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玫瑰象徵着什麼?
——玫瑰象徵愛情,
——而黑色意味着死亡;
那麼黑玫瑰到底是愛之萌芽還是死之信使?
——看它綻放在白天還是黑夜……
【2】
離開三裡村,馮劍飛和秦伊妮又踏上了新的旅途。他倆的表情多了一分凝重。即使再精彩的推理,孩子的生命也無法挽回。
——也許一切本都無法挽回。
馮雲霄雖然是這場比賽的勝者,但對於最後的結局不知道他是否也會難過?這是秦伊妮所無法瞭解的。不過他還不是這場追捕遊戲最後的勝者,因爲從唐葵那裡並沒有找到一絲有關Black Jack(國內代號爲黑桃J)的線索。唐葵所說的與第一倖存者陳兆華如出一轍,除了“遊輪沒有她想象的豪華”和“那荒島真是個可怕的地方”之類無用的描述,等於什麼也沒有講。當然這些話在馮劍飛詢問的時候,通過她身上的監聽設備原封不動地傳到了馮雲霄耳裡。之後馮雲霄就如同魔術師般消失了,並沿途留下了似乎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來“指引”着他們。當然秦伊妮閉着眼睛也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女神號”的第三名倖存者——也是最後一名倖存者周曉樂的所在地——W市。
她把從派出所查到的資料交給了馮雲霄作爲他勝利的獎勵。這樣對她而言,並沒有一點壞處。因爲馮雲霄每前進一步,就等於在幫助她更接近真相。與此同時馮雲霄也在做她的影子偵探,讓她可以很爽地在馮劍飛面前耀武揚威。陳詞完畢後馮劍飛那呆滯的表情,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好笑。
但愁雲也隨之浮上秦伊妮的眉梢。因爲隨着對馮雲霄實力的深入瞭解,她對於駕馭這樣的人物實在沒有自信,現在也可以說是馮雲霄在利用她的情報進行追殺。所以最後又不得不借助馮劍飛的力量來一起對付馮雲霄。他們三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真是錯綜複雜,無法分清到底是誰在主導。不過“利用”這種事倒對智商的要求不是很高,或者說只要智商達到某個程度就能運用自如了。誰利用誰,誰和誰聯手,這都取決於未知的真相。想到這裡秦伊妮開始稍感安心。現在隨着一步步地接近終點,是敵是友也即將要見分曉了。秦伊妮暗咬了一下嘴脣,也許情人會一見鍾情,但朋友絕不會先天存在,每個人都會爲自身的利益所驅動,這也許就是人生的全部也說不定。如果不是的話,難道當他不爲利益驅動而活着的時候,纔是真正的生活麼?秦伊妮發覺最近的思考次數也變得多了。她斜睨了一眼馮劍飛,他卻似乎一點也不把之前的失利放在心上,還是保持和去葛新鎮路上同樣樂觀和衝勁。這反而讓秦伊妮覺得困擾。是不是因爲案件看起來是她偵破的緣故,他才滿不在乎?
——是W市麼?
馮劍飛疲憊地又向前邁了一步,然後再一步。
這幾天勞而無獲地四處奔波,已經讓他的腳趾開始起泡,乍看無恙的腳底用手摸上去也會感覺到密密麻麻的有痛感的腫塊,讓他走一步痛上一下。但沒有誰可以去抱怨、傾訴這種事。這幾天發生的片段反覆在他腦中快進、慢進、暫停。可能被人當猴耍了!他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心裡反而異常的平靜。他知道,不瞭解他的人也許會感覺奇怪,幾次的失手怎麼還能泰然處之。如果這樣想的話,別人就忽略了他和馮雲霄從小一起長大的事實。對於他而言,自踏上這條路開始,就已做好最殘酷的覺悟——這是一場比拼智慧和毅力的戰鬥,勝負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會揭曉!
【3】
這裡是W市Y鋁材廠的宿舍區。Y鋁材廠在W市屬於較有名的民營企業,有着久遠的廠史,其宿舍區的樓房的破舊程度也與之成正比。大凡愈古老的地方都會有一個傳說,這裡也不例外,流傳着一個有關玫瑰的傳說,只不過並非五彩斑斕的顏色。
一種微弱的哭泣聲正從宿舍區3號樓隱隱傳來。
3號樓102室,朱麗莉哭着掩面離去,卻差點撞到剛進門的周曉樂身上。周曉樂愣了一下,不過對於這對小兩口吵架,他早已習以爲常了。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那是家常便飯。也許現在年輕人都流行這樣,吵過之後轉眼就能雨過天晴,卿卿我我。如若實在不能挽回就黯然分手。都市青年都爭先恐後地享受這道“愛情快餐”,吵架就是其中的佐料。可能會增進食慾,也可能會讓人倒了胃口。而誰適合什麼佐料,只有試過才知道。
周曉樂看着在屋內發呆的李雅男,李雅男沒看到他,只是望着窗外。
這時最顯得黯然神傷的,反而是站在門邊的周曉樂。因爲以前這種場合,總會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婀娜身影出現勸和他們,她就是周曉樂的前女友尹月。以前這四人是形影不離的“四人幫”,可是現在尹月已經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她永遠地消失在“女神號”的旅程中。
“小兩口又吵架啦?”尹月不在了,周曉樂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用一種稍顯乾啞的嗓音問。
李雅男的表情看起來若有所思,似乎沒有聽到周曉樂的問話,如進入“忘我”境界一般。過了半晌,似乎聲音才傳進他的耳裡,他語速極快地回答:
“你別瞎猜,我和小莉可沒有吵架!”
“還說不是?我什麼時候進來你知道麼?別整天神不守舍的!”被李雅男一衝,周曉樂的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誰神不守舍了?”李雅男顯得不耐煩起來。
“還說沒有?別說你這小子又在想王梅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勸你別自尋這煩惱。你想把小莉給整成醋罈子啊?”
李雅男忽然擡起頭,用一種怪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我根本就沒和小莉-吵-架,她也沒-有-吃-醋。”
“還裝什麼?剛纔我可是看到她哭着跑出去了,難道我看到的是幻覺?”
