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差不多巳時,許國柱在許美君引領下,騎着馬,帶着大包小包的清州特產,出現在蘇府門前。
許美君的臉色別提多尷尬了,一張俏臉總是保持緋紅的狀態。
隨從遞上拜帖,不多時,蘇天寒便出現在府門口。
許國柱一看,出來一個年輕人,相貌俊美,風度謙和,氣質高貴,忙小聲問許美君,“這就是那小子?”
許美君現在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或者變成透明,只可惜無法實現。
“是的,”她低聲回答完,看向蘇天寒,滿眼的歉疚與不安,勉強堆起笑容,打招呼道,“蘇哥哥,這是我的父親,前來拜訪蘇帥……”
蘇天寒微微勾起脣角,看了許美君一眼,對許國柱作揖笑道:“原來是許叔父,快請進,家父已在書房等候了……”
許國柱看蘇天寒大方熱情,心裡本來就滿意,如今更滿意了,呵呵一笑,又打量了對方几眼,“賢侄如今都長這麼大了,想當年你剛剛會走路,老夫還抱過你呢……”
兩人寒暄了幾句,並肩往府裡走。
“美君跟我念叨過你呢……真是一表人才啊……”
“叔父過獎了,美君妹妹的名號,晚輩也聽過,是西南出名的女將,甚是厲害呢……”蘇天寒露出毫無破綻的笑容,努力表現出自己對許美君比較關心。
許國柱聞言,更高興了,又是呵呵一笑:“你送美君萱草,老夫也已經知道了,難得你一片心……”
蘇天寒滿臉驚詫,不由回頭看了許美君一眼,很明顯的問詢與訝然。
許美君自然也不會想到,父親還記得這個細節,滿臉黑線,朝蘇天寒苦笑,只悄悄雙手合十,示意對方不要計較。
“哦,那個,院子裡到處都是,我看美君妹妹喜歡,所以……”蘇天寒有些無語,接下去的話他自己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才正常了,只好做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許美君在後面無地自容,羞紅着臉--從來沒有過這樣尷尬的處境,逃不開,躲不掉,卻不能說出來。
好不容易,蘇天寒將許將軍領到了父親的書房,讓他們親切友好地談去,他示意許美君跟自己出來一下。
“許小姐能不能告知我,這件事準備如何收場?”蘇天寒帶着許美君出了院落,進了竹園,便開口問道,現在他比較關心這件事,“萱草是怎麼回事?”
許美君遲疑了一下,嘆口氣道:“那日許多話都說出去了,朵兒爲了增加一些真實性,就編了這個細節。以爲說過就過的,誰知我父親竟然還記着,真是對不住蘇哥哥……”
“我就知道……”他沒有往下說,他就知道這件事少不了蕭玉朵蹦達的身影,可一想到她竟然爲了許美君,胡編亂造出這麼浪漫的細節,他的心莫名的不爽着。
“朵兒她也是無心的,誰也沒有想到我父親會來的這麼快……是我的錯,沒有及時向父親澄清……”許美君擔心蘇天寒心裡記蕭玉朵一筆,忙替她開脫着。
蘇天寒雙手負後,目光望向許美君,“令尊來蘇府,主要是看望家父?還是準備說點什麼?”
