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很快來到,這一日蘇如繪和丹朱都是留在宮裡的,前一日懷真郡主已經由寧王后親自領進宮先後拜謝了太后和皇后,蘇如繪爲了不生事端,恰好腿上受了傷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故意躲開了懷真,正日子的時候卻按捺不住心頭那番竊喜,硬是讓秀婉召人用軟轎擡了去德泰殿請安,其實也是爲了與丹朱一起說一說懷真的婚禮。
太后看到她帶着傷來,很是憐惜:“前日聽了淳于太醫的回話,哀家就吩咐過你不要下牀了,等着傷好了再走動,怎麼今兒又趕了過來?”
“回太后的話,太后憐恤臣女,臣女也惦記着太后呢,知道今兒意兒姐姐去鬧懷真郡主那裡,殿上只有丹朱郡主與嬤嬤、姑姑們陪伴太后,臣女特意也來湊個趣兒,太后可不要趕臣女走啊!”蘇如繪笑吟吟的說着,她沒聽到淳于有諧嚇唬秀婉的那番話,就是聽到了也不以爲然,腿長在她身上,傷勢怎麼樣,她自己心裡還沒數嗎?
如今不過幾天功夫,蘇如繪已經覺得除了落地時傷處有些痠軟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懷真今天嫁了人,可不是馬上就回東胡去,還得過上七天回門,到時候少不得進宮,而且寧王后就這麼一個女兒,加上劉氏在帝都也有祖宅,所以早就請了太后恩旨,要留女兒和女婿在帝都住滿月才放他們回去。
這一個月裡,懷真就算沒什麼藉口好進宮,但臨走時要謝恩,蘇如繪不欲多生枝節,自然要避開,可是若沒沒有合適的理由,怕要給人小看,說她怕了那位郡主。
那個淳于太醫雖然大驚小怪,不過他這番做派,也不是不可以利用嘛。
太后嗔道:“你人都到了這兒,難不成哀家還要把你架回去不成?快快坐下來!”
丹朱爲人老實,倒是真的擔心了:“如繪姐姐怎麼不聽太醫的話?”
“我是坐着軟轎來的。”蘇如繪吐了吐舌頭,“放心吧,沒事的。”
寒暄幾句,今兒的話題不用找,自然而然就繞到了寧王府。
“今兒咱們殿上冷冷清清呢,想必王府那兒可熱鬧了。”太后說道,“懷真是嫡出郡主,十里紅妝,也幸虧劉氏在帝都有祖宅,否則送親到東胡,咱們帝都可就熱鬧不起來了。”
“回頭周家姐姐回來了,太后讓她仔細的一件件說給我們聽罷!”丹朱掩飾住羨慕央求道。
太后慈愛的看着她:“這有什麼難的?哀家可也想知道呢。”說着感慨的對齊雲道,“可憐的,今兒哀家身邊的小宮女換身衣裳指不定也能求個恩典出宮去看看熱鬧,反而是哀家和堂堂郡主、千金小姐被拘束在這裡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聽着,不能親自去看。”
齊雲含笑道:“畢竟只是一個王府,就連陛下也沒有親自去呢。”
齊雲話說的甚是巧妙,太后聽着舒心,蘇如繪是巴不得踩寧王府幾腳的,自然跟着笑道:“其實太后和陛下親自賜婚,已經是王府莫大的榮耀了呢,大雍地域遠大,藩王數十,如今可只有寧王得了這樣的恩典!”
“說是這麼說,可哀家看你和丹朱還是躍躍欲試,懊惱着哀家沒讓你們去看吧?”太后瞥她一眼,淡笑着道。
丹朱忙道:“丹朱可是甘心在這兒陪太后的,寧王府上固然熱鬧,但回頭聽一聽周家姐姐說說也就是了,只不過懷真姐姐這般快的嫁了人,讓咱們覺得時間過的很快罷了。”
丹朱這麼一說,太后卻是感慨起來:“哀家第一回見到你時你才椅子那麼高,那稚氣的模樣一見就讓哀家打心眼裡疼上了,那年你回東膠後,哀家連着幾日都有些茶飯不思,後來聽說東膠元后去世,就怕你在東膠國中沒了親孃護恃,年紀又小,別讓人小看和欺侮了,所以遣人去接你回來,一轉眼的工夫,卻都這麼大了!”
