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渃腹部疼得直不起腰來了,大連本來氣溫就不高,頭上的風扇還在不知疲憊地轉着,再加上生理期,她很容易就痛得渾身發冷。
黎瓊嘆了一口氣,將藍渃手裡已經涼了的開水杯拿過來,推了推旁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生,那男生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黎瓊,黎瓊指了指不遠處的開水機,說:“麻煩你遞過去,讓坐在最邊上的那位同學幫忙打一杯熱水來唄,謝謝了。”
男生連忙點點頭,剛渴望跟黎瓊多說幾句話,黎瓊就轉了過去,搖了搖藍渃的肩膀,輕聲說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務室啊?”
藍渃閉着眼睛搖搖頭,牙根咬得緊緊的,“不用了,去了也不管用,止痛藥也吃得夠多了。”
藍渃那個粉色的開水杯又被遞回來了,裡面裝了滿滿的熱水,黎瓊對那位男生又說了聲謝謝,讓那男生連忙擺手,緊張得像什麼似的。黎瓊將水杯塞到藍渃手邊,“捂捂肚子,說不定會好點。”
坐在藍渃右邊的莊蘭看了看錶,說:“實在不行趕緊去醫院看看吧,離下課還有十分鐘。”
“我不要去醫院,每次都這樣,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藍渃一直很固執,她所堅持的事情,很難再改變。
她痛恨去醫院,是有很多原因的。畢竟每次最難以度過的事情,都與醫院有關。不管是蘇忱去世,還是謝章溢被人打進醫院,甚至是自己眼角的那道傷疤。這些都在提醒着她,醫院不是一個好地方。
下課鈴聲剛過,教室裡的人就一鬨而散了,沒有人願意在教室裡再多待一分鐘,都迫不及待地往食堂奔去,或者是趕着去約會。似乎在這個時候,教室是最沒有價值的地方了。
藍渃依然趴在桌子上。眼睛緊緊地閉着,冷汗一直在不停地冒,但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身後突然附上了一絲溫暖,是一張手掌附在了自己的背上。藍渃挪了挪身體,虛弱地說道:“黎瓊,你和莊蘭她們先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她沒有等來黎瓊的迴應,身後的人一陣沉默之後,就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上藍渃猛地擡起頭來。黎瓊和莊蘭站在教室門口朝她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了。藍渃驚訝地回頭看着身邊坐着的這個男人,嘴裡竟然乾燥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杜弘一就坐在她的旁邊,手裡拿着剛從藥店買來的藥。還有一罐紅糖和一些棗子,他臉上還冒着汗,像是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田徑比賽。
“你先吃這個藥,我去給你衝紅糖水。”杜弘一將袋子裡的藥拿出來給她,那是她之前一直在吃的止痛藥。每次吃完這藥之後,再喝一杯紅糖水,她就不疼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藍渃沒有看他,杜弘一也只是安靜地將紅糖舀了一些放進杯子裡,再倒上滿滿的一杯熱水,用勺子攪拌幾下,便推到藍渃面前。
“你不想和我說話可以不說。”杜弘一看着她蒼白的臉。心裡泛起一絲心疼,他必須要強忍住將她攬入懷中的衝動,他甚至想要緊緊地抱住她,狠狠地親吻她倔強的脣。
“你現在做這些是什麼意思?”藍渃揉了揉眼睛,將藥片砸在他身上,眼裡的淚也就沒有控制住。是的。在杜弘一面前,她藍渃一直就沒有贏過,“你現在是在彌補你的愧疚心嗎?杜弘一,你夠了,別再作秀了好不好?”
杜弘一緊緊地抿着他那張薄脣。堅毅的輪廓竟然透露着一絲悲傷,但是他很快就將那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掩去。他認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我不想跟你吵。我抱抱你吧,這樣你也許會好一點。”
他說完就攤開了手,像是很多年前一樣,他總是在她疼痛難忍的時候笑着朝她伸出雙手。那時候,她是幸福的,現在的她,是恐懼的。恐懼這樣的幸福,只不過是一個氣泡,遲早會破滅的。
“你走。”藍渃顫抖着蒼白的雙脣,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敢正視着他,生怕被他眼裡的深情捲入,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
“好。”杜弘一看着她,將藥片撕開放在瓶蓋上,他站起身來,看着她柔軟的發頂,手掌在她頭頂猶豫着,最後還是將她的腦袋攬入自己的懷中,“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杜弘一說完,便徑直往教室門外走去,他頭也沒有回。藍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身上還留有他的溫度,心臟便抽痛得厲害。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讓他離自己的世界遠遠的,再也沒有交集。
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現在爲什麼會突然期待他會再次出現在教室的門後,笑着看着她,說:“藍渃,你哭什麼哭,動不動就哭,你是眼淚做的嗎?”
