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兄欣喜之餘,沒忘記拔掉“續押”鍵上彆着的牙籤。
這是必須的。
如果不拔掉那半截牙籤,短短30秒之後,鍵盤上的所有按鍵就會自動押分。倘若此公不拔掉那半截牙籤,一旦新一輪遊戲開始,這滿鍵盤的“999”突然碰上一隻倒黴的3倍兔子,那可虧大發了。
一個“999”相當於50元人民幣,12個“999”不就是600塊了嗎?倘若這滿盤的“999”沒被取消,繼續續押,突然蹦出一隻3倍兔子出來,那不就“十二減三得九,九五四百五——算起來不就被莫名其妙黑掉了450塊了嗎?!
……
此人看着那顯示20萬零3000多的積分,強壓滿心激動,洋溢了一臉輕鬆灑脫的笑意。
我強忍內心那一陣陣冷笑,心道:切!大騙子!這種伎倆,乃是我吳某人玩膩了扔掉的,你裝什麼逼呢!
然而,他那不住顫慄的臉部肌肉,還是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情緒。
我有些奇怪:這人爲什麼會是這樣的表情?
這種表情,可不是裝得出來的。
再專業的演員,恐怕也無法演得如此真切。難道說,這人真的是賭#客不成?
我在NX扮演賭客的時候,陳哥曾經無數次告誡我們:“你們要學會演戲——贏了幾千塊上萬塊的籌#碼,臉上公然沒有任何表情,你這不是暴露自己,你就是個托兒嗎?”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哥兒幾個互相監督,訓練這贏錢後的表情。但始終覺得不盡人意。
贏錢之後,要讓自己臉部的肌肉興奮得抖動起來,那是演不出來的。除非是自己實實際際贏了那麼多錢,纔會有那樣的表情……
光頭毛也聞聲趕過來了。夠頭看看這位玩家的總積分,伸伸舌頭,做了一個誇張的震驚,轉而咬牙切齒地說:“豆哥!你他媽屁#眼真夠黑的……”
這個玩家叫豆哥?還是逗哥?反正光頭毛是叫他“dòu哥”。我想,此人不是豆哥就是逗哥。
後來,孫亥仁告訴我,此人混名叫逗哥。
我在想,如果是演戲,光頭毛應該會扮演什麼樣的表情?
20萬積分,就意味着這個遊戲室即將流血——至少你得兌現1萬塊給這個叫逗哥的玩家。你輸掉1萬塊,你能沒任何表情?
可我發現光頭毛的表情很是怪異,是演戲嗎?不像。不是演戲?也不像。
我有些納悶。
光頭毛表情不鬆不緊,訕笑着跟逗哥打趣:“你小子,這是第幾次爆機了?!誰敢跟你玩?!你積點德,給我們老大留點骨頭、至少你也得留點湯給我們喝喝吧!”
逗哥用兩排門牙咬着菸嘴,歪了頭去,斜睨着光頭毛,然後集攏嘴皮狠吸了一口香菸,將煙霧噴在光頭毛那顆油亮賊光的禿頭上,轉而齜牙咧嘴:“少他媽廢話!老子貢獻給你們的還少?!下分!”
光頭毛拿出上分鑰匙往上分孔上一插,問逗哥:“全下?”
逗哥說:“下20萬!”
於是光頭毛按照逗哥的旨意下了20萬分,留了3000多的零頭。
光頭毛從腰包裡捻出6張一百塊面值的人民幣交給逗哥,對旁邊一矮胖女人吩咐:“去!取一萬塊來!”
女人一臉失落,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女人拿了一沓尚未開啓封條的人民幣回來了,光頭毛從女人手裡接了過來,轉手交給了逗哥,灑脫着說:“恭喜!”
逗哥接過錢來,取了個十二分瀟灑的姿勢數點起鈔#票來了。
一羣圍觀者瞪着垂涎欲滴的眼神,巴巴着眼睛看逗哥點數鈔#票……
過了一陣,逗哥點數完畢。遊戲機裡突然暴起《洗刷刷》動漫音樂:“請你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閃閃紅星裡面的記載~變成此時對白~欠了我的給我補回來~偷了我的給我交出來……”
逗哥對光頭毛揚揚眉頭,戲謔着說:“聽見沒?!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欠了我的——你得通通給老子補會來!”