這滿宮的女孩兒裡大約也就小霍氏與丹朱郡主對太后的心最最真誠了,就是太后的親孫女兒榮壽公主,怕也是先念着許氏與甘美,才輪到嘉懿太后的。
小霍氏自不必說,太后這麼掏心掏肺的對待她,含嘴裡怕化了捧手心怕摔了,珍寶一般的寵愛,處心積慮的爲她製造與甘霖相處的機會,到處稱讚着她的賢惠端莊,就差明說出口的打壓着其他有資格問鼎太子正妃的人選,饒是如此還覺得不夠,從七年前就開始佈局,把最有希望最可能的人選如蘇如繪一一潑上污點,親自帶在身邊調教,末了連霍家都不放過……這般兒的疼到骨子裡,儼然長泰一般,小霍氏若對這個最大的依靠還不真心那也真是太沒天理了。
而丹朱郡主,她的生母東膠元后去世時她才七歲,元后去世才幾天,東膠王的幾個側妃就爲了王后之位爭得不亦樂乎,甚至在元后靈前都吵了起來。丹朱沒有同母兄弟,孤零零的被丟在角落裡獨自哭泣,若不是太后派了人去,誰知道以後會過什麼日子?
因此丹朱郡主對太后是十分感激的,不管太后當初把她接到帝都是爲了留她做皇妃以拉攏東膠,還是單純的爲她考慮,這些年來,太后可沒給過委屈她受,在仁壽宮,她的寵愛也就比小霍氏次一等。
“太后……”想到這些,丹朱眼圈兒一紅,語氣頓時就哽咽了,蘇如繪抿了抿嘴角,輕笑着道:“咱們今兒可是要爲太后和陛下指給懷真郡主的婚事高興的,太后和郡主可都不許說那些觸動情懷的事兒!”說着拉過丹朱的手笑着道,“不論怎麼着,如今大雍最最尊貴的太后娘娘疼着你呢,何必這個樣子,不曉得的看到了,只當你是被惱了!”
說着又對太后笑了笑:“太后可不要怪臣女多話,誰都知道太后娘娘是最仁慈和善不過的,只是丹朱郡主若是被感動落淚,沒得招了太后!”
這話齊雲聽的入耳,也給太后使了個眼色,笑着道:“正是這個理兒——說起來,都說十里紅妝,不知道寧王府給懷真郡主陪嫁了些什麼?可惜咱們這會不曉得,只能聽周家小姐回來講了。”
“其他的不清楚,不過有幾臺是織雲綢,還有韶影春魂,以及一臺玳瑁,臣女可是見過的!”蘇如繪忙不迭的接話,嘴角微勾。
太后收拾了一下情緒,也奇怪了:“你幾時去看過?”
“臣女哪有機會去寧王府?”蘇如繪抿嘴笑道,“不過是寧王后爲郡主準備嫁妝時,特特向臣女的家裡索了一批韶影春魂,臣女的三哥親自送去,恰好看到了些其他東西,上回母親進宮,與臣女閒聊幾句說起罷了。”
“韶影春魂可是個好東西,齊嬤嬤當年得了你的贈送,可是喜愛無比,硬是沒捨得動,說要留着大用呢。”太后悠悠的道,“也是,這東西是蘇萬澤弄回來的,帝都大約也只有你們蘇家纔有。”
“臣女的三叔喜好遊歷,時常帶一些偏僻之處的獨特之物回都,也是給家裡人開一開眼界,許多東西本就不多,那些偏遠之地,往往出入艱難,縱然有新奇有趣的東西,也總是販運不出去,所以到帝都倒顯得珍貴了,其實從前聽三叔說過,韶影春魂在南荒當地,也算不得什麼。”蘇如繪欠了欠身,連忙說道。
太后倒沒在染料上面計較,而是就着話題提起了關鄉侯:“蘇萬澤年紀也不小了,老是到處跑,到底不成件事。”
蘇如繪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聽此話,頓時警覺,沒敢順着太后的話感慨,只含糊道:“聽說祖父在世時很是憐愛三叔,大伯與父親都愛護幼弟,是以不想拘束了三叔的本性,況且能夠像三叔這樣暢覽大雍名勝古地,尋覓幽寧優美之景,也是一大人生快事,可惜臣女身爲女兒,否則倒是很想纏着三叔一起出遊呢!”
“那可幸虧你是女兒,若不然,你也是家裡幼子,武德侯與鄭野郡夫人還不得想得發瘋?”太后眉一挑,似笑非笑的說道,“哀家可是記得,當年蘇萬澤遠遊,關鄉侯想得生生瘦脫了形,哀家當時看得不忍,散朝後召他到德泰殿來安慰幾句,話還沒說,關鄉侯淚就掉下來了!”
太后話裡儼然有怪罪蘇萬澤不孝之意,蘇如繪聽着這話不對勁,慌忙解釋道:“是三叔當時年少無知,以爲有大伯與父親伺候祖父身前,他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正是相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時候,一時興起就跑了出去,後來大伯和父親傳了信與他,便就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