許美君平生第一次的侷促,面對這麼美好的蘇家哥哥,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說纔好,因爲父親的心理他明白,即使這次不說,也可能會旁敲側擊向蘇帥提一提。
“如果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會替蘇哥哥澄清的,畢竟這件事是我不對在先,”許美君輕咬貝齒,很大方地向蘇天寒做出解釋與承諾--被父親罵就罵吧,反正自己不能對不住蘇天寒,“蘇哥哥,請你原諒之前我的魯莽,將你拉進這件事……”
看許美君態度不錯,蘇天寒淡淡笑笑:“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這就夠了,最起碼我的確也幫到你了。”
莫名的,許美君感覺心裡一鬆,她很擔心蘇天寒怒目而視,對自己冷淡無比,認爲自己就是那種打蛇給棍上的女人。
“走吧,我帶你去那邊走走。”蘇天寒拿出主人的姿態,邀請許美君去園中別處轉轉。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再次回到書房,驚奇的發現蘇帥與許將軍兩人臉上都是一臉笑意,紅光滿面,散發着喜氣。
蘇天寒心裡一驚,他很瞭解自己的父親,除非有什麼讓他非常開懷的事情,否則他臉上基本都會是平靜鎮定的神色。
“這幾ri你就在我府上住下,叫天寒帶你四處看看,美君不也沒有來過京城麼,趁着好好看看,”蘇帥說到這裡,看向蘇天寒,“你許叔父好不容易來會京城來,你好好替我招待,想想帶他們去哪裡看看……”
“大哥,我這次來也住不了多久,三五日就得回去了,那邊事務也比較多--這次就是來看看……”許國柱眼底盡是滿意之色,看蘇天寒的目光都讓許美君臉紅的厲害。
蘇帥立刻肯定許國柱,“來看看是對的,你是美君的父親,我完全可以理解。這個兒子我偎依不滿意的地方,就是他不會無意,小時候也逼着他學,可他最好舞文弄墨,對刀槍棍棒半點興趣不感--不過,除了這個,行軍打仗他也在行,給我出過不少奇謀……”
蘇天寒在一旁聽着,神色有些尷尬起來,雖然自己沒有參與什麼,但面前這兩位長輩句句都不離開自己,形勢似乎有些不對啊。
許國柱呵呵笑着,嘆口氣,道:“大哥,小弟除了那件錯事,美君的爲人性子,在清州那是出名的好。若不是我們離的太遠,只怕……”
“現在也不晚啊……哈哈……”蘇帥說完,笑了起來。
許國柱也跟着憨憨笑了起來。
蘇天寒與許美君對視了一眼,他眼底的疑問與驚訝顯而易見。
許美君感覺出蘇天寒目光的壓力,硬着頭皮上前,“父親,我與蘇哥哥認識尚淺,況且我……”
許美君還沒有說完,,蘇帥那邊說話了,“美君,你不要擔心,你父親忙就少住幾日,你沒事就多住幾日,讓天寒帶着你好好轉轉,散散心--至於你的遲疑,伯父清楚,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你不要有負擔,你伯母也是好相處的人……”
“伯父,不是我擔心,是蘇哥哥與我剛見過一面,我們之間其實……”
許美君咬住牙紅着臉想再次成親一下自己與蘇天寒之間其實什麼也沒有,可再次被許國柱打斷了話。
“這有什麼的?有的男女成親之前還沒有見過面呢!對吧,大哥?”許國柱現在與蘇帥兩人之間非常默契。
蘇帥自然很同意許國柱的話,他笑笑,“美君,這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我與你伯母成親前就沒有見過面,婚後感情非常好呢,到現在我們的感情也絲毫沒有變化……”
他以自己親身經歷來告訴許美君,見過一面也不會妨礙婚後生活。
許美君俏臉紅得不能再紅,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將頭低下去了。
“父親,孩兒現在覺得……”
蘇天寒一看,這擺明了,兩個老人已經達成一致了--要將自己與許美君湊成一對兒。
這怎麼可以?!自己沒有這個準備!
可是他一開口,就被蘇帥冷言頂了回去,“你覺得什麼?你都二十多歲了,之前你說要遊歷,不能娶妻,我答應了你;後來你又說想到軍營鍛鍊,不能娶妻,我又應了你;現在無論什麼藉口,一律不準!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要當不孝子麼?!”