“黑玫瑰傳說你聽過嗎?”李雅男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用手指了指桌上放的一張紙。
“你說的是我們宿舍樓流傳的黑玫瑰傳說?我會不知道?你當我新來的啊!”可是當週曉樂拿起那張紙後,卻嚇了一大跳,只見那張紙上正畫着一朵碩大的玫瑰花,黑黝黝地發出詭異的光芒。
“這……這是哪來的?”
“這是我剛纔和小莉回來的時候在抽屜裡發現的,出去前還沒有。走的時候門和窗我都鎖上了,不可能是有人進來放的!”
“這肯定是有誰在惡作劇……”嘴上雖這樣說,但周曉樂的神情已經開始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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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黑玫瑰傳說講的是什麼嗎?”李雅男呆呆地問,目光投向遠處。
“講的是很早以前,我們樓有個女孩子因爲情人節,她心愛的人沒有送玫瑰給她就跳樓自殺了。然而她在陰間還是很寂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個人去陪她。被她選中的人就會收到黑玫瑰信,然後不出幾天那人就會離奇斃命。”周曉樂突然意識到什麼閉上了嘴。
“會不會是王梅她……”李雅男忽然擡頭問。
“你想哪去了?這個你也信,肯定是有人在惡作劇啊!”說完周曉樂氣沖沖地把那張黑玫瑰信揉成一團扔到廢紙簍裡,然後大步而去。
【4】
周曉樂回到自己房間躺在牀上氣呼呼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卻忽然映出尹月的臉,是她那一貫柔美的臉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周曉樂看到後身子卻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恐懼所致。這是怎麼搞的!——周曉樂想問自己爲何會害怕,也許是李雅男那個黑玫瑰信給他帶來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有醫生說過,當一個人精神極度緊張的時候就會產生幻覺,他以前也遇到過這毛病。如果過量產生幻覺可能會引起精神分裂,這也許就是他害怕的起因,可是他能做的,就只有逃避。
“鈴——”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嚇了周曉樂一大跳。
“喂?”周曉樂緊張地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男聲,頓時讓周曉樂鬆了口氣。
“喂,請問你是周曉樂麼?”
“是的。”
“是否方便約你出來問幾個問題?”那邊的語氣變得迫切起來。
“你是誰?”
“……我叫阿益。”
“不認識,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想問你幾個有關‘女神號’的事可以麼?”
“……”周曉樂呼吸突然變得異常急促,連握電話的手都開始發抖。
“不大方便進來找你,請問你能到馬路對面的咖啡屋來麼?”那邊繼續說道。
“哐!”沒有再說什麼,周曉樂一下子掛上電話,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怎麼回事?難道是記者麼?
“鈴——”電話又一次響起。
周曉樂這次掄起電話,狠狠地朝牆上砸去!
【5】
李雅男收到黑玫瑰信的事像風一樣傳開了,整個廠的員工都在背地裡議論紛紛。
“小李子收到黑玫瑰信的事你聽說了麼?”
“黑玫瑰不是你們這樓的傳說嘛,我覺得是有人在惡作劇吧?”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惡作劇呀,說不定真是……”說話的人先四下張望了一番,才接下去說,“說不定真是王梅給送的呢……”
“王梅?她是誰?”
“你不知道啊?她是我們這以前的一個員工,是個大美人兒!當時大夥都搶着追,就數李雅男這小子最積極了!”
“那後來王梅跟誰好了?”
“其實別人都是瞎忙活,她早已對技術部的周旭芳心暗許了。他是一個年輕又帥氣的小夥子,可他們談了一年半,後來卻分手了……”
“難不成後來……”
“她後來就跳樓自殺了。”
“真有這種事?”
“廢話!我騙你幹什麼!噓……別說了,那邊有人來了。”
一見來的人正是周旭,衆人立即作鳥獸散。
周旭見到他們的樣子,心裡已經略知一二。但他另有心事,走進宿舍後。他第一件事就是關緊門,背靠在門上,但忽然發現地上多了一張紙,估計是有人從門縫裡塞進來的。拿起一看,不禁吃了一驚,上面畫着一朵碩大的黑色的玫瑰花,雖然無窮綻放但也無比妖異,好像從紙上散發出了一種黑光,要把他整個人給吸進去!
“究竟是誰這麼無聊?!已經是第二張了……”周旭抱緊頭坐在牀沿。
“對,對了,明天就是王梅的忌日了!”他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用手指拼命地搔起了頭皮。
第二天一早,朱麗莉焦急地趕來敲李雅男的門,卻無人迴應。她的臉色馬上變了,趕緊去隔壁找周曉樂。周曉樂一臉疲憊地打開了門,當看到門口朱麗莉的表情時,知道事態不妙了。朱麗莉開口問:
“你看到李雅男了嗎?他怎麼不在了?”
“你也知道他身體不好,早上一般都睡懶覺,哪會出去呀。”
“可是我敲門他沒回應呀,平常他不會睡得這麼死啊!”
“我去看看吧。”周曉樂忙跑到周曉樂的門前,大聲地捶起了門,仍然無人迴應。周曉樂馬上一個箭步跑到樓外,趴在窗口往裡瞅,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後竟然一屁股坐倒在花壇裡。
“怎麼了?”朱麗莉氣喘吁吁地追過來問。
“他死了……”周曉樂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6】
“你就是M市大名鼎鼎的馮雲霄麼?”W市公安局的李所長用右手扶了一下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不定,“沒想到這麼年輕啊!久仰久仰……”
“我不是,我是馮劍飛。”馮劍飛不客氣地打斷他。
“哦?你不是啊……”李所長掩飾不住失望,“我還以爲面對‘女神號’這種大案,老馮肯定會派馮雲霄親自出馬纔對啊!對了,你也姓馮,難道你是……?”
“馮鷹是我叔叔。”馮劍飛臉色暗了下來。秦伊妮則暗自發笑,李所長轉而說道:
“你給我的這張通緝令我想是基本沒什麼用處啊,上面什麼也看不清。”
“這個……對了,我順便想調查一下另一個人的資料。”秦伊妮這時開口說道,“他叫周曉樂,W市人,因爲他也是‘女神號’的倖存者,所以也想找你瞭解一下他的詳細情況。”
“這完全沒問題。”李所長打了個手勢,叫了個負責內務的警員過來,吩咐了幾句,就先行離去。
“你們想調誰的檔案?”那名警員的語氣有點生硬。
“周曉樂。”
“周曉樂?”
