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直#銷行業的人,都各懷心事。
第一類:盼着掙到大錢,爲國家稅收做貢獻,爲慈善事業做點實事。比如爲希望小學捐資辦學、爲福利院送愛心送溫暖,爲社會福祉盡一份綿薄之力等等——這一類的理想是做社會精英。當他們稅後的月收入幾十萬上百萬的時候,這些人裡,有那麼一部分,對慈善事業的出手捐助,是相當闊綽的。
你聽說過某某代理商批發商大超市老闆出巨資捐資助學的事蹟嗎?我沒聽說過。我所聽說過所看到過最多的是這些人裡有一羣王八蛋賺了大錢發了大財之後開豪車住豪宅玩女人養小白臉買兇殺人越貨做着各種不是人幹得出來的種種喪盡天良的勾當。
好些人#質疑直#銷的合法性合理性人道性。人們慣看了做代理做批發開超市發大財的,就是看不慣、從心理接受不了做直#銷掙到點辛苦錢的。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第二類:受夠了傳統職業的剝削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所以到直#銷行業找希望找安慰找寄託來的。
第三類:人云亦云人幹我幹隨波逐流隨心所願,抱着嘗試的心理,進來打瓶醬油,發現原來直#銷也並不是那麼好乾的進來溜一圈留個泡影一轉身鞋底板擦油溜之大吉的。這部分人佔半數以上。
第四類:進來找男朋友找女朋友找性伴侶找樂子的。這類人不多,但這部分人有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不缺錢。他們除了找伴侶,再就是橫一副冷眼,慣看這羣窮鬼扮有錢人整日價叫囂着人員倍增市場倍增收入倍增財務自由、然而實際上翻幾個跟頭褲兜裡也掉不出一倆個鋼鏰兒的一場場好戲。
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錢芳雖然被我說服,加入到GGYY的直#銷事業裡來,然而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的首要目的,是找到一個合適的男朋友。
她並不是那種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暴發戶,她是有涵養有節操有品的。雖然,她的目的她的初衷不見得高尚,但她不會做出那些沒教養的舉動出來。
當然,她對GGYY宣導的健康美容之類的理念是很感冒的。
有錢人,尤其是有錢的女人特渴望健康美麗。所以,錢芳對健康美容之類的課程就特別的感興趣。
至於是不是幫別人創業幫別人成功,這點對於錢芳,用她的話來說是這樣的:“看看吧,盡力而爲,能做最好,不能做也不勉強。”
我原本指望錢芳一進來,緊跟着就把她的那一檔閨蜜死黨同學朋友之類的帶進來,迅速幫我構建起每月銷量突破一萬塊的合格市場,可出乎我的期盼,錢芳進來了好長一段時間,一根鳥毛也不給我帶進來。儼然一灘死水紋風不挪窩。
於是我對其施予苦肉空城指桑罵槐打草驚蛇圍魏救趙瞞天過海指東打西……三十六計,我只差美男計沒有使出了。儘管我狂風大作她自巋然不動無動於衷。
我泄氣了。
自打錢芳加盟GGYY公司,我就像多了一個影子,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之外,錢芳對我是如影隨形亦步亦趨寸步不離。用錢芳的說辭是:“要想學得會必須跟師傅睡。毀哥是我的指導老師,陌生拜訪及直#銷溝通的技巧博大精深,我得跟緊了毀哥的步伐,虛心跟你學習。”
於是我的中餐晚餐有人願意無償爲我買單,而且吃喝還不曾虧待不打折扣,幾乎頓頓三菜一湯餐餐不缺肉,偶爾錢芳還會帶我到一些沒去過的有錢人消費的場合奢侈一番。
我不曾記得是哪位大師說過:人與人的相處,要麼你去影響別人,要麼你被別人影響。或者你去改變別人或者你被別人改變。
我可不想被錢芳改變。你能無償爲我提供吃喝,但我可不指望你無償爲我提供未來。我的未來還得指望我自己打拼自己爭取自己做主。
於是我竭力想甩掉這個猶如鬼魅一般如影隨形的影子。看來,我還得拼了騷命的做零售,透過零售的方式切入直#銷的市場組建。
我不能指望錢芳能爲我帶來奇蹟,我必須拾起我的初衷,老老實實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夯實我的事業基礎。
那天,又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一大早,我把手機關了,騎着自行車來到了圖書城,店門才一打開,我是第一個涌進書店胸懷鬼胎的忠實讀者。
我今天的目標是帶一個懂點銷售會賣東西的倒黴糊塗蛋到公司去洗腦溝通。順便把三百塊的產品押給她或者他,讓她或者他帶回去慢慢體驗頓悟。
翻了一早上的書,硬是沒逮到一個合適的對象。
中午吃了燜肉麪條回來,我坐在書店門口的長椅子上,思想着這一早上的詭異。
真尼瑪天不遂人願,你越是想要得到的,它越是不給你,就跟你二着。
我心裡發着悶氣。
一糟老頭子,穿着迪卡四開服,前胸後背都打了補疤,就連皺皺巴巴的黑褲子後面,也用粗針線縫了兩塊灰不灰黃不黃的大破布,穿一雙髒巴拉西解放鞋,腳腕上斑駁着老樹皮疙瘩,柱一架單拐,一瘸一拐的來到了我的面前。
老頭半弓着腰板,左手架拐,右手向我伸了過來,顛簸着粗糙的手臂,支着一臉的胡茬,滿頭的刺蝟,滿臉的皮笑肉不笑。
這老頭我並不陌生。
我最初見到他的那幾次,曾經很是憐憫,見他對我顛簸手臂,就順手給個三毛五毛的零花錢。
後來有個傍晚,也是在步行街,好像就在我現在坐的位置,我竟然見到這老傢伙把單拐扛在肩上,跟一個同伴嬉笑着打我面前經過,走得甚是健朗堅實。
我才突然記起,這老傢伙有時把單拐架在左手顛簸右手,有時右手架拐顛簸左手。
我恍然明白:該死的老東西!利用人們的善良和同情,打着要飯的招牌,乾的是這種坑蒙拐騙的勾當!