蘇帥就像老虎,一發威,蘇天寒就沉默了下去,儘管他很不甘,但還沒有膽子大到與父親頂撞,畢竟之前父親的確由着他。
“好了,這件事不用你們操心了,我與你許叔父商量吧。”蘇帥看兩個年輕人的表情,判定他們是含羞,所以便拿回主動權,撇開兩個人,“你們去看看廚房準備好沒有。”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等兩個人出去之後,許國柱嘆口氣,道,“大哥,我是擔心天寒會介意美君退過昏--這也算是美君唯一一個污點了……”
“你這是什麼話,美君依然冰清玉潔這就夠了,你可知道平陽王,他當初娶妻還直接娶錯了,現在不也挺好麼?”蘇帥拿出沐雲放娶蕭玉朵的事情來說事,“即使嬌蘭公主橫插一槓,平陽王對寧國夫人依然癡心不改,可見還是婚後兩人的相合最重要,再說我蘇家也不是那些酸腐之家,看重那些細節。”
許國柱起身抱拳,一臉認真道,“大哥,雖然美君與那霍霆玉訂過親,但她一直恪守禮法,是一個直率剛烈的女子,這一點請大哥放心,小弟可以用人格保證。”
蘇帥含笑扶他起身,兩人更親切地聊着許美君與蘇天寒的事情,最後甚至聊到了定親不提。
-再說許美君跟着蘇天寒出來,兩腿如同灌了鉛,沉重無比,心裡的愧疚跟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
看着前面蘇天寒一直沉默着,她心裡煎熬的厲害,最後忍不住輕喚道:“蘇哥哥,對不起,給你帶來困擾了……”
蘇天寒沒有回頭,只是輕嘆一聲,緩緩道:“不瞞你說,我一直喜歡着一個女子,所以這幾年從來沒有同意過什麼親事,因爲我放不下她;而你,心裡也有着霍霆玉,雖然他傷害了你,但你們有過去,你的心裡不可能沒有他的影子--你說,我們這樣兩個心猿意馬的人,怎麼可能成親呢?……”
許美君聞言,不由愣住了,一股熱血瞬間用上了頭腦,“我與霍霆玉已經劃清界限,不可能再有什麼。現在心裡除了對他的鄙視之外,哪裡還有什麼所謂的情意?我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蘇哥哥莫要以己度人……”
“情感可以說沒有就沒有麼?”蘇天寒轉身看向這個比自己低了一頭的女子,眸光盡是涼涼的笑意。
“如果不是因爲背叛,而是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感情的取捨可能不一樣;若是對方光明正大背叛,並且還是與我最親密的姐姐一起背叛,這份感情要來何用,不過是一場恥辱而已,”許美君擡起黑亮的眼眸,迎上蘇天寒的深眸,嘴角淡淡笑笑,“傷心失望在所難免,但平靜之後,他不過是一段過去,僅此而已……”
蘇天寒不苟言笑地盯着許美君看了片刻,輕輕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你能這樣想,真的很好。不過,我做不到。我向來潔身自好,喜歡上了一個人不容易,一旦喜歡上了,想要改變,勢如登天……”
許美君輕輕抿了抿脣,“蘇哥哥要說什麼?”
“很簡單,我們兩個不合適。所以婚事不妥。”蘇天寒連續用了兩個否定,來告訴許美君,自己不同意這門親事,“我不想耽誤你,美君,你是個好姑娘,所以勸說令堂另選佳婿吧……”
沉默了片刻,許美君忽然問道:“蘇哥哥討厭我麼?”
“沒有,沒有討厭。”但是也不會愛上。後半句話蘇天寒在嘴邊沒有說出來。
誰知,許美君忽然笑了,“只要蘇哥哥不討厭我便好--之前,我很怕你會討厭我,現在終於放心了……”
許美君心裡有些釋然,蘇天寒是個很優秀的男人,既然自己遲早要嫁人,爲何不爭取一下?他心裡的那個女人,顯然與他不可能了,所以他纔會對他的婚事如此消極。
那麼自己並不是很差,他也不討厭自己,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開端麼?即使他心裡有一個女人有如何?誰能說明他心裡有人,就不可以接受自己?
“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吧?”許美君笑顏淡淡,將自己與蘇天寒之間的尷尬關係,退了一步。
此時,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主意--一個讓自己走近蘇天寒的主意。
蘇天寒也跟着淡淡一笑,“我不想耽誤你,美君。朋友自然可以做,但其他的,我沒有心思。”
他很溫和,卻也很無情。
許美君之笑笑,“那蘇哥哥可不可以帶我與爹爹看看京城?”
