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可憐的麗麗
大凡年輕人都要犯些錯誤,走些彎路的。儘管好些過來人好說歹勸,也阻止不了他們要試一試的好奇心理。
如果你指着一截露出銅絲正在通電的電線告訴四五歲的孩子:“孩子,別摸這電線,會觸人的。”那麼也許你是錯的。也許只要你一轉身,這孩子十之八/九是要去觸摸那通電的電線的。爲什麼呢?他沒被電觸過,不知道,所以想找一下這種被電觸的感覺。
小時候,母親總對我說:“別去逗那些嗡嗡的小蜜蜂,會蜇人的。”有一次,我在一朵盛開的南瓜花裡揪到一隻小蜜蜂,揪着它的翅膀,看着它光禿禿的屁股,怎麼也想不到這小東西拿什麼東東蜇人,於是用嫩呼呼的右手大指頭去摸那像軟管一樣的小肚肚和尖禿禿的小屁屁,結果,一陣鑽心的刺痛,以及接踵而至腫脹得要命的指頭讓我哭了一個早上,後來我才知道什麼叫蜜蜂蜇人。
如今,賣消防器材的或者賣保險的給了我們一些實用的啓示:放一段驚心動魄的火災視頻,或者放一段痛徹人心的車禍釀成悲劇後,家人享受到保險帶來的好處,你就不由自主跟他們買個滅火器放家裡,或急着想要趕緊買份保險爲自己的家人做好準備。
視覺化形象化的教育是可以讓人們長記性的。苦口婆心的諄諄教導未必收效。
我跟麗麗的電話往來頻繁起來,最後,麗麗邀約見面了。
那是96年公曆12月,農曆10月底的一天,儘管初冬來臨,陽光還依然明媚。昆明四季如春,不是說它四季百花爭豔競相吐露芬芳,而是說它的氣候宜人。
那天中午,麗麗約我到新迎的一個古色古香的餐館用餐。金黃色的琉璃瓦屋頂掩蓋了水泥澆灌的房頂,看起來就像來自遠古的亭臺樓閣,給那個叫“茶馬古道”的餐館增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味。
在餐桌上的不止是我跟麗麗,還有麗麗的朋友樑菊,一個露着大象腿,臉白得像紙一樣,齊耳短髮沒有蓋住略胖的白臉蛋,眼睛眯縫着,就像是努力想要把這個世界看清,卻也怎麼看不清這個世界一樣的。怎麼看也看不清這個世界。
這與麗麗形成了鮮明的對襯。高挑的身材,披肩秀髮,着一身藏青色職業裝,一件黑色大翻領絲質襯衫打底,一根精緻的黑皮帶把扁平的腰腹收束得規規整整。碧玉一樣的皮帶扣體現了不俗的品味。至於青黛娥眉顧盼流光,脣如紅櫻鼻如懸膽,膚若凝脂玉指素臂,把所有描述美女的美詞用在麗麗的身上,都不爲過。除了美,漂亮驚人,更讓我徹底傾服的是麗麗的端莊大方,成熟女性的丰韻。你完全無法把眼前的這個女人跟坐檯女之間畫上一個標準的相等符號。
不用說,這就是我心裡一直苦苦尋覓的心中女神。結伴終生,這個女人是我的最理想的標準。
飯桌上,麗麗沒怎麼吃菜,只是一個勁的給我,給樑菊夾菜。不時把雙手十指交叉架在餐桌上,架着下巴,一忽兒打量樑菊,一忽兒拿我打量。樑菊也眯縫着細眼盯我,把我盯得猶如脖領裡蠕動着好些碎髮一樣。
麗麗不時打探我的工作,境況,籍貫,我一一如實稟告。最後問到我的收入,我謙虛的說:“每個月就幾小千而已。”
麗麗驚異着說:“還幾小千?好多人每個月削尖了腦袋跑斷了腿也不過幾百塊而已,你還幾小千?是不是每天都有一大堆美女圍着你屁顛屁顛的?”
我侷促着說:“哪裡,哪怕是有個小寡婦跟我拋拋媚眼,也心滿意足了,哪來的美女?”
麗麗“咯咯”嬌笑不停。那樑菊看我,就像是一個被打入冷宮多年的妃子,怯怯的看着她日思夜想的皇帝。
我三下兩下吃完飯,欲起身買單,麗麗說:“我已經買過單了。“
我趕緊起身告辭。
麗麗也沒挽留。
回到公司後,我傳呼了麗麗。等她一回電話,我拿起話筒就沒好氣的說:“麗麗,請我吃飯,怎麼帶你的朋友呢,什麼意思?”
麗麗說:“我的小姐妹樑菊怎麼樣,我想把樑菊介紹給你,做你的女朋友。”
我一陣噁心,差點沒把剛吃到肚肚裡的紅燒肉給噴了出來。我說:“麗麗,爲什麼不是你呢?你給我介紹的女朋友,爲什麼不是你呢?”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哈哈哈……,我!可能嗎?清泉,可能嗎?”