但是他沒有,或許他真的是失望了吧。
謝章溢在校門口看到杜弘一的時候,還有點不確認是他,但是當杜弘一徑直向他走來,在他的面前停下的時候,謝章溢的心還是響起了巨雷。
他今生最大的情敵就站在眼前,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讓杜弘一一秒鐘變醜。半年多沒見,杜弘一越發的像個男人,五官仍然帥氣逼人,一點都沒有青澀的奶油小生模樣了。
“見到我你很驚訝?”杜弘一笑了笑,看着謝章溢驚愕的臉,說:“你來找藍渃?”
“嗯,你見過她了?”謝章溢緊緊地盯着杜弘一,他在盡力使自己不那麼咄咄逼人,但是他該死的害怕。杜弘一回來了,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見過了,但她不想見我。”杜弘一看了眼學校對面的咖啡館,說:“過去喝點什麼聊聊吧,難得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遇到一個熟悉的人。”
謝章溢點了一杯摩卡,杜弘一笑了笑,對服務員說:“來杯白開水。”
“口味什麼時候這麼淡了?”謝章溢靠在椅背上,看着這一個一臉故事的男人。
杜弘一接過年輕服務員遞過來的白開水,輕聲道了謝,對謝章溢說:“不知不覺中,對所有口味的飲料都不感冒了,唯獨是最沒有味道的白開水,最解渴。”
“藍渃不是白開水,而是茉莉清茶。”謝章溢緊緊地盯着杜弘一,想從他臉上看出情緒來,但是杜弘一隱藏得太深,讓他無法看清他的所有想法。
杜弘一笑了笑,身子往前傾,謝章溢可以從他深邃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謝章溢,這些年來你都沒有成長多少。我知道當初蘇忱的事情讓你很難過,但是我不希望你將對蘇忱的感情放在藍渃的身上。”
“你什麼意思?”謝章溢的表情開始變得冰冷。雖然蘇忱的事過去一年了,但是現在被人提起,他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還需要我說得很清楚嗎?有些事不是沒被看穿,而是覺得沒必要說穿。”杜弘一冷冷地看着謝章溢,謝章溢心裡翻騰過很多糾結的情緒,最後還是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其實謝章溢不知道的事是,在蘇忱還在世的時候,杜弘一去醫院找過他。只不過是因爲杜弘一在某一天的早晨,還在工地裡和劉珂吃着早餐的時候,手機裡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短信裡只有幾個字,來醫院找我。
杜弘一將嘴裡的麪包嚥了下去,快速地喝了幾口粥之後就讓劉珂給他請假,自己便獨自往醫院的方向跑去。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誰給他發的短信。果然,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的時候,蘇忱就背對着他站在窗前,身上穿着大號的條紋的病號服,顯得他十分瘦削,蘇忱轉過身來看着杜弘一,“你來了。”
“嗯。”杜弘一點頭看着蘇忱,他和蘇忱接觸不是很多,但是在蘇忱的眼裡,他總是看到自己久違的平靜,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表情淡漠的男生快要被死神帶走,他太不像將死的人了。
“我想和你談談,謝章溢的事情。”蘇忱走到病牀前,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杜弘一,照片上是笑得燦爛的三個人,藍渃也傻乎乎的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杜弘一看着藍渃的笑臉也忍不住笑起來,指着照片說:“你這是想說明什麼?”
“謝章溢現在正在陷在一個泥潭裡,他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當然,他更害怕別人知道他就是一個雙性戀。所以,我想讓你,放開藍渃。”蘇忱看着杜弘一,一字一句地說道。
杜弘一不可置信地笑了笑,隨後便發現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蘇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和我和藍渃有什麼關係?”
“謝章溢喜歡藍渃,當然,我知道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的。”
“別說了!真他媽的噁心!”杜弘一大聲說道,他向前一步抓住蘇忱的衣領,忍住喉間的怒氣,“你們他媽的同性戀,關我和藍渃什麼事?別跟我說,放開藍渃什麼的,我告訴你,不可能。”
“算我求你,我快要死了,我不可能和他有結果!”蘇忱說着,語氣開始變得激動,他困難地喘着氣,手掌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着。
杜弘一皺着眉頭,上去扶着他,“你怎麼樣了?”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現在最害怕謝章溢誤入歧途,或者在自己製造的泥沼中無法自拔,我想讓他活得輕鬆一些,有些時候,他只是害怕自己被他人異樣的眼光包圍而已,你把藍渃讓給他吧,你和藍渃也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