“怎麼?你認識?”
“剛纔報案的那個人好像就叫周曉樂啊!”
這下馮劍飛和秦伊妮又面面相覷起來。
等馮劍飛和秦伊妮趕到現場後,已經有一批警車先到了。看架勢他們也是纔來不久,還正在進行部署。爲首的是一個有些年紀的老探長模樣,看起來精神矍鑠。馮劍飛忙走上前打招呼,這回他直接自報家門說是馮鷹派他來的。老探長的態度馬上變得尊敬起來。一旁的秦伊妮不禁也開始佩服起馮劍飛的識時務。從剛纔李所長的話來看,“女神號”事件因爲涉及到一些要人,還包括一些政界人物,所以死亡名單還處在極度保密的狀態,別人還不知道馮鷹已不在人世了。所以如果亮出馮鷹的名號,他倆參與破案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和老馮很久沒見了,上次去M市想約他喝酒被推說太忙,下次不管怎樣一定要拉他出來喝上一杯,我要退休了,可能也沒幾次機會了!”老探長豪爽地自我介紹,“我姓趙,你們叫我老趙就行!”
看來老趙探長是性情中人,不過馮劍飛和秦伊妮卻不禁有些傷感。
“爲什麼他們還沒進去?”馮劍飛轉移話題。
“是密室,不太好弄,打算從窗戶進。”老趙回答。
又是密室?馮劍飛先吃了一驚,也許是有機會彌補之前的失利,馬上幹勁大增。只見幾個警察圍在一個窗外,那應該就是案發的房間了。他們正試圖從外面撬開窗戶,馮劍飛連忙過去,秦伊妮也緊隨其後。
那扇窗無疑也是被反鎖的,一個警察試圖從兩扇窗戶的縫隙探進去撥開插銷,但好幾次都失敗了。透過窗戶往裡看,屍體正背靠着門坐在地上。這下怪不得警察都集中在這兒,因爲從門硬闖的話,無疑會破壞現場。
“門也被反鎖了。”老趙這時也靠了過來。
不過好在是一樓,從窗戶進去的難度並不大。老趙表示已經叫人去取金剛鑽了,因爲不清楚窗後是否有線索,而窗戶本身也是構成密室的關鍵,所以沒采取蠻力硬闖的方案。
不一會兒,一個警察攜帶金剛鑽來到現場。在老趙的示意下,他先用吸盤吸住玻璃,然後迅速地在玻璃上劃了一個圓圈,取下玻璃後剛好容一人進入。一個身形瘦小的警察自告奮勇。他先戴上手套再爬上窗臺,像雜技演員般小心地把身子探了進去。等他着地之後,周圍還響起一片喝彩聲。進去之後他並沒急於開門,而是先對現場作了初步觀察,然後再非常小心地把屍體挪到了旁邊的地上,纔打開了那扇反鎖的門。老趙偕同幾個警察和馮劍飛秦伊妮一起走進了案發現場,其他人全部留在外面待命和維持秩序。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密室,心裡沒底。你說會不會歹徒就是破壞窗戶進來的?走的時候再鑲上玻璃形成了這個密室?”老趙試探性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馮劍飛剛想答話,卻被秦伊妮搶在前頭開口了:“沒有這種可能。因爲這裡的窗戶上都有玻璃膠,現在沒有一扇窗戶的玻璃膠和其它窗戶不同。並且從玻璃膠的老化程度看,都不可能是新弄上去的。玻璃膠是要經過相當長的時間纔會變硬。也就是說,兇手不可能是從窗戶進來或者逃脫的。”
老趙“噢”了一聲,走到窗前觀察了起來,還用手指頭摸了摸,眉宇間流露出些許失意。馮劍飛不去理他,徑直走到屍體旁邊,細緻地觀察起來。
只見驚異、恐懼、悲哀等表情非常誇張地同時呈現在這張已經發黃變硬的臉孔上,凝結成一種讓人反感的恐怖。
但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似乎沒有一點傷痕。
這不太可能吧?馮劍飛皺起了眉頭。老趙走到近前也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鑑證科的法醫三下五除二除去死者的衣服,就地對他進行了初步檢查,幾十分鐘之後,法醫的初步鑑定結果讓在場之人無不動容——身上確實毫無傷痕,也無中毒或者被藥物迷暈的跡象。死亡時間爲凌晨2點至3點之間。房內和屍體口腔內俱無可疑氣味。再加上案發現場門窗均反鎖,也無入室盜竊痕跡,房間的鑰匙好端端地裝在死者的褲子口袋裡。這起案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馮劍飛皺緊了眉頭,因爲他現在看到的,又是一個正宗的密室案件。而且這個密室不似推理小說中看到的那樣,有着各式各樣的結構,歪斜的地板的部署,或者屍體上留有奇怪的傷口之類的設計。這就是一個不足15平米的單間,房間內連廁所也沒有。只有兩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出入口:
1.窗戶——反鎖,無損壞。
2.門——反鎖,屍體還靠在門背上。
這兩個出入口又會有什麼花樣可玩呢?馮劍飛不禁體會到了原來密室的構造愈簡單反而愈讓人感到可怕,就像上一個案件一樣,一目瞭然,卻似乎只有鬼神才能完成!
