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成長的代價

邦妮與雷離婚之後,一直住在沙田附近的來你兩居室的公寓裡,而且是租住。這裡比不上她和雷一起在半山購置的曾經的愛巢,卻也能接受。

從SEC辭職離開之後的邦妮,很快進入了一個投行擔任合規律師,月薪大概在8萬左右——這麼“低”的薪水是因爲邦妮沒有律師執業證明的情況下——如果能夠順利轉正,那麼邦妮的薪水差不多在9萬左右。這一數額和林義龍曾經的高級助理律師的薪水相當,可即便如此,這樣的數額比雷的辭職之前的60萬的月俸差了將近十萬八千里,沒有達到邦妮要求的水準。

到了香江,怎樣林義龍都要見一見邦妮。邦妮工作很忙,只有在晚上有時間。這次兩人約會的地點,並不在九龍城寨附近的泰國餐廳,而在邦妮公寓樓下的一個牛排餐廳裡。

“邦妮的前夫”這個問題是兩人怎麼樣也迴避不了的,短暫地寒暄過後,直接聊到了雷。

“你知道,雷從我這裡辭職了。”林義龍直接說道,如果一個問題怎麼也規避不下去,還不如把它點破,“以後,他和我們也再無瓜葛了。”

“說實話,兩年前的那天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要做什麼?”邦妮見林義龍起了這個話頭,問道,“我是說,前兩年我們在九龍城寨的那次會面。”

“差不多吧。”林義龍回答道,“畢業時你選擇了雷,沒選擇我,不也是有這樣的因素在?”

“我不否認。”邦妮笑道,“如果你那時候真的追求我,也不是沒有機會,你有沒有所後悔?”

“我承認稍微有一點。”林義龍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可在當時,我和雷相互認識,就是以邦妮【注】你的男友身份相互介紹的。”

“他下手快了點,你知道的,我當年出國留學的兩個月,剛剛和前男友分手。”邦妮從不避諱和林義龍分享她當時的傷悲,“從現在看來,你本應該是最好的人選。”

“當時來看,這個人選卻是雷,不是麼?”林義龍苦笑道,“假如我在你的立場上,我也會這麼選的。”

“我當時覺得自己爲愛情付出的太多,該是好好考慮自己幹什麼的時候了。”邦妮認可了林義龍的說法,“所以,在‘新的愛情’和‘前景的未來’,我選擇了後者,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當然能理解,要不然我早就採取主動了。”林義龍直接說道,“我認爲,把你現在的這種情況歸罪到我身上,是有些不公平的。”

“我是女人啊。”邦妮說道,“當然有權力不公平。”

“你說服了我了。”林義龍尬笑道,“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我想離開這裡,回到英國。”邦妮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能接受低工資,但只要能讓我拿到執業資格就行。”

“這應該沒什麼問題。”林義龍把話說得十分緩慢,好像在考慮什麼事兒一樣,“可這麼一來,你就不得不去尼爾斯,阿歷克斯甚至我助理懷特豪斯小姐手下進行兩年實習,長時間都要在外面搞一些遺囑還有房屋審查交易方面的工作,你能接受麼?”

“只要能拿到執業資格,我什麼都願意。”邦妮微笑道,“放心,假如你不願意留我,我也能在這裡重新找工作。”

“那就好了。”邦妮考慮的未來規劃,就這樣定下來,“不過,得等一段時間,最好是今年7月份,因爲我還需要重新申請簽證擔保人的資格,你的簽證也要花時間申請——從你現在工作離職遇到的瑣事,還需要你自行解決。”

“沒問題。”邦妮答應的很乾脆,“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想重新追求你,你會接受我麼?”

“你已經見過凱蒂了。”林義龍搖了搖頭,“你認爲我會如何回答?”

“我同意你的看法。”邦妮露出了十分輕鬆的微笑,“這是成長的代價。”

時間掐得分毫不差,在邦妮說完話沒過兩秒,侍者給他們上了蘑菇湯和麪包,以及鵝肝醬。

所謂Foie gras,法語原意指的是“脂肪肝”,在倫敦餐廳的定義中,永遠且只能跟松露一樣,是調味料。一般來說,需要鵝肝醬的場合一般是在餐前點和開胃湯這兩道菜當作白麪包的佐餐品。因爲吃起來口感非常順滑,相較黃油來說油膩程度低,如果餐桌上有肝醬這道菜,就會點。

“讓我想起了留學那時,你爲我慶生時我們一起去的牛排餐館。”林義龍陷入了回憶,“同樣的麪包,同樣的蘑菇奶汁湯,同樣的鵝肝醬,甚至主菜也是牛排;就餐的仍然是邦妮和林義龍兩個人,但那時候還有理想有憧憬,覺得即使去做法律援助也沒什麼問題,就算是非常廉價難吃的牛排餐廳也感覺很幸福——等到真的開始做法援,收入又太低沒辦法獨立維持生活,結果拋棄了這些曾經的追求後,那些東西就來了。”

“這來的也太容易了一些。你那些個奮鬥史,恐怕沒那麼容易吧。”邦妮嘆道,“說起來真輕鬆,事業上的東西不是你辭職了,那些東西就這麼來一樣。要是我畢業的時候,能確保一份實習合同,我也不會到這裡來的。”

林義龍突然發現自己和邦妮沒什麼話可說了,在從酒店來沙田的路上,他想聊很多東西,也有過彌補之前兩人的青春宿債的念頭。無論如何嘗試,林義龍發現他和邦妮兩人之間的關係,充其量也僅僅是關係相熟的同學罷了,完全沒有他和凱蒂,他和耶昂姐妹之間那種一起過下去的感覺。

儘管牛排肉質很好,廚師的手藝高超,終究變得有些味同嚼蠟了。吃罷了飯,如威爾士求學時一般,林義龍與邦妮逛了逛附近的公園,把邦妮送回家,又在她的閨房裡喝了一杯咖啡,然後離開了,找到一直“暗中觀察”的凱蒂,坐地鐵回酒店。

“我還以爲,你們真的會舊情復燃呢。”在地鐵裡,看着目光有些呆滯的林義龍,凱蒂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直到我和她見面,我才明白,這是人成長所付出的必要代價。”林義龍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