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還是沒提到周青燃,子兮是不是急了?唉,本來要提的,但是想想還是先虐一虐宋氏……嘿嘿。
長樂殿裡飄着丁香清氣,溫暖如春,架子上兩盆海棠正開得嬌豔,海棠花上是一隻鸚鵡架,上面停了一隻翠羽藍翎的鸚鵡,見到人進來也不多嘴,只是歪着腦袋好奇的看着,不時低下頭去啄一啄翅膀。
蘇如繪舉目一看,卻覺得奇怪,殿中只需着春裳,然而四周卻不見炭盆的影子。她在殿下小坐,周皇后換了一身常服出來,見蘇如繪站起,含笑道:“無須多禮,坐吧。”
蘇如繪仍是欠身行了禮纔敢小心坐下一點,周皇后在鳳座上坐定,又見安秋已經給蘇如繪奉了茗茶,露出一絲讚許,道:“先前賢妃說你敏捷大方、可愛溫善,本宮也只知道你這些罷了,沒想到你卻是咱們宮裡的小福星,賢妃病得那懨懨的,你去陪了幾天她就好了,本宮的侄女也得你之助痊癒有望,也難怪上回太后都幫着你討賞。”
“娘娘這是謬讚了,如繪的福氣哪裡比得上賢妃娘娘與棄病呢?只不過是湊巧罷了。”蘇如繪連聲謙遜。
周皇后又親切與她說了一番話,就要留飯,蘇如繪連忙推辭了,說還要去探望賢妃,皇后這才作罷,笑道:“究竟是陪過賢妃的人,放着本宮這裡熱湯熱水的,還要踩着冰天雪地去明光宮討午膳麼?”
蘇如繪因與周皇后已說了半晌,便笑嘻嘻的道:“皇后娘娘與賢妃娘娘都是待臣女極好的,只是在娘娘這裡這麼久,卻還不去見一見賢妃娘娘,賢妃娘娘該要惱臣女了,故此要過去。”
“你這小嘴就是甜,打量本宮不曉得你其實是來看棄病的麼?卻拿本宮來做垡子!”周皇后笑罵道,“好罷,本宮疼你這一回,不告訴賢妃就是!”
說着令安秋親自送蘇如繪出去。
蘇如繪知道皇后身邊的安春、安夏、安秋與安冬,皆是周之子心腹,因此十分恭敬的謝了,向周皇后告退。
出了長樂殿,就見安秋一拍手,頓時旁邊走出四個小宮女,手中各執了一盞彷彿宮燈般的東西,細看去卻是炭盆,安秋見蘇如繪驚訝,笑道:“小姐剛從長樂殿裡出來,裡面燒的熱熱的,迴廊裡雖然能避風,但比殿裡卻還是涼了許多,讓她們提着炭盆陪着走才暖和。”
蘇如繪心下一動,笑道:“長樂殿確實溫暖如春,可是怎沒看見炭盆?”
“原來小姐不曉得?這宮裡的主殿,都是有地龍的。”安秋笑着道,“是了,青州地處西南,那裡原是不需要地龍的,奴婢聽說蘇府是照着青州蘇家祖宅的樣式設計的,可能也沒有留地龍。”
蘇如繪這才恍然,道:“當初先祖初到帝都,與青州地隔迢迢,極爲思念,因此起築時幾乎全部照青州的樣式來做的,我確實從未見過地龍。”
“小姐現在住的鹿鳴臺自然是沒有地龍的,仁壽宮裡靠德泰殿的幾個軒閣倒是有,反而德泰殿沒有呢。”安秋不比秀婉,她是周皇后的陪嫁,入宮多年,而且跟着皇后,對宮裡很多情況都十分了解,道,“這是因爲穆儀太后也是南方世家出身,所以不喜歡地龍的緣故。”
穆儀太后是太祖的孫媳,也是仁壽宮的第一任主人,在這之前太后一直住着北面的徽淑宮,徽淑宮雖然風景秀麗,卻過於陰暗潮溼,後來靖宗皇帝派人將南面的廣陽宮修繕擴大,幾乎是翻建成全新的宮殿,更名爲仁壽,奉穆儀太后入住。
從那時候起,歷代太后的居處便固定在了仁壽宮。
蘇如繪點點頭,跟着安秋向未央宮的宮門走去,轉過了一個彎,卻見眼前一亮,一人披了火紅的大氅,熊熊如火飛騰,映着身後大雪紛飛,煞是好看。蘇如繪看到這個人,卻不禁心下一聲冷笑。
安秋笑着欠了欠身,喚了一句道:“宋小姐!”
“安秋姑姑這是往哪裡去?”宋采蘩也不理會蘇如繪,只是與安秋說話。
“奉娘娘懿旨,送蘇小姐出去。”安秋笑着道,“宋小姐是要去陪娘娘用午膳嗎?可巧蘇小姐要去明光宮,若不然,倒正好一起。”
“我與蘇如繪也是見過的,不如姑姑回去伺候娘娘用膳,我送了她可好?”
蘇如繪眉一皺,不待安秋答話就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經在用午膳了,姑姑還是去伺候娘娘吧,怎能爲了如繪耽誤娘娘用膳?”