我好一陣不服氣,說:“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麗麗收住了笑,認真的說:“清泉,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你瞭解我嗎?我是個結過婚的女人,我有孩子,我的兒子都有三四歲了。你一個陽光明媚前途無量的大男孩,怎麼能找一個半老徐娘做女朋友呢?樑菊是個大閨女,長相是那什麼了點,但人家是個姑娘,你如果不嫌棄,可以嘗試着相處相處。我覺得你是個良心不錯的男孩子,才捨得把樑菊介紹給你的,真的,樑菊不錯,相處下來,你就會發現她的很多優點的……”
我嘆了口氣:“麗麗,這些都是你拒絕我的藉口。如果我就選定你,我拼了命的追你,會是什麼情況呢?你讓我瞭解。”
麗麗也嘆了口長氣,說:“清泉,別那樣做,你會後悔的。我的心早就死了。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可以喚醒我的。一個心灰意冷的女人,是沒有愛情的。愛情,那是年輕人的事情,跟我們這些老孃兒們談愛情,就像對牛談琴。別浪費你的寶貴時間,別浪費你寶貴的青春……”
公曆97年的2月初是農曆96年的臘月底,是臨近過年的那幾天。
有一天晚上,我約麗麗到工人文化宮見面。我倆沿着彎彎曲曲的樓梯扶手,一直爬到15摟的天台上。那時,工人文化宮是昆明最高的建築。
我俯瞰着滿城的閃閃霓虹,鄙視着那一隻只懶懶的爬行在北京路與交叉着的東風路上的甲殼蟲,遙數着廣場上稀稀疏疏像螞蟻一樣的人羣……我似乎變得無比高大偉岸起來。
這冷冷清清的大街,正宣告着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春節的來臨。
看着一臉憂心忡忡的麗麗,我難免爲她的不懂欣賞惋惜。
我問麗麗:“快過年了,你不打算回家過節嗎?”
麗麗嘆了口氣:“家?家在哪裡?我沒有家。有家也不敢回去。我那個該死的前夫正四處找我,我要是回到家裡,不被他剁成肉泥纔怪!”
我一陣毛骨悚然,我問她:“怎麼啦?你的前夫爲什麼那麼放不下你?那麼恨你?”
麗麗跟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麗麗本是出生在寶山。小時候就有一個動盪不安的家庭,父親整日吃喝嫖賭,動不動就回到家裡,對母親、自己及姐姐,還有年幼的弟弟大打出手。
九歲,麗麗上三年級。因爲實在難以忍受父親的虐待,母親帶着姐弟三人遠嫁德宏。麗麗那時就沒再上學了。跟母親走街串巷做些小生意。
16歲,麗麗開了一個理髮店,雖然技術一般,但給老百姓理髮,還馬虎得下去。那時有一個19歲的潑皮對麗麗死纏爛打,狂追不放。
一晚這傢伙趁麗麗睡着,用事先配好的鈅匙打開卷簾門進了麗麗的理髮室,那晚,麗麗被迫獻出了最珍貴的第一次。
還好,這傢伙沒有食言,把麗麗娶了回家。
開始的那一年,還風平浪靜。麗麗懷孕後,這傢伙跟一個做服裝生意的女人勾搭上了。麗麗很是寒心。兒子三歲那年,麗麗毅然提出離婚,條件是什麼都不要,只是淨身出門,給她一個自由。
後來,男方的母親不斷來勸說麗麗,要求復婚,把麗麗之前留在家裡的一個存有一萬多元的存摺交給麗麗,叫麗麗好好回心轉意,跟那個男人好好過日子。
麗麗也覺得既然放不下孩子,而且男人也決心悔改,就湊合吧。
哪知才消停幾個月,還沒正式復婚,這男人就改不了狗吃屎的習慣,又跟那女人勾搭起來。麗麗徹底絕望了,帶着存摺,決心遠走昆明。
臨走的那天,那臭男人舉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追着已經啓動的客車,追了很遠很遠……
麗麗一臉的淚水,說:“這世上就沒一個好男人。我自己的父親就是那個樣子,還有誰是信得過的?”
我伸出手想要給麗麗擦去淚水,麗麗側身避過,慘然一笑說:“唉!噩夢都過去了。只是,每到過年過節,老是想家。每到過年,偌大的一個城市,人們好像一夜之間走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你一個人,在這個冷冷清清的城市裡,那種感覺呀,——最好不要去想象別人一家團團圓圓的情景……每年春節,我都會流好多的眼淚,習慣了……”
我看着麗麗,說:“麗麗,跟我回貴州過春節去吧,咱們暫時離開這滿城市的冷清,過完春節咱們再回來,那時你就不會感到那麼難過了。”
麗麗用她柔弱無骨的手臂抹乾了淚水,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無限的神往:“貴州熱鬧嗎?好玩嗎?”
我說:“熱鬧是小孩的事情,長大了,未必會感到熱鬧。只是,一個人在這冷冷清清的城市裡過節,不如去散散心,找找開心吧。”
麗麗有些調皮起來,說:“我們只是朋友,你可別對我存有什麼幻想的。我就當是到一個好朋友家裡過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說:“麗麗,別把我想得那麼壞,我尊重你!”
麗麗問我:“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我說:“我還有一些事要辦,今年的大年三十是二十九,我們臘月二十七動身,二十八到家休息一天,二十九那天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年夜飯了。”
麗麗很高興,說:“行,聽你的,你動身前給我打傳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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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計劃得好好的,想不到一場該死的大雪,讓我們在曲靖逗留了一個晚上,硬是沒有趕上那頓像模像樣的團圓飯,留下了一生的遺憾。
然而,一切的一切,冥冥中自有計較。要是沒有那場大雪,我就不可能跟麗麗頂着漫天的凍雨回到老家,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生生死死的愛戀,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快樂幸福剜心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