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所謂素質
我想,還是算了,跟一個女人置氣,犯得着嗎?
倒是臉上涼悠悠的感覺,尤其是酒精從臉上蒸發後的刺激,激起了我極大的童心。
我喊叫着郭瓊:“美女!美女!跑什麼?過來過來!”
郭瓊見我召喚,只得怯怯的回來了。
我端了一杯酒交給郭瓊,說:“來,照我的臉上潑!”
郭瓊端着酒杯,膽怯的看我:向來都是自己被別人用酒潑自己的臉,幾曾用酒潑過別人的臉!何況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乃是老闆的小弟,老闆的馬仔,平素縱橫江湖,打殺成性的暴徒,豈敢用酒潑他的道理!
不敢,十二分的不敢!
我看她遲遲不出手,也知道她的顧慮,寬慰她,說:“我叫你潑的,怕什麼?儘管潑就是了!”
郭瓊怯怯的輕擡酒杯,輕輕的澆在我的臉上。
哼!沒感覺,不刺激。
我很不滿意。
我奪下郭瓊手裡的酒杯,滴淌着一臉的酒水,把另一杯酒硬押在郭瓊的手裡,說:“我叫你潑,沒叫你澆,真是個膽小鬼!重新來!像剛纔那位潑我一樣,使勁潑我的臉!”
郭瓊接過酒杯,看看我,又看看手裡的酒杯,再看看我,再看看酒杯,滿心的狐疑。
我看這小妮子不敢痛下決心,半蹲着腿,閉上眼睛,斷然下令:“潑!”
“唰!”
一杯冰冰涼涼的酒水潑在我的臉上,真涼爽真過癮!真他媽刺激!
就像那年冬天,我跟劉靜到白沙河游泳,脫光衣褲,剛跳下白沙河水庫那一剎那的感覺,真是刺激無比!
我張開眼睛,用手抹去一頭一臉的的酒水,大叫:“哈哈,真過癮!”
劉詩音在旁邊傻傻的,卻沒忘說一句:“真賤!”
我懶得理她。又端了一杯酒給郭瓊,叫郭瓊再往我臉上潑。
郭瓊膽子變大了,盡數將酒潑灑在我犯賤的臉上。嘴裡“咯咯”笑個不停:哪有這麼犯賤的男人?!
我抹去臉上的酒水,對郭瓊做鬼臉,說:“真好玩,想爽一下嗎?”
郭瓊明白我的意思,想要逃出去。
我哪裡容她逃避,早抓了一個酒杯,將滿滿一杯酒潑在郭瓊嬌媚的臉上。
郭瓊無助的伸了雙手格擋,哪裡格擋得住?“啊喲!”尖叫一聲,早一頭一臉的酒水。
郭瓊摩挲着一臉的酒水,見我對他壞笑,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也來潑我的臉,我不避讓,盡數讓她潑灑,我又端來酒水望她臉上潑灑。
只幾個回合,茶几上酒壺裡的酒被我倆潑灑得一乾二淨。
郭瓊一陣陣的“啊呀!啊喲!”怪叫,引來了衆人的注意,都圍攏來看西洋鏡。
見我倆一身的濡溼,滿包間的酒氣,已然知道我倆感情是用酒來過潑水節。
於是激起了這羣年輕人貪玩的獸性,都各自回包廂端了自己的酒杯,朝着自己玩伴的臉上肆意潑灑,更有甚者,酒缸裡沒酒,就提了酒缸到衛生間打水,用水繼續潑灑。
片刻之間,整個歌舞廳亂成一團,各種狂笑,怪笑,各種尖叫聲,鬧成一片。
這是什麼?這叫年輕,叫天真,叫無邪,叫人性的釋放。
你追我,我追你。你敢潑我?我還不是要潑你的!
看着這羣滿屋子天真的自然流露,潑灑,你是會不自禁的被這種快樂感染的。
歌舞廳門口來了一羣男男女女,本想進來消費,但看到門口直立着的水牌上寫着:“本歌舞廳已被包場,謝絕外單位人員造訪”。不得進來,但看着滿屋子的追逐,嘻戲,好不羨慕,只能悻悻離去。
滿舞廳的追逐、躲避,尖叫着,怪吼着,一片歡聲笑語。
這裡沒有坐檯小姐,沒有舞女,沒有尋歡作樂的嫖/客,只有一羣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他們之間沒有歧視,沒有偏見,沒有真善美與假惡醜的劃分,他們只是盡情的快樂着快樂,揮霍着她們無限的青春與天真。這是上天賦予他們的權利。一切僞善,在這樣的氛圍裡,是沒有立身之地的。
我看着劉詩音,我觀察她對這個場面的反應。
她先是一臉的鄙夷與不屑,後來,看着看着,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意。
我看到了她想參與,參與到這無拘無束的快樂之中的神往、與強烈的慾望。
見她一臉的豔羨,我端來一酒缸自來水,抓了一隻酒杯舀滿水,“唰!”潑她一臉。
劉詩音毫無防備,大概從來沒感受過這種體驗,全身一激靈,突然站了起來,一邊摩挲着臉上的冷水,一邊怒睜着眼睛捜視:那個王八蛋吃了豹子膽,竟敢潑我!