安秋略一思索,見蘇如繪和宋采蘩都催促自己去照顧皇后,便告退道:“那麼奴婢就先回去了,兩位小姐小心些,只沿着迴廊走就是,雖然繞遠了些,但外面路滑也冷。”
目送安秋退下,蘇如繪與宋采蘩臉上溫和天真的笑意瞬間冷卻,目不轉睛的對望片刻,蘇如繪把手一揚,對那四個提炭宮女道:“走了這麼段路,我已經不冷了,你們回去吧。”
那四名宮女猶豫了一下,見蘇如繪堅持,便一起行禮,沿着迴廊往長樂殿去了。
“蘇如繪!”四周無人,宋采蘩再也忍不住心頭怒氣,她踏上一步來,扯住了蘇如繪的氅衣,怒道,“你們家好生無恥!”
蘇如繪臉色一沉,忽然擡手,一把將宋采蘩推了個踉蹌!
“想想好了再動手不遲,我雖然沒跟着三位哥哥舞刀弄槍過,怎麼說也是武將的女兒,終究聽過父親指點哥哥們武藝的,你這樣深閨裡養出的弱女,再來一個,怕也是被我打的份!”蘇如繪冷笑一聲,反正周圍沒有第三個人,蘇如繪懶得再裝下去,索性直接露出自己在家時的真面目,看着被自己推得撞在迴廊柱子上的宋菜蘩慢條斯理的道。
她蘇如繪是門閥嫡出,豈是會懼怕這種私下衝突的人?既然宋采蘩要打發安秋走,在這未央宮裡,蘇如繪還真不怕她能使出什麼花樣來。
宋采蘩也沒想到,人前那麼端莊大方看着一副謙和模樣的蘇如繪,翻臉如此之快,她怔了一怔,方纔反應過來,已經帶着哭腔道:“你竟敢打我?我要去稟告皇后娘娘與太后——”
“噓!”卻見蘇如繪拿起一根手指,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含笑道,“是你打發走送我的安秋姑姑,要與我單獨相處的,出了什麼事,你自己想一想,誰的責任更多些?”
“你!”宋采蘩氣急,也不顧自己是不是她對手,撲上來抓住她的袖子怒道,“你遷宮是懷真郡主向陛下要求的,我不過是幫着說了幾句,你怎可如此惡毒,使人造謠,害我母親被宗族厭棄!逼迫我父休了她?”
聽她這麼說,蘇如繪倒是面露詫異:“什麼休棄?”昨天蘇如繪見到安氏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一面要說些體己的話,一面要問問近況,而安氏還要抓緊機會調教一二,忙碌中,卻是將蘇萬海出手的事有意無意給忘記了。
這是因爲蘇萬海親自出手,正是要撇清關係,安氏雖然能幹,畢竟是後宅婦人,能用的人手與去的地方有限,容易被查出馬腳,所以蘇萬海曾對安氏說過,此事做了也當沒做過,蘇如繪這裡,輕易不要說,免得女兒年紀小漏了痕跡。
所以蘇如繪卻是真不知道此事。
但宋采蘩哪裡相信?昨天誥命入覲,她本來亦是滿心歡喜的去與母親相會,哪裡知道一見面卻發現修禮郡君的氣色竟都是以脂粉塗抹出來的,即使如此,近距離看着也難掩憔悴蒼青。
一問之下,宋采蘩才知道,原來近日帝都傳起了紛紛揚揚的謠言,道宋英的原配衛氏根本就是被修禮郡君所害才那麼早死,否則堂堂衛氏嫡女,未出閣前也沒傳出衛氏病弱,怎麼嫁給宋英後沒到三十就死了,連個一子半女都未留下?
並且,衛氏歿後,宋英非但沒有同意宗族再娶名門續絃的要求,反而擡了宋采蘩的生母葉氏爲正妻,之後出生的宋采蘩自然也成了宗族所承認的嫡女。
那謠言說得靈活靈現,不少甚至說是得到了宋府內院僕役的泄露。不僅如此,就在葉氏派人去尋從前衛夫人身邊伺候之人,意欲闢謠時,卻發現那些人不是失蹤就是剛剛被殺,反而坐實了她殺人滅口的罪名。
雖然大理寺未曾過問,但是原本逢節令都有往來的衛氏,臘八前卻半個人影都不見,就連宋英特意帶着葉氏去解釋,衛家雖然迎了進去,但也只與宋英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連帶上門的禮物也原樣退回,甚至衛家家主只叫了一個粗使使女去接待葉氏。往常,葉氏雖然出身低微又是續絃,但衛家千年門閥,一應禮儀都頗講究,雖然不會叫出主母接待,卻也會派幾個得臉的姬妾或媳婦陪同,哪裡會像這次這麼懈怠?簡直就是公然的打臉了。
顯然衛家是信了幾分謠言了。
在大雍現存的千年門閥中,江南宋與鳳州衛一向有通婚之誼,不是信到六七分上,衛氏是絕對不會給宋氏嫡系又正當權的宋英這般難堪的。
而且此事也很難解釋清楚,衛氏已歿,當初她病重時,照顧的使女、嬤嬤也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除了這些奴僕,伺候最多的就是葉氏,宋英擡她時就說明因爲葉氏忠敬的緣故。現在謠言說是葉氏加害衛氏,那麼先前的所謂敬重主母,就全成了包藏禍心。
在這種情況下,宋氏自然不可能因爲一個出身不高的續絃壞了兩家數百年交情,於是宗族出面,勒令宋英休妻或降葉氏爲妾,另娶名門女子。
宋采蘩聽到這個消息,直如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