光頭毛說:“行行行!小子!裝好嘍!到時候你還得給老子吐出來的!”然後擡高嗓門掃視衆人,說:“各位!都動起來!瘋起來!歡迎爆機!爆機有獎!”
有人打趣說:“光頭!人人都爆機?那還得了?!再爆幾次,你喝西北風去!”
光頭毛無所謂,洋溢了一臉的不屑,對那人說:“你有本事儘管贏!跟我老#毛沒他媽半毛錢關係!我拿的是死工資!——有種你們只管爆機!我們公司有的是實力!——怕爆機還敢開動漫城?!笑話!”
……
我心裡納悶了:光頭毛拿死工資?這演的是哪一齣?
我搬過孫亥仁的肩膀,將孫亥仁擁出了遊戲室。
孫亥仁疑惑着打量我,問:“怎麼啦?”
到了無人處,我對孫亥仁說:“孫兄,這兩個傢伙在唱雙簧呢!”
孫亥仁不解,問我:“什麼雙簧?”
我說:“這是騙人的把戲!贏錢的輸錢的都是一家人!這種小兒科的伎倆,我們早用得欄爆了!想不到,還有人在用這種下三濫手段騙人!”
孫亥仁停住了腳步,問我:“誰……跟誰是一家人?”
我說:“那個贏了一萬塊的逗哥,跟那個叫光頭毛的,倆人打聯手來誘導玩家下注呢!你沒明白過來?!——這可是個無底洞,火車拉來都不夠填塞的!——走吧!”我拽拽孫亥仁,示意他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孫亥仁說:“吳兄,你錯了——他們不是一家人。”
我無不自信揶揄孫亥仁:“他倆不是一家人?!孫兄,你太單純了吧!——你聽我說:逗哥是托兒,故意贏錢勾#引玩家,所有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現象,都以爲打遊戲可以掙錢,於是都大把大把往裡面投錢,有誰知道最後贏錢的永遠是他們!——你被矇在鼓裡呢!清醒清醒吧!”
孫亥仁“哈哈”朗笑,說:“吳兄!你疑心病太重啦!如今流行的街機遊戲是最真實的遊戲,不存在蒙人——開電腦遊戲的,贏錢自然是必須的。但據我所知,電腦遊戲不存在蒙人……”
我問:“你既然知道他們贏錢是必須的,爲什麼還要往裡面送錢呢?他們要贏錢,不出老千,怎麼贏錢呢?”
孫亥仁說:“電腦遊戲,莊家肯定是要贏錢的。不過,你只要掌握了其中規律,還是可以贏錢的。”
我問:“規律?什麼規律?”
孫亥仁說:“他們賺取的是分控範圍允許的。這是他們該賺取的。”
分控範圍?什麼是分控?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概念。
我問孫亥仁:“什麼是分控?”
孫亥仁說:“積分控制。”
我還是不懂。
孫亥仁說:“電腦遊戲有個規律:它只是執行電腦指令,按照電腦的編程規定,遊戲機只能吞進一定量的積分。當積分多於規定的吞進量,它就會自動返吐出來。”
我聽得一頭霧水。
孫亥仁抓抓頭想了想,說:“怎麼跟你說呢……舉個例子吧——就像一個容量爲五百毫升的杯子,有人規定它只能裝進300毫升的溶液,結果卻裝進了500毫升溶液,於是,按照規定它必須想方設法把這多餘的200毫升給倒出來——逗哥之所以能夠贏錢,說明光頭毛的遊戲機已經吞進了太多積分,大大超過了電腦給他規定的吞進量,所以它必須吐出來——這就是街機的遊戲規律……”
我不相信。
孫亥仁又給我舉例說明:遊戲機就像人吃飯一樣,人有一定的飯量,吃多了就會撐,撐得難受了,就要吐出來。
我心裡冷笑:有這麼仁慈的遊戲機?
我問孫亥仁:“那你以什麼爲依據,能夠判斷出這些遊戲機什麼時候吃得太飽了,因爲撐得難受,所以要返吐了呢?”
孫亥仁說:“這就需要仔細觀察了!你只要看到許多人大把大把往裡投錢,投進了好幾萬仍然沒有人贏錢,這個時候,你就得趕緊投入了。只要你堅持到遊戲機返吐的時刻到來,你只管往賠付倍率高的動物身上押分,贏錢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有這種好事?
我有疑問:“孫兄,你有沒有贏到錢呢?”