我那時真想一把拽住老傢伙的後領,叫他把我一直以來賞給他的零花錢給還回來!另外還要賠償我一直以來荒廢的精神損失費……
如今,這老混蛋老不死的又在我面前顛簸着那隻罪惡的手臂故伎重演,我那顆燃燒着鬼火的心呀,我的暴脾氣就差點爆發了出來。
但人家雖然是個騙子,畢竟年歲一大把,我能把他怎樣?
我陰冷了一臉,寒氣森森,說:“滾!一邊玩兒去!”
老傢伙收起一臉的皮笑肉不笑,架着單拐,繼續扮演着一瘸一拐,走開了。
我心裡真不是滋味,心裡詛咒着這個老不死死不要臉的老敗類老糞草老垃圾老人渣……
突然,眼角餘稍瞥見一道麗影,我扭頭從下到上打量:
肉色絲襪修飾的美腿,半截迷你超短,一襲修身雪白襯衫,高高突起的那什麼,右手臂彎挎一個別致的女包——再看那張臉:一臉譏誚調皮嗔怪——這不就是那傳說中如影隨形甩都甩不掉的錢芳嗎?!
我一下子墜入萬丈深淵,一顆心飄飄然然——我這是造的哪門子孽呀!我就不該把這貨引到GGYY公司來!好不好的,打哪門子假電話,大談特談牙膏的賣點!好了!看來我這輩子是要認輸的,我徹底輸給了這個姓錢的女人,輸給了她的全家。
錢芳譏誚着看我,不坐,陰陽怪氣:“喲!毀哥!清泉石上流!吳老師!跟我玩兒躲貓貓哈?”
我囁嚅着:“什麼……躲貓貓?”
錢芳打包裡扯出兩張紙巾,就我旁邊鋪了,坐了下來,併攏了雙腿,偏頭盯着我:“電話關機,公司不去,你想玩兒消失咋地?”
我故作不知:“手機關機?!”我掏出手機,把手機打開,說:“嗨,這破電話,怎麼跟我玩起私自逃崗的遊戲來了……”
錢芳說:“換一個吧,都什麼年代了,還玩這種不入流的破電話!”
我心裡想,你倒是說得輕巧,你可知道這電話的來歷?這可是我家何靜曾經用來拴我的金絲帶!只可惜,如今這東東不好使了。
何靜爲何一直不開機呢?原來要死要活的黏糊我,如今竟然音信杳無,難不成真的看破了紅塵,決心將我棄之於江湖,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
那該死的糟老頭子又架着單拐一瘸一拐的折了回來。
這次是瘸了右腿右手架拐,伸了左手向我跟錢芳顛簸。腆着一臉的皮笑肉不笑。
錢芳打開女包,正要取出錢夾掏錢布施。我擡手壓住錢芳的手臂,陰冷着一臉對糟老頭子:“不是給過你了嗎?”
糟老頭子收起笑容,一臉的憤然和委屈:“你就是沒給我,我纔回來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如此奇人異事,有誰經歷過?
我敢打包票,你就是經歷了八輩子輪迴,也未必能遇上一次!
可這種混賬王八蛋的事情,就被我碰上了!
我“噌”然站起,橫眉倒豎怒睜了雙眼,聲音冷不丁提高了八千度:“老子欠你!——還是咋地?!”
老傢伙嚇得趕緊拖起單拐,來不及扮演瘸拐了,夾着尾巴忙於奔避,轉瞬之間逃得無影無蹤……
錢芳也似乎被嚇住了,顫慄着站起,囁囁嚅嚅:“你……怎麼……跟一個殘疾人……”
我偏頭看錢芳,餘怒未消:“他殘疾?!你才殘疾呢!你腦子裡灌滿了豬血還是咋地?!”
錢芳一臉無辜。
我突然感覺,我他媽怎麼這麼沒涵養?我微笑了,說:“你沒發現老……他是跑着逃走的?”
錢芳遲疑了片刻,恍然大悟,“哈哈哈……”就是一陣前俯後仰的捧腹。
我等錢芳笑完,淡漠着說:“錢芳,如果有一天,我到了他這個年齡,我還是一事無成,我就敲斷我的右腿,弄根拖把棍拄着——我來扮演他這個角色,絕對比他專業!——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樣也能掙錢!?……”
錢芳幽怨了眼瞼看我,癟着嘴說:“你也想去掏錢要飯?那得先問我允不允許同不同意,舍不捨得……”
擡左臂挽了我的胳臂,將頭靠在了我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