地求教道。
“素妃,王上原諒褒姒,是遲早的事,不過這一次,本宮實在沒有想到,那個丫頭竟然死得這麼慘烈,雖說是去除了咱們一大威脅,但是也讓王上對褒姒心存愧疚,自然會安撫褒姒一番,素妃,那個丫頭可是褒姒心頭的寶貝,下面怎麼做,你應該明白,若是褒姒得知了真相,她還會原諒王上嗎?”姜妃冷漠狡獪地一笑,手中的黃金護指向着衰敗的枯枝上深深地一劃。
“好,本宮會讓褒姒,早點知道的。”素妃的眼中,流露出凌厲的兇光。
水龍書人殿,滿目惆悵的明貢緊急召見程榮、陸凱、褒尚等重臣,商議西戎和親的大事,所有的人都沉默無語,面面相覷,等待着明貢的親自啓齒。
“寡人知道,已經對不起一個了,不能再對不起一個,此外,我們天朝的威儀,怎麼可以讓蠻夷所任意踐踏?可是,我們面對的,是西戎超過十萬驍勇善戰的鐵騎,邊關已經節節敗退,西戎元帥伯丁已經率兵繞過虎牢關,直逼京城,你們說,公主可以出塞嗎?”明貢犀利的眼神,掃視着默不作聲的每一個大臣。
“啓稟王上,雪妃娘娘因爲維護朝廷的聲譽,而甘願犧牲,臣等怎麼可以貪生怕死,屈服西戎的武力,而讓公主殿下再以身犯險,所以臣等願意領兵,與西戎決一死戰,就是戰死,也要彰顯我大周天朝國威!”程榮不假思索地出班舉笏道。
“好!程榮,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朝中要是超過十個人都像你這般忠心,那我天朝又如何會被犬戎所欺凌?寡人決定,率領御林軍,御駕親征!”明貢大爲欣慰道。
“王上不可,天子不可輕出,我天朝堂堂大國,消滅幾個西戎賊子,殺雞何必牛刀,請王上啓用大將掘突,率領大軍,必將馬到成功!”程榮力薦道。
“掘突?上回,寡人可算是把他整的很苦,如今要他繼續爲國效力,他肯嗎?”一提起掘突這兩個字,心高氣傲的明貢頓時皺起了眉頭,悶悶地說道。
“臣認爲,掘突是忠臣,只要王上降旨,他一定會爲國效力的。”程榮懇切地說道。
“好,掘突離京,也超過半年了,寡人知道,他心裡一定怕着寡人,甚至記恨着寡人,程榮,你是掘突的摯友,又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寡人派你去虎牢關宣旨,若是他接旨,寡人便命他領兵,若是他有什麼不軌行爲,你也不必替他隱瞞!”明貢猜忌的目光,逼視着談笑自若的程榮。
“王上,爲什麼不殺了掘突,反而要聽信程榮大人的一派胡言,要他領兵呢?”下了朝,步到水龍書人殿的暗閣,忽然小門一開,三名全副武裝的軍人嚮明貢跪下叩首道。
頭一個人,便是明貢身邊的禁軍侍衛,方榮。
“寡人看了你在掘突身邊布的眼線密報,說掘突回到虎牢關後,一直謹言慎行,並無什麼動靜,他甚至主動從新鄭接來了馨月,這半年,聽說馨月也有身孕了,寡人看他並無對皇后的覬覦之心,方纔暫時不要他的性命,再說,這西戎猖獗,現在還是需要像掘突這樣的人忠心耿耿的。再說,寡人有一件事,對不知他們。”明貢揹着手長嘆道。
“王上,奴才們不辱使命,時時刻刻都在背地監視着掘突的一舉一動,若是掘突有什麼異心和異動,一定逃不過奴才們的眼睛,但是奴才們想進言一句,帝王之術,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掉一人,自古以來,統兵的將軍大多會謀朝篡位,王上要三思呀。”方榮叩首道。
“寡人的皇位,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和染指,寡人的江山,是鐵打的江山,所有人都得服從寡人,因爲寡人是天子,方榮,你明白嗎?日後只需要聽寡人的命令,不許你再節外生枝!”明貢威嚴地掃了掃方榮的面龐。
“是!”方榮趕緊應聲道。
“阿喜,這是怎麼搞得?蒹葭宮禁足都那麼久了,爲什麼一次都沒有看到雪兒?她不是封妃了嗎?怎麼不先到我這來看看?”庭院幽深的蒹葭宮,寂寞失落的褒姒放下手中的書本,忽然輕聲詢問身邊的阿喜道。
阿喜不由得身上一顫,趕緊和顏悅色地寬慰褒姒道:“小主,雪小主自打回宮以後,便像變了個人似的,成熟了不少,再說,她還有孕在身,住在絳雪閣,自然不似從前那樣方便。”
褒姒覺得有理,不禁欣然點了點頭,再度叮囑阿喜道:“阿喜,雪兒懷有身孕,算起來,也有六個月了吧,你去太醫院,一定要吩咐周太醫,好好給雪兒開幾個安胎的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讓孩兒平安的降生。”
“是,小主,奴婢一定會辦的。”阿喜暗暗抹了一把熱淚,佯裝着笑臉應聲道。
一路沿着石子路,出了蒹葭宮,準備到水龍書人殿覆命,半路上,遠遠聽見宮裡的惠月,在和別宮的宮女說事,阿喜不禁潸然淚下,緩緩步近惠月,輕輕拍了拍惠月的肩膀,細細問道:“惠月,你不是也在絳雪閣嗎?跟我說說,雪小主是怎麼沒的?”