等到確認是我,嘴裡罵咧:“王八蛋!……”抓了茶几上的酒杯,奪過我手裡的酒缸,拼命揮灑着滿腔的報復,只管舀水潑我頭臉。我也爭搶着拿酒杯舀水潑她,她也尖叫着躲閃逃避……
也許,快樂的嘻戲,可以泯解人與人之間的敵意,喚起人類心底裡尚未泯滅的童心與善意。
不幾個回合,兩公斤酒缸的自來水已被揮霍乾淨。
劉詩音看着空空的酒缸,意猶未盡。
我扯出幾張紙巾,遞給劉詩音。
扯了一把,想要給劉詩音的座位上沾去沙發上的水,可那些水早夾着滿屋子的快樂,溜進沙發夾層的海綿裡去了。
我象徵性的給劉詩音的座位上沾了沾,示意她坐下。
我將臉擦乾,坐回我的位置,滿屁股的冰冰涼涼,這感覺不壞。
我盯着劉詩音的眼睛,暗自解讀着那兩顆精美的杏仁。
我讀到了一直嚴肅的兩顆杏仁裡,露出了難得的友善和欣賞。
我盯住它,盯住這雙杏仁一樣的眼睛,遙指滿屋子的歡樂,說:“知道我是怎麼理解素質的嗎?這就是我理解的素質!”
我看到那一絲難得的友善想要逃遁,我想趕緊將它牢牢拽住,絕不讓它溜走!
我盯住她,悠悠然然地:“劉詩音!”
劉詩音詫異的看我。一向習慣了被稱呼“劉老師”,沒想到被一個放蕩不羈的“潑皮”直呼其名,顯得老大的不習慣……
友善之意終於留住,定格在那兩顆杏仁裡。雖然很少,至少沒有消亡殆盡。
我一改悠然,認真起來,說:“知道嗎?你的歌唱得非常專業,非常……優美。你的聲音,很有個性。聽慣了毛阿敏的風格,再來聽你唱歌,就感覺心靈上得到了另一種風格的洗禮。真的,你唱得非常好聽!”
她眉毛一揚,撿起了她的高傲:“這是自然的!我就是學這個的。”
我可不想跟她請教什麼音樂之類的。我只是想:如何使這個女人變得隨和,變得合羣,變得不那麼高高在上,氣勢壓人。
我繼續着我的恭維:“你除了歌唱得好,你是難得一見的女人中的精品。你的氣質,你的長相,你的舉止,還有你的高貴,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震撼的!只可惜……”
剛開始,她還一臉的高傲,緊接着,是沉醉。沉醉於非一般的自我感覺良好,沉醉於自己給人的非一般的印象裡。
突然聽到我說“只可惜”,嘎然而止,她露出了一臉的失落和驚詫,期待着我把這“只可惜”繼續下去。
我抿抿嘴脣:要不要說下去?說!管他媽的!我壓根就沒打算跟這女人有什麼來往的。
“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你應該懂得友善,懂得寬容,懂得親和——你應該是很有教養的。
“看到你的容貌,令人震撼。以爲你會給人帶來春風拂面的滿足,但是,我們——至少我是感覺很遺憾的。
“得到別人的讚賞,應該表示謝意;受到別人的邀請,即使自己不接受,可以婉轉回絕;別人不給予自己細微的尊重與欣賞,自己不一定要斤斤計較。因爲教養,良好的教養是可以寬容一切的。可是,你的教養呢?
“你說別人低素質,滿口的髒話狠話,過激的報復行爲,這就是你所謂的素質?……”
看着劉詩音臉上紫一陣青一陣的急劇變化,我才懶得理她那看起來一觸即發的情緒。
我繼續着我的絮叨:“像你這種類型的女人,我看過好些,也領教過好些。
“她們爲什麼那麼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無非是有一個良好的出生,受過一些看起來良好的教育,或者家裡有那麼幾個銅板,因此把自己裝扮得花枝招展,或裹一身看起來名貴非常的皮囊,就認爲自己是高素質,高品位,無比的尊貴,自以爲是人類的精英。
“只可惜,你只要聽聽她們說的話,看看她們囂張跋扈的舉止,或者瞭解瞭解她們對大千世界的態度,你不難發現,這只不過是一羣十足的高喊着‘低素質’的僞善者而已。
“出生那麼重要嗎?值得那麼炫耀揮霍?他們在慷誰之慨呢?受過良好的教育,就可以趾高氣昂了嗎?那麼,這‘良好’倆字該如何定義?有幾個銅板,就了不起了嗎?未必。不就是錢嗎?他們不過是先人一步,撈到了一些而已。別人就沒能力掙錢?甚至趕超他們?!我看未必。
“好些人把某些人看成別人養的狗,可是,他們是誰養的狗呢?吃着鍋裡的,看着碗裡的。拿着國家的俸祿,還嫌不夠,伸出罪惡的雙手,處處卡拿訛要,明偷暗搶無所不用其極,他們是誰養的狗呢?他們是什麼性質的狗呢?家裡一個原配不夠,酒店歌舞廳裡處處沾花惹草,包/養一個還不夠,睜圓了罪惡貪婪的狗眼睛,四處搜索尋獵……”
“夠啦!夠啦!你滾!滾出去!滾!”
劉詩音咆哮着滿腔的憤懣、委屈、痛苦。打斷了我唐僧一樣的絮叨。
是的,我該滾了。滾,是我此時此刻最明智的選擇了。
我站起身,“滾”出了這個瀰漫着滿屋子憤懣、委屈、痛苦的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