就在這時老趙發現了桌上一張印有黑玫瑰圖案的紙頭,不免有些奇怪。於是他對一個助手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助手就領着一個人出現在了門口。
他就是周曉樂——也是馮劍飛、秦伊妮和馮雲霄此行的目的。
【7】
“小夥子,你報案的?知道他有什麼仇人嗎?”老趙點了一根菸問道。
“他沒有仇人,不過……”周曉樂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不過你看他死前身上真的一點傷痕也沒,會不會是……鬼乾的?”周曉樂臉色發白。
“不要胡說,虧你還是學技術的呢。”秦伊妮的語氣裡夾雜着不滿,她很難想象這樣的話出自於一個身材魁梧的理科男子之口,“他表情恐怖,所以可能受了過度驚嚇而死。並且明顯有幾處地方很可疑,比如凌晨2點多的時候他爲什麼會穿着衣服……”
秦伊妮正說到勁頭上忽然被馮劍飛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只得吐吐舌頭作罷。她知道馮劍飛是不想她把疑點讓嫌疑人知道,雖然他是對的,但還是讓秦伊妮感到不快。瞪人家的眼神那麼兇幹什麼,哼!對了——
秦伊妮悄無聲息地把手伸到衣服裡,悄悄地按了一下按鈕,並把一個小型無線耳機悄悄地塞在耳裡——本來她還在猶豫是否該這麼做……
“問一下,他睡前可有關窗的習慣?”馮劍飛絲毫沒有發覺秦伊妮的舉動,只是用一種冰冷的語氣問周曉樂。
“有,他每次睡覺前必關窗,他說是爲了防小偷,因爲這裡沒有裝防盜窗。”周曉樂說。
“怎麼會這樣?門窗都關得好好的,那麼罪犯是怎麼行兇的呢?真是一件奇案啊!”老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
“而且這個房間沒有其他通風管道。剩下的唯一通路就是這扇門了。但屍體還靠在門背上。如果說是從門縫下塞線來拖動屍體的話也不無可能,但是死者身穿的一套羽絨運動服,這種滌綸面料的衣服如果被針線之類的穿孔肯定能看出來,我剛纔徹底檢查了一下衣服,上面一個孔也沒,更別說被拉扯後的痕跡了。”馮劍飛頓了頓,“這是我見過最簡單最徹底的密室。”
忽然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馮劍飛知道他現在就處在一個絕對密室的現場。讓他感到恐懼的不是眼前這一具沒有氣息的屍體,而是密室背後所隱藏的惡意。或許這也不重要,但是當偵探並沒多久的他,是第一次這麼強烈感受到罪犯對他的挑釁——用一種徹底密室的形式對他進行的挑釁,充斥着對他的不屑一顧。秦伊妮看着馮劍飛呆呆地立在房間中央,默不作聲,似乎是用心在感受兇手的氣息,做好承受未知罪惡的準備。
用心搜尋罪犯氣息的,不止你一個,至少還有……
突然,秦伊妮忽然“啊”的一聲驚叫起來,瞬間房間內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臉上。只見她張大了嘴,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
“我-知-道-密-室-的-答-案-了-”
“什麼?!”這次馮劍飛瞪的眼珠都幾乎要掉下來,“你又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真相了。”秦伊妮一臉笑意盎然。
【8】
“小姑娘挺厲害的嘛,你說兇手是誰?”老趙興奮的掐滅菸頭問。
“兇手我倒是還不知道,但這密室的手法我已經看透了。”秦伊妮走到屋子中央用手指了指窗戶和門,“你們看,這是多麼簡單的一個房間,要構成密室兇手必須得從這兩個地方出去才行。窗戶我剛纔已經說過了,是不用考慮的。而門就是這密室的唯一出口了,屍體卻靠在了門背上,這該怎麼解釋呢?”
說到這裡秦伊妮瞅了馮劍飛一眼,馮劍飛不動聲色地看着她,這個態度讓她有點失望,她接下去說:
“其實這個門是完完全全的障眼法!”
“如果對這個密室的門進行攻略的話,可以分爲兩部份來考慮:一部分是兇手如何出去,另一部分是屍體如何靠在門上。總之,這個密室實在是不足爲奇!
“兇手不必有這個房間的鑰匙,因爲普通的房門兇手在離開的時候可以直接關上,只要他能進來那麼他也就能順利出去,這麼說來,造成密室幻覺的就是靠在門上的這具屍體。
“剛纔我同事說如果用繩子來拉動屍體就會在衣服上留下痕跡,的確如果死者身穿羽絨服的話這痕跡應該會很明顯纔對。但其實這羽絨服就是第二個障眼法,因爲兇手完全可以利用別的簡單道具來輕鬆完成這個密室,只要這樣——”
說着秦伊妮從包裡取出一個記事本,掏出筆在紙上畫了一個草圖:
(圖一)
“現在的密室是這樣的,但其實屍體背靠着門和死者身上完好無損的羽絨服都是障眼法。比如我只要使用一張厚紙板就能輕鬆地完成這個密室。”
說着秦伊妮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圖,說道:“其實兇手先在屍體下面墊上紙板,再打開門,留一個人出去的空隙,最後關上門,拉動紙板,這個密室就形成了。”
(圖二)
這時圍觀的人都異口同聲:“噢……”
“原來這麼簡單啊!”老趙補了一句。
“非常好的解法。”馮劍飛聽完後點了點頭,“思路很好,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來我真的非常佩服。”
秦伊妮得意地笑了笑,心想馮劍飛這麼直接的誇獎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但是,我有一點很奇怪。”不過馮劍飛馬上接下去問道,“你爲什麼會忽略兇手反鎖門的事實呢?你爲什麼在前面門的攻略裡說兇手只要出去時直接鎖上門就行了呢?可是我們都應該很清楚門應該是被兇手用鑰匙給反鎖了啊,而鑰匙現在就在死者的口袋裡!”
“你爲什麼會忽略兇手反鎖門的事實呢?”這句話在秦伊妮的腦海裡迴盪,足足讓秦伊妮楞了幾秒鐘。
“啊!對了……門是被反鎖住了,我給忘了……”秦伊妮只能敷衍了一句,在心裡暗暗叫苦。門被反鎖是直觀可見的,而且老趙也提到過,對在場的每個人而言都是非常直觀的密室默認條件,可是對馮雲霄而言……
此時耳機裡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嘆息。秦伊妮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不早點和他連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讓炫耀以疑問收場。
【9】
密室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解法,但是忽略了反鎖的門。這可能無傷大雅,但也可能是致命的錯誤。還有一點就是兇手究竟是何許人也還無從得知。屍體的真正死因正等待交給法醫做更詳細的檢驗。但是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馮劍飛——關於那扇被反鎖的門。
很多人其實都會有這樣一個錯覺,那就是當警察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犯罪行爲已經終止了。然後警察會根據現場存在的證據來找尋蛛絲馬跡捉拿罪犯。比如血跡、指紋、毛髮。在一些發達國家,運用高科技來尋找罪犯遺落在現場的任何物體來作爲證據是司空見慣的。也正因爲如此,有預謀的罪犯在犯罪過程中往往會穿着假底鞋、戴手套、戴頭套來儘量保證一根汗毛都不留在現場。所以說當面對一些高智商犯罪的時候,往往會讓警察感到痛苦萬分。證據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或者是一種巧合,是否都能用高科技來解決呢?