“姐姐。”惠月不禁嗚咽起來,拉着阿喜的臂膀,來到一片小林子內,悄悄說道:“阿喜姐姐,你難道不知道嗎?雪小主回宮後,便不似過去那般愛笑了,偏偏王上對我們蒹葭宮怒火未消,所以王上幾乎每日都在絳雪閣留宿,雪小主曾經對王上賭咒發誓說,只要自己能夠用命做一件有利於王上的大事,王上是否可以原諒皇后娘娘,王上那是沒有多想,便答應了雪小主。”
“雪小主怎麼這麼糊塗?拿命來換取王上回心轉意,這到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呀,還白白便宜了那些造謠生事的傢伙。”阿喜皺眉道。
“可是,朝中偏偏出了大事,西戎的伯丁,起兵犯邊,派使者指名要王上選一名妃子或公主盛裝送到西戎和親,才肯罷兵言和,閣臣武進打了大敗仗,王上爲了京城安危,只好同意和親,可是宮內無一人願意出塞,偏偏是雪小主,執意答應犯險,王上也不知着了什麼魔,竟然答應了,可是,準備和親的第二日,我親眼在雪小主的寢宮,眼睜睜地看着雪小主割腕自殺,那鮮紅的雪流了一地,不但大人沒了,連孩子也滑了胎!真是造孽呀!”惠月熱淚盈眶道。
“王上!王上他怎麼會這麼狠心?同意懷有身孕的雪妃去和親呢?”阿喜淚如雨下道。
水龍書人殿外的玉欄杆前,惆悵萬端的明貢揹着手,和即將出京宣旨的程榮緩緩敘話道:“程愛卿,你說,寡人是不是在造孽,爲了報復皇后和掘突,寡人故意接回了雪兒,故意那樣的寵愛她,爲的就是冷落皇后,沒想到,雪兒爲了幫皇后使寡人回心轉意,那樣義不容辭地自盡身死,若是寡人不自私,雪兒就不會死,若是寡人不冷血,或許,這件血案便不會發生,寡人也不會這麼快又失去一個骨肉?”
“王上,何謂造孽,其實王上每日的決定,都會決定着某些臣民的生死,王上的大權太集中了,本朝甚至沒有丞相在朝,不過王上,您要相信自己,只要王上心中還有一絲希望,那必能轉危爲安。”程榮竭力勸說道。
“嗯,程榮,說到底,還只有你和寡人,是真的相交一場,寡人理政也超過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孤獨,希望你一定要輔助寡人。”明貢欣然注視着程榮。
“阿喜姐姐,不好了,小主剛剛聽到雪小主的死訊,突然暈過去了!”阿喜正在水龍書人殿外徘徊,突然遠遠的看見明月氣喘吁吁,面如土色地跑到自己面前,驚慌失措地亂說,不禁瞬間冰寒刺骨,她不顧明月的攙扶,趕緊頭也不回地向蒹葭宮一路趕去。
蒹葭宮,哭聲一片,面色蒼白的褒姒昏厥在牀榻上,人事不省,地上的斑斑血跡觸目驚心,急火攻心的阿喜緊緊拉着明月的手,急促地問道:“明月究竟是怎麼回事?小主怎麼突然成了這個樣子?”
“阿喜姐姐,都是剛剛進藥的太醫,突然提了什麼雪妃喪禮的事,小主便急了起來,一個勁兒追問。”明月後悔不迭道:“都怪我,方纔怎麼就沒提防着那太醫。”
“這必然是有人蓄意爲之,小主若是知道了真相,決然不會原諒王上的。”阿喜發起急來。
“那怎麼辦?”明月有些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