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渃這兩天一直都過得很提心吊膽,在今天她突然決定去警察局報案的時候,杜弘一的手機打來了電話。那時候藍渃剛放學,拿起手機就慌忙地接通了電話,就連謝章溢也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喂?弘一!你有沒有怎麼樣?”藍渃急切的聲音引發了電話那頭的人一陣輕笑,聽着並不熟悉的笑聲,藍渃緊皺着眉頭,“你是誰?”
江潮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昏睡不醒的杜弘一,饒有興趣地拿着手機說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可愛,杜弘一沒事,你放心好了。我打這個電話是要提醒你,以後自己小心點。”
他是誰,說這些話什麼意思?藍渃剛想將這些疑問說出口,對方就把電話給掛了,待藍渃再打過去,手機已經提示關機。
謝章溢一直都在旁邊疑惑地看着,看到藍渃失神地盯着手機,伸出手在她眼前捋了捋,說:“誰的電話,幹嘛這副表情?”
“我不知道是誰,拿弘一的電話打來的,說弘一現在很安全,讓我自己小心點。”雖然對方拿着弘一的電話打來報了平安,但是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再加上對方說的話,藍渃覺得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
看來還是得去報警,藍渃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謝章溢,說:“要不我們真去報警吧。”
與此同時,西城區醫院的住院大樓裡,蘇忱正在大發雷霆,他咆哮着將醫生端來給他的藥掃落在地。雖然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他都累得得厲害,嘴裡還在不斷地喘着氣。
“我不要做骨穿!我寧願死!”蘇忱蒼白着臉看着站在病房門口一臉的無奈的醫生,嘴裡突然一陣反胃。側過身子就吐在了病牀下方的痰盂裡。
這段時間他能感受到了病情的加重,漸漸無力的四肢還有不斷的嘔吐都讓他覺得自己年輕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消逝。
即使醫生總是一臉安撫地告訴他,這個病可以治,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很多人都被治好了。但他知道,前提是要有合適的骨髓。
蘇琪紅着眼睛跑了出去,她只能捂住嘴巴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身上還穿着酒吧的工作服,短短的裙裝和精緻的妝容讓她在醫院的走廊上很引人注目,路過的人都不自覺多看她幾眼。
好不容易將眼淚忍住,在這個時候,蘇忱很需要人來安撫,蘇琪能想到的人只有謝章溢。在去警察局的公車上,謝章溢單手勾着拉環。眼睛看着窗外緩緩移動的建築物。公車的鏡面因爲例外的溫差蒙上了一層霧。但隱約能看到窗外的人。
兜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謝章溢看着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突然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剛接上電話,蘇琪的哭聲就傳了過來。“謝章溢你在哪裡,快點過來吧,蘇忱不同意做骨穿……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等等,我現在馬上過去!”藍渃在謝章溢接電話的那一刻就一直看着他表情的變化,他從不安再到焦慮,這都全被她看在眼裡。
果然,剛放下電話,謝章溢就急忙低頭對藍渃說:“我得趕緊去醫院,蘇忱開始抗拒醫院的治療了!”
兩人一同在市中心下的車,原本去報警的目的暫時被拋在了一邊,藍渃急匆匆地跟隨着謝章溢的腳步,一路小跑着。街上的行人很多,連一輛出租車都攔不到。
剛來到蘇忱所在的病房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蘇琪。蘇琪不同於以往的鎮靜和從容,現在的她滿臉淚痕,精緻的妝容有些花了,黑色的睫毛膏有些粘在了臉上。現在她的樣子,實在是有些狼狽。
藍渃還未等蘇琪說話,就貼心的從書包裡抽出紙巾來遞給蘇琪,“姐姐,蘇忱怎麼樣了?”