當一些人拼命推崇高科技來尋找案發現場遺留證據的同時,卻忽略了罪犯遺留在現場的心理證據——而後者是永遠也無法抹去的,並且只能靠推理來釐清脈絡。
是的,犯罪行爲並不是在警察趕到現場時就結束了,罪犯的犯罪行爲還會不斷地在他內心生根發芽並永久保留——馮劍飛一直堅信這點——即使他沒在現場留下一根毛髮或灰塵,也會留下他的犯罪心理。通過這個犯罪心理,就能找到罪犯永遠也無法銷燬的內心證據,並直指真相。
——比如,這道反鎖的門。
爲什麼在屍體靠在門上的情況下還必須把門反鎖呢?
雖然門上沒有任何指紋,但它爲什麼會被反鎖,是值得深思的。如果依照秦伊妮的密室解法,那麼反鎖這道門無疑是一種愚蠢的行爲。因爲當他把這道門反鎖的時候,就等於在告訴警察——他是有機會複製死者鑰匙的人——讓警察一下子就把嫌疑人的範圍大大縮小了。這不是對罪犯很不利麼?比如馮劍飛現在已經可以肯定,既然罪犯能反鎖門,那麼這起案件肯定不是陌生人做的。當進一步調查清楚誰有機會接觸鑰匙時,嫌疑範圍將進一步縮小。所以這扇反鎖的門,究竟隱藏着罪犯何種的犯罪心理是一個關鍵。馮劍飛不相信能想出這種密室手段的人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而且還是很難完成的錯誤)。
——除非他是得不到鑰匙的人,所以才故意反鎖上門,來嫁禍給能得到鑰匙的人,把自己排除在外。
這是馮劍飛思索到目前所得到的唯一的結論。
但是這麼一來就有一個新的問題接踵而至:他既然得不到鑰匙,又怎麼反鎖門呢?他雖然可以在案發當時在死者的口袋裡找到鑰匙,這應該也是他唯一一次可以接觸鑰匙的機會,才值得他費盡心機反鎖門來降低自己被懷疑的概率,可是在那種時間那種場合他如何來利用這把鑰匙?
複製金屬製品肯定會發出銳利的響聲,很難想象一個人在那種夜裡和屍體躲在一個房間還能一邊想辦法隔音一邊冷靜地複製鑰匙。而且複製所需的器材也很容易留下痕跡,會產生更多的可追查點,未必是明智之舉。可是如果不復制鑰匙的話,罪犯又是使用了怎樣巧妙的方法來把門反鎖?真能做到那種事麼,如果沒有死者援手的話?
對這點馮劍飛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大家快來看窗臺!”這聲音發自於秦伊妮。
【10】
馮劍飛來到房外,看到老趙已經站在那裡,走到近前一看,窗臺上什麼也沒有。在老趙的指示下,鑑證科很快就取來一個特殊的薄膜鋪在上面,加以靜電,拿起來後兩個清晰的腳印就顯現出來。
“果然如此。”秦伊妮微微一笑。
(難道是……)
馮劍飛不由心中一動,然後三步並兩步來到死者李雅男跟前,擡起他的腳看了一下,果然沒錯——這個腳印是李雅男踩的!
這個線索不禁激起了老趙的鬥志:“如果這鞋印是他自己的,這麼晚又會去哪兒呢?”
馮劍飛沒有答話,對着腳印端詳了片刻,就來到樓外的一個窗戶底下:
“這棟樓的窗臺雖然都很窄,僅能勉強站立,不過也是能往上爬的。從這裡似乎可以爬到2樓,上去看看還有沒有鞋印吧。”
破案就是這樣,有時雖然只是細微的線索差別,就將導致完全不同的偵破方向。
人來到李雅男樓上的房間外,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個帥小夥,高高的個頭,大大的眼睛,只是雙眼佈滿了血絲,一副疲倦的模樣。在老趙說明了來意後,他很客氣地招待他們進去。
馮劍飛一個箭步來到他的窗前打開了窗,鑑證科如法炮製,不可否認,科技一直就是刑偵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他們很快就檢測出這個房間外面的窗臺上也有兩個鞋印,方向正對着窗戶。這也就是說,李雅男應該來過這裡。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線索。轉而環視房內,顯得乾淨優雅,甚至有點像女孩子的宿舍。牀靠在窗臺下,對着窗口的桌上放着一個花瓶,花瓶上插着幾束菊花。
花瓶的旁邊留有些許紅色固體,馮劍飛用手觸碰了一下,應該是蠟燭油。
“你叫什麼?昨天晚上有發現什麼反常的事嗎?”老趙在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叫周旭,昨天晚上好像有小偷翻牆,害我一晚上沒睡好。”周旭的表情明顯有點緊張。
“不要隱瞞什麼,對你沒好處的!”老趙聲音變得響亮起來,聽起來很有魄力,這是他多年來同罪犯打交道所形成的氣勢,馮劍飛知道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
周旭神色一變,半晌過後他終於露出痛苦的表情:“其實是這樣的,我這兩天也收到了黑玫瑰信。”
“有這等事?!”
此言一出秦伊妮和老趙俱是一驚,唯有馮劍飛神色不變。
“嗯,收到過兩次,第一張是幾天前的事,我當時也沒在意,沒和別人說。可是昨天我進門時卻發現門縫下又被塞進來一張。”說着他從本書裡抽出一張紙遞給老趙,老趙接過來一看,果然上面也同樣畫着一朵盛開的黑玫瑰,“其實今天就是王梅的忌日,所以我昨晚一夜沒睡好,怕她真的會來找我。”說到這裡,周旭的聲音顫抖起來。
“這菊花是祭奠王梅的吧?”