孫亥仁遺憾着笑笑,說:“吳兄,不瞞你說,我之前並不知道這個規律。我剛接觸這種遊戲的那段時間,不懂觀察,不懂選擇合適的時間段參與,一進遊戲室就繳錢、上分、押注,剛開始那段時間,我運氣好,剛好趕上游戲機返吐,贏了幾萬塊。後來,因爲我的愚鈍,把贏來的那幾萬塊賠進去了,還倒貼了黃瓜二兩進去……”
孫亥仁抹抹一腮幫子胡茬,吐了一口長氣,幽幽然說:“說來慚愧,等我把老底賠光發現了這個規律,已經爲時晚矣!——你就拿今天這種情況來說吧,我是身上沒錢,我若是身上有個幾十塊!馬上繳錢上分!我敢斷言:不出一個小時,我就可以掙個萬兒八千回來!……”
我問:“錢不是被逗哥贏走了嗎?”
孫亥仁瞪圓了眼珠,肯定地說:“怎麼可能!你有沒有發現?!所有玩家,只有逗哥一人中了大獎!其他人不敢在獅子上押注,所以只有逗哥一個人贏錢。——憑我的經驗估計,這次返吐,至少要吐出三五萬塊出來纔對!逗哥纔拿走一萬塊,遊戲機裡至少還有兩三萬在等待有緣人領取呢!”
我衝口而問:“那你怎麼不上分……”趕緊打住。我問的什麼呀?孫兄不是說他身上連幾十塊都沒有嗎?沒錢,如何上分?我趕緊改口:“哦!是這麼回事……”
孫亥仁說:“我工資還沒發下來呢。我要是有錢,哪能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孫亥仁不無遺憾地看着我。
我知道這傢伙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他想要開口跟我借錢,但畢竟我們才認識不久,他不好開這個口。
我問孫亥仁:“你估計投入多少錢可以把遊戲機裡多餘的錢給撈出來?”
孫亥仁說:“不用多少,憑我的經驗,只要繳50塊上1000分,我就有本事把這多餘的一兩萬塊給撈出來!”
50塊搏回一兩萬塊!有這等機會?!
我猶豫着,要不要借50元給這傢伙去驗證他所說的這個機會呢?
孫亥仁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用說,我知道這傢伙在盤算着如何開口跟我借錢的事情。
我以爲,他接下來應該要開口向我借錢了。
可這傢伙猶豫片刻之後跟我說,逗哥是個土豪,開裝飾公司的,特有錢。這哥們心態好,不管輸錢贏錢,總是笑呵呵的。他的公司開在北#市區,逗哥一直在北#市區那一片的動漫城玩這種遊戲。後來逗哥聽賭#友說,光頭毛這邊的機器賠付倍率最高,獅子的賠付率竟然高達68倍,於是逗哥就不遠北半球跑到南半球,徑直跑這邊玩兒來了。這哥們大方、捨得,有好幾晚爆機之後,竟然把遊戲室裡的玩家全請去夜攤上陪他吃夜宵,孫亥仁有幸被邀請過一兩次,故此知道逗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因爲此人大度、幽默、風趣,光頭毛更具慧眼,覺得這人特逗,於是就順口給他取了個外號——逗哥。於是逗哥這個混名就被人們交口傳送開了。至於逗哥姓什麼叫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孫亥仁指着遊戲室門口一輛黑色帕薩特對我說:“這車是逗哥的——這車價值三十多萬呢!——逗哥這人絕對不是遊戲室的人!吳兄多疑了!”
我在想,這姓孫的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對了,他是在強調,這個遊戲室不會出老千,這種遊戲很真實、很公平、很公正。
我想:該說的你都說了,你差不多也該說正事——向我開口借錢了吧。
果不其然,孫亥仁終於開口了:“吳兄,機會難得!我們回去、你先借我50塊、不出一個小時我馬上還你!”兩眼閃爍精芒、堅定着看我。
我本想問:如果一小時之後你贏不了錢,你什麼時候把錢還給我呢?
但轉念一想:不就50塊嗎?我借給他得了,什麼時候還,能不能還倒無所謂,我倒要看看此人能不能驗證他所描述得神乎其神的、這個貌似只需投入50塊就可駁回一兩萬塊的機會。
於是,我跟孫亥仁轉身,再次並肩步入了光頭毛的動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