“他在裡面,不管醫生怎麼勸都不願意骨穿,你們幫我勸勸他吧。”蘇琪有氣無力地說道,眼睛瞄了一眼病房裡面,示意他們進去。
蘇忱看到謝章溢走進來,臉上突然就有了笑容,他單手支撐着身體坐起來,像平時嘮家常一樣,聲音很輕地說:“來啦,進來坐。”
謝章溢凝重着臉不說話,只是有些慍怒地看着蘇忱故作輕鬆的臉。對於蘇忱抗拒治療的行爲,他感到詫異並且生氣,他無法理解爲什麼蘇忱總是輕易地就對自己放棄希望。就算是他當年經歷過的那場意外的災難,他也沒有放棄啊。
“你說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蘇忱臉上的笑有些牽強,他指了指自己因爲化療而掉光頭髮的腦袋,現在他只能戴着帽子,那帽子還是謝章溢買給他的,謝章溢說,一個男人,即使在生病了,也要時刻保持霸氣。
謝章溢喉嚨裡酸澀得難受,他沒敢對視上蘇忱那雙清澈的眼睛,而是低頭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笑道:“不醜,誰他媽敢說你醜我揍誰。”
蘇忱露出了乾淨的笑容,說:“你的脾氣得改改,別動不動就砍人。”
“不他媽的改,有本事你的病趕緊好,我就不會亂髮脾氣。”
蘇忱沒有說話,原本還帶着笑容的面容變得有些灰暗,他側過頭去看着窗邊飄起來的窗簾,在風中輕輕地漂浮着,漂浮着。
“我這病,還能好麼?”蘇忱乾裂的嘴脣輕輕一動,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足以讓病房裡的人都聽到。
藍渃眼裡含着淚,踱步到蘇忱的病牀前,伏下身子就低聲地啜泣着。蘇忱詫異地回過頭,看着藍渃的腦袋就在自己的手邊,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的發頂。這個女孩,總是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讓人禁不住對她心疼。
“蘇忱,你就聽醫生的話吧,就忍一忍,很快就會好的。”藍渃將眼角的淚拂去,擡頭看着蘇忱消瘦的臉頰,他正低頭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溫柔卻也絕望。
聽到藍渃的話,謝章溢沒等蘇忱回答,便也加上一句,“我爸那邊已經在聯繫骨髓庫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但是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堅持下去,即使骨穿很痛,你也不要放棄。”
蘇忱咬咬牙,朝着他們點頭,“那就做吧。”
但是當蘇忱看到醫生走進病房,還有那些讓人看了就毛骨悚然的醫療器具,恐懼又再一次打敗了原有的信心,蘇忱退後了兩步,睜大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所有人,“我不要做骨髓穿刺!不!我寧願死!”
“蘇忱,你要聽醫生的話。”藍渃抹了抹眼淚上前試圖安撫他,但是蘇忱卻慌亂地大喊一聲:“藍渃你別管我,我寧願死!我想去死!”
醫生們皺着眉頭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心領神會地一齊上前將蘇忱摁回病牀上,蘇忱大喊着掙扎,頭上的帽子因爲過度的掙扎而掉落。藍渃驚訝地看着蘇忱已經光禿禿的腦袋,心疼得用手捂住嘴巴嗚咽出聲。
這是蘇忱嗎?這還是在籃球場上叱吒風雲的蘇忱嗎?這還是發誓要進國家籃球隊的蘇忱嗎?!他當然是,只是他的樣子,時刻都在透露着絕望的氣息。
謝章溢看不下去了,忍着熱淚上前抓住蘇忱的肩膀大聲喊道:“蘇忱!馬上就好了,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因爲劇痛而忍得青筋暴起的蘇忱,他蒼白着臉試圖掙脫醫生的束縛,但身體裡帶來的強烈不適讓他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只能張着嘴痛苦的呻吟着,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跌進雪白的被單上。
心裡的劇痛一陣接着一陣,謝章溢甚至寧願承受這些痛苦的是自己,看到蘇忱無力地倒在牀上,他空洞的雙眸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做完骨穿醫生叮囑幾句之後便相繼離去,病房裡蘇忱兩眼無神的看着窗臺上的盆栽,其餘的人都有些膽戰心驚的看着蘇忱。
窗臺上的這些盆栽,陪着蘇忱從早晨再到天黑,從夏天到了冬天。在他孤單的時候,這些盆栽都一直不離不棄,多少次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時,他都想過要坐上這窗臺,看着腳下車水馬龍的街道,然後終身一躍。似乎這樣的選擇,就會擺脫現在的痛苦了。
但是這在心裡醞釀了許久的想法,卻在每次看到蘇琪隱忍的熱淚時,打消了念頭。在這個世界上,蘇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自己走了之後,就只剩下她一個了。
蘇琪沒有多厲害,二十出頭的年紀,爲了他就已經在四處奔波,到了現在身邊也還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男朋友。大多數追她的男人,無非就是貪圖她的美色,一聽說她家裡還有一個重病的弟弟,紛紛都斷了聯繫。
這就是現實,讓人唾棄的現實。蘇忱就覺得自己不該那麼自私,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只是有時候真的覺得,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比活着輕鬆多了。
夜幕降臨,謝章溢蹲坐在醫院大樓下的噴泉邊上,手指間夾着一根快要燃盡的煙,菸灰被晚風一吹便掉進了池子裡,隨着碧波飄走了。
蘇忱的狀況讓他感到擔心,他也開始思考着在後面的日子裡,怎樣才能讓蘇忱變得開心一點。他實在不敢去想,沒有蘇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