“是的……”
“那你認識李雅男這個人嗎?”
“我聽說過他,而且他最近傳言也收到了黑玫瑰信。不過我和他不是一個部門的,所以彼此不熟,別的就不知道了。”
“他今天凌晨死了。”
“啊,真的?!”周旭聽後臉色一下子變得如喪考妣。
“不用慌,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會保護你的。”老趙安慰道。
“……”但周旭還是沮喪地垂下頭,看得出李雅男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老趙的安慰並沒有多大成效。
“昨晚的小偷你看清了嗎?”馮劍飛問。
“沒有,不過我確實聽到有動靜。”
“你睡覺前門窗都關好了嗎?”
“當然,最近這裡小偷出沒頻繁。”
“王梅她和你後來的關係怎樣?”
“我和她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的確愛過她,也曾經是和她談過戀愛,但後來吵了幾次就分手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悲哀。她跳樓自殺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不曾想過也絕不希望有生命因爲我而消亡。在那之後我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失眠了很長一段時間。”一邊說着,周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要自責,沒有誰能預料到將來。”馮劍飛說完之後走出了房間。
【11】
看着馮劍飛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秦伊妮的思緒很亂,馮雲霄自窗臺的腳印發現後就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什麼,如風箏斷了線一般。秦伊妮其實也一直嘗試着獨立思考,可是每次感覺要接近核心時,就會被之前的密室手法所幹擾——覺得似乎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回到案發現場也就是李雅男的房間,發現一個女子在探頭張望。老趙見狀先咳嗽了一聲,然後大步走上前。她第一個反應似乎是想逃跑,最終還是怯怯地立在原地,走到近前時秦伊妮發現了她嬌嫩的臉龐似乎留有淚痕,心裡明白了一二。
“我……我是雅男的女友朱麗莉。”面對警方,她開始顯得侷促不安,隨後才慢慢平靜下來,接着她把昨天李雅男收到黑玫瑰信的一幕講述了一遍。
“憑空多出的黑玫瑰信?”老趙張大嘴問。
“是啊,紙就是我和李雅男出去這會兒放進去的,出去前李雅男還打開抽屜照過鏡子,裡面肯定沒有紙,可一回來就有了!”
“你們出去的時候門窗都鎖好了嗎?”
“當然關好了。”老趙語氣一重,朱麗莉馬上就哽咽了。
“這間房間的鑰匙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
“別人都沒的,他連我也沒給,不許配鑰匙給其他人是廠裡的規定。所以除了雅男之外,就只有樓房管理員還有一把備用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馮劍飛接過了問話權:
“你昨天晚上在哪裡?”
“你問這個幹什麼?懷疑我?!”她像壓抑很久的火山爆發那樣,突然尖叫了起來。
“我想你誤會了,我們這只是例行問話而已,請不要激動。”馮劍飛不爲所動,還是那一貫冷漠的語調。
“我昨晚一直在自己房間裡睡覺,就是前面那幢樓203房間。”朱麗莉發覺了對着牆壁咆哮是一件沒用的事,他絲毫不爲所動,於是聲音的分貝也恢復了正常。
“有誰能證明嗎?”
“沒有!……不過我想起來我們樓下是有阿姨值班的,是24小時值班,我出去的話她應該會看到的。”
“在你心目中王梅是怎樣的人?”馮劍飛轉移了話題。
“王梅……她長得可說是非常漂亮,因此追求的人很多。李雅男和周曉樂都曾經瘋狂地追求過她,不過最後她還是和周旭好上了……”
“那你對周旭這人怎麼看?”
“他人很好,其實我們樓裡也有挺多女的暗戀他的。這個年代像他這樣年輕有爲人品又好的人已實屬罕見,也難怪王梅會爲他自殺……不過王梅的自殺也讓他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後來我們樓有幾個條件很好的想追他都碰壁了……”朱麗莉似乎發覺自己說的有點太多了,馮劍飛瞅了她一眼,然後嘴角不屑地笑了一下,“我現在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李雅男平時膽子大不大?”
“他膽子一向很大,常喜歡拉着我看鬼片又喜歡刺激的體育運動,只不過因爲心臟的緣故最近才收斂了一些。”
當朱麗莉走出去的時候,秦伊妮和老趙都暗暗瞅着馮劍飛,心裡都發愁地想:他媽的,要被這小子搶先了!
——看那架勢就明白他已經心裡有數了,找朱麗莉問話只不過是想得到進一步確認而已。
老趙於是開始一個勁地抽菸,秦伊妮也明白他的心情,沒有誰喜歡當跟班。
情況有時候是可能發生逆轉的,當來到隔壁的周曉樂房間時,卻是老趙首先發現了線索。老趙指着書架上的一幅相框問道:
“這就是王梅?”
“是的……”周曉樂躺在牀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滿肚子心事。
“她個子蠻高的嘛,看起來和你差不多……”
“嗯,我也覺得她和我挺配的。”周曉樂突然笑了起來,笑中有股寒意,好像有種魔力,讓整個房間開始瀰漫起一種詭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似乎遭魔咒似的變得怪怪的,像被這氣氛所感染的人偶,唯有馮劍飛例外。他靜靜地坐在房間一角,靜得就像黑夜中的貓頭鷹一般。他的這股氣息,有時也會讓秦伊妮覺得有點像馮鷹,不,也許比馮鷹還要冷酷。
“李雅男收到黑玫瑰的事和你說了吧?”馮劍飛冷冷地注視着這位“女神號”最後的倖存者,當然因爲老趙在場的原因,關於“女神號”詳細情況現在不方便問。
“說了。”周曉樂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然後把早晨看到的事情講了一遍。
“他最近可有什麼反常麼?”
“沒有,只是今天早晨不知道什麼緣故他反常地緊張,他這人平常膽子可都挺大的,不是如此膽小之人,但沒想到現在真出事了,看來他的預感是對的。”
“昨天晚上你可聽到什麼可疑的聲音嗎?”
“也沒有,我這人睡得特別沉,打雷也吵不醒我。”說完後周曉樂用了一個誇張的動作看錶,明擺着是下逐客令,一行人就先退出了他的房間。
當走到宿舍樓外時,馮劍飛突然神色大變,秦伊妮和老趙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奶黃色連衣裙的女子消失在宿舍區大門外。從身形上判斷以前沒見過這個人。不過秦伊妮和老趙漸漸有點明白馮劍飛爲什麼這麼吃驚了,因爲她的側面總好像和周曉樂書架上的那張王梅的照片有點像。
——難道她是死去的王梅?
當衆人追到門口時,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不對,怎麼會這樣……”馮劍飛嘴裡唸唸有詞,他突然迅速地來到周曉樂窗外的草叢裡仔細查看起來,秦伊妮和老趙剛想湊上前,卻被他用手勢制止了。
他在查看什麼呢,爲什麼不讓自己過去?秦伊妮有點不甘心,不過一旁的老趙馬上會過意來,解釋說:
“他在勘查腳印。”
秦伊妮沒好氣地“哦”一下,不就是找個腳印麼,神氣得打什麼手勢,好像啞巴一樣,不由暗暗瞪了他一眼。
馮劍飛絲毫沒注意到秦伊妮的反應,因爲他此時的大腦已經變得一團亂麻。剛纔那個身影的側臉縈繞在他的腦海。他暗暗埋怨老趙爲什麼沒有留住外面看守的警察。不過他也知道這不併能怪他,因爲這女人的出現絕對是一個意外。就好像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航行時眨了一眼睛,卻馬上看到前方不遠處突然多出了一座小島,讓人反應不過來。
馮劍飛努力集中注意力,終於在草叢裡找到了他認爲本不該出現的那個人的鞋印,他這時揮揮手示意秦伊妮和老趙上前。老趙掏出對講機,讓鑑證科的人過來取證。
本來在這種氣候條件下並不容易留下腳印,但是因爲腳印的主人奔跑過,或者採取了下蹲的姿勢讓重力前傾,才留下了這個印痕,可以確定是一個女人的鞋印。從周圍草的受挫程度來看,這個腳印就是在剛纔留下的。不用說,其主人就是前面看到的那名女子。
秦伊妮看得出就是因爲這個女子才讓馮劍飛從剛纔勝券在握的神情換作了現在的怏怏不樂。不過如果是王梅的話,她怎麼會沒死呢?秦伊妮也在納悶這個問題,她的出現毫無預兆。
秦伊妮這時悄悄摸了摸耳朵裡的無線耳機,似乎是想確認它的好壞。
——唉,馮雲霄,你究竟在幹什麼?
最後一名倖存者已經近在眼前了,馮雲霄卻好像突然熄火了,你的下一步計劃究竟是什麼呢?以後又該如何是好?現在在秦伊妮腦海中聚集着大量的問題。關於這案子應該已經找不出其它線索了。馮劍飛前面已經露出胸有成竹的架勢,或者說他可能早就知道答案了,難道馮雲霄你不着急麼?雖然那個女子的出現可能會稍稍打擊他,但也許她身在這個事件之外呢?
啊!——此時好像有一道靈光閃過秦伊妮的腦海,事件外的因素?難道真相就是這樣麼?秦伊妮瞬間如同醍醐灌頂。她咬了咬嘴脣,暗忖:哼!馮雲霄你不出面,這次本小姐要親自出馬了!
這時朱麗莉從遠處走來,她可能是想去李雅男房間找什麼東西或者去找周曉樂吧。秦伊妮認爲這正是天賜良機,她先整了整思緒,然後等朱麗莉走到近前她突然大步流星邁向她,並儘量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穩:
“朱小姐,冒昧地想問一下,你覺得李雅男是不是有自殺傾向?”
——這就是我的推理結果,孤注一擲吧!
“絕不可能!”朱麗莉的目光似乎在噴火,語氣非常斬釘截鐵。秦伊妮沒有再說什麼,頭也不回地走向宿舍樓的樓角,在半路掐斷了和馮雲霄之間的連線。
(他奶奶的,讓本小姐在他們兩個人面前同時出醜!)
秦伊妮靠在牆邊嘆了一口氣,她本來從死者表情判斷死者是受到過度驚嚇而導致死亡,而他的朋友們卻都說他的膽子很大。於是她就想他會不會是自殺,因爲據她所知有一種方法自殺可以讓全身沒有一點傷痕,可是朱麗莉的回答無疑是給這個想法潑上了一盆冷水。她現在的心已經涼透了。她不禁想:如果我是劇本里的人物,就劈死導演,膽敢讓我飾演這麼出醜的角色。
正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一個聲音在前方響起,一如往常般冷漠:
“老趙,你去把人集合一下,我來公佈兇手。”
【12】
馮劍飛眼看大家都到齊了,清了清嗓子,秦伊妮覺得他好像煞有介事地瞅了自己一眼:
“我要公佈兇手了,不過我不喜歡說廢話。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說了假話,這個人就是周旭。”
不容周旭辯解,馮劍飛一口接下去說道:
“周旭,你說你昨晚關窗了?這明顯是騙人的,你並沒有關窗,這從你窗臺外的腳印就可以看出來。這麼窄的窗臺,如果你關窗的話,腳印應該是斜過來而不是正對着窗戶。當腳印是正對着窗戶,窗戶又關上時,他甚至無法彎曲膝蓋。而只有當窗戶開着的時候,他才能正對着窗戶踩上來並做下一個動作。所以你對我們撒了謊!”
周旭的臉色馬上變了,無言以對。
“你爲什麼要撒這個謊?!”老趙厲聲喝問。
“他之所以要撒這個謊,從整件事情可以看出,他這麼做是爲了要查出究竟是誰送黑玫瑰信給他。”馮劍飛代替周旭回答,“他知道今天是王梅的忌日,對方很可能會在今晚有所行動,所以他才故意開着窗打算請君入甕。牀上應該放着假人和被子,至於假人所使用的是什麼材料待會兒搜查一下就應該知道了。
“而他自己則躲在房間一隅來偷窺送信者究竟是何許人也。這個可以從花瓶和蠟燭看出來。梅花的作用不止是祭奠王梅,而且還是一個小小的機關。他點上蠟燭,又在蠟燭後面放上花瓶,這樣就模擬了手電筒現象,深夜的房間裡就前面有亮光,而花瓶後面就形成了一片黑暗,而他就藏身其中。”說到這裡馮劍飛頓了頓,“話說回來,周旭,你昨晚肯定看到了那個人,對不對?”
周旭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他的瞳孔放大,好像透過牆壁聚焦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已經說累了,秦伊妮,你幫我說下去吧。”馮劍飛看了秦伊妮一眼然後走到角落靜靜地坐下來。這時房間裡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她先是以爲自己聽錯了然後睜大了眼睛,懷疑馮劍飛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麼了。
“你說吧,我知道你早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馮劍飛的語氣又不像是玩笑,難道是故意想在衆人面前再讓她出醜?嫌她今天出醜得還不夠多?秦伊妮還是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是現在衆人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她的身上,直接說不知道未免太沒面子了,無奈之下她只好開口:
“黑玫瑰的傳說真是一個悲劇,特別是在那樣的漆黑夜晚……”說着她露出一副悲憫的神態,“那樣的夜晚實在太讓人難受了,特別是在知道真相後,我感受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當注意到衆人的注意力已經高度集中,而老趙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自己時,她才話鋒一轉:“馮劍飛,還是你先說吧,我看着補充好了。唉,現在我實在不太想說話。”然後手捂着胸口搖了搖頭,重重把眼皮合上,再幽怨地張開。
馮劍飛似乎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前面講了下去:
“周旭看到的那個人不是別人,從腳印就可以清楚地判斷出他就是李雅男!而李雅男也是具有給周旭送黑玫瑰的動機的,因爲他曾瘋狂地追求過王梅,而王梅卻和周旭好上了,並且沒過多長時間王梅就跳樓而亡。這樣在李雅男的心裡就會認爲是周旭害死了王梅。
“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李雅男那封黑玫瑰信是怎麼收到的,答案很簡單,就是他自己放的,所以纔會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聽到這裡,朱麗莉的臉色開始發白。
“當把送信者和李雅男聯繫在一起時,就會發覺所有的一切都很好解釋了。死者爲什麼半夜穿着運動服,窗臺上爲什麼有他的腳印,毫無疑問,因爲他就是這起黑玫瑰事件的主謀。”
老趙這時打斷了馮劍飛:“我有一點不明白,你說說看他又爲什麼要給自己送信呢?”
“他這麼做是有計劃的。他先給周旭送去了第一封黑玫瑰信,可是沒想到周旭並沒聲張。於是李雅男又給他送了第二張,並且還假裝自己也收到了,這樣就可以把黑玫瑰信的事情捅出來。當週旭死後,人們就會用黑玫瑰事件來傳說附會,讓人不懷疑到他。”
“事情的經過本來應該讓主謀來說的,可是現在他已經死了,就由我代爲敘述一下,小的細節可能會有所出入,秦伊妮你可隨時補充。”馮劍飛隨後口若懸河地說了起來,“今天凌晨2點左右李雅男開始了他的計劃。他怕走廊遇到人,就偷偷打開窗,從窗口翻了出去。掩上窗後,他看到周旭的窗戶正好開着,就爬到周旭的窗臺上。看到蠟燭和花瓶就以爲是用來祭奠王梅的,也沒有多作懷疑,並不知道此時周旭你正躲在暗處。於是他拿出了他的兇器(可能是宿舍裡什麼常見的堅硬物體)朝戴着假髮的假人的致命部位(可能是後腦或太陽穴)猛烈一擊,看假人沒什麼反應後就以爲你已經死了,然後從窗臺原路折回。”馮劍飛把臉對向周旭,“而當你看清了來人是李雅男之後,就完全明白了來龍去脈。於是就想給他來點教訓,懲罰一下他。於是就在李雅男自以爲得手並從窗臺翻下去的時候,你迅速地打開門從走廊飛快地來到李雅男的房間外。因爲從牆外走速度要慢一點,所以你可能比李雅男先到他窗外也有可能,可能因爲李雅男身上還有兇器的緣故,你並沒有出來而是埋伏在周圍。你等李雅男從窗口鑽回房間鎖好窗戶後,才一下子突然地站在窗前。而一個再膽大的人做了虧心事後,看到剛纔被自己親手所殺的人突然憑空出現在眼前,也還是會驚嚇過度的。這就是李雅男心臟病發作的真正誘因。而他此時正好就站在離門不遠處,所以倒退幾步,靠在門上而死。”馮劍飛把這段話說完之後,長出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麼回事。”老趙唏噓了一下。
“和我想的基本沒分別。”看馮劍飛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自己,秦伊妮點了下頭。
周旭似乎有什麼話卡在喉嚨口。
“我知道你和李雅男不熟所以不知道他有心臟病。他雖然想殺你在前,你後來也只是想給他個教訓,可他的死無疑還是你導致的,我想你也明白這個道理。”
聽到這句話後,周旭似乎突然放棄了說話的打算,也沒有辯解什麼,突然抱起了頭,過了好一會兒,他發出了嗚咽:
“我明白,這和王梅的死是一個道理,都是我直接導致的。”
秦伊妮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大家都安靜下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馮劍飛還是靜靜地呆在角落,彷佛一隻悄無聲息的貓頭鷹,在這冷酷無情的黑玫瑰之夜,瞪着它那暗灰色的眼睛。這個場景讓秦伊妮心頭一驚,只覺得好像哪裡見過——對了!在馮鷹的辦公室桌上,擺着的這樣一張照片——同樣是房間一隅,馮鷹也如同一隻冷峻的老鷹冷一樣冷地坐在衆人背後——這個姿態,這個眼神,真是驚人的相似……
秦伊妮不禁露出嫉妒的眼神。
可就在這時,意外毫無預兆地發生——周曉樂突然連人帶椅摔倒了,然後口吐白沫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