“沒有問題,我自然盡地主之誼。”蘇天寒彬彬有禮,再次閃出一個溫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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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妃下葬兩日後,原太皇太后趙敏惠的屍體被一口普通的棺材盛着,毫無聲息地葬在了先皇的先皇也就正德皇帝陵寢旁邊的普通妃子陵寢。
得知這個消息時,蕭玉朵正斜坐在榻上,看着剛剛趕來的沐雲放--這個消息也正是他帶來的。
現在的沐雲放和之前大不相同,除了聲音還是原來的充滿磁性,樣貌完全編了,此時的容顏大約三十歲,很普通的一張臉,若是眼眸中的精光斂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這回,最重要的幾個人都已經死了,梅妃也下葬了,事情應該告一段落了。只是不知道賢王這清算會不會停止。”蕭玉朵有些擔心,這大梁現在就握在劉旭手裡,也不知他要繼續如何運行這個龐大的機器,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爺,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你看看是何意。”
沐雲放很認真地點點頭,專注地看着蕭玉朵,聽她的下文。
“那日出殯,新皇與王太后也都前去參加,這也倒不奇怪,奇怪的是,王太后所穿孝服的級別與款式與賢王正妃的一模一樣,這有什麼說法麼?按說她們兩人不可能一樣的。”
蕭玉朵將自己那日看到的情景對沐雲放和盤托出,她需要有個人來給自己解解惑。
沐雲放聽到這個消息,表情頓了頓,兩條修眉輕輕蹙了蹙,“她穿了和賢王妃一樣的孝服,那意思很明顯,她與賢王妃的地位一樣--這樣可能是出於對賢王的討好,也可能是……”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但眼睛的神采瞬間亮了很多。
“你是說這王貴妃與賢王有殲|情?”蕭玉朵忽然找到了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八卦,不由睜大了眼眸。
可不,自己怎麼就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呢?若賢王與王貴妃之間關係曖昧,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通了,比如賢王爲何要扶植王家,爲何要將十歲的劉清軒推上皇帝的寶座。
沐雲放起身在屋裡踱步思考,好一會兒才停住,輕聲道:“現在我懷疑十八皇子與劉旭有特殊的關係,這樣一來,就更能解釋這些事情了。他推劉清浩,爲的就是看見先皇子弟自相殘殺;他不遺餘力將十八皇子推上帝位,就是想要擠掉先皇的骨肉,在不知不覺中,讓大梁的江山易了主……”
“對了,我們不是還對賢王的身份有過猜測麼?若他不是正德帝的兒子,那麼十八皇子登基,就說明劉家的江山已經不姓劉了……”蕭玉朵記性超級好,又聯繫起了之前賢王的身份猜測,很多事情到現在立刻清晰了起來,所有的珠子被一條線串起來了,“這王貴妃與劉旭已經到了這麼囂張的地步--幾乎公開的狀態了?”
“孝服我說過,還可能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出於討好,都屬於媳婦輩,所以不能算是權威證明--不過我們可能做這樣的假設,因爲這個假設已成立,很多事情也就明白了。如果十八皇子是他的兒子,那麼劉旭剩下的事情,就是削番了,他要替十八皇子清除所有的威脅。”沐雲放皺着眉頭,沉吟了片刻,轉而問道,“出發的日子定了沒有?”
“定了,因爲多爾丹要着急回瓦剌,所以三日後就回啓程了,據說嫁妝很多,護送的軍隊有五百人呢。到時候你就做我的隨從好了,如何?”蕭玉朵呵呵笑着,朝沐雲放眨眨眼。
沐雲放輕勾嘴角:“如此甚好,最好是那種可以日夜貼身的侍衛……”
“那是,我就是要將你放在身邊,纔會感覺安全……”蕭玉朵輕攬着沐雲放的腰肢,嫵媚一笑,“那邊天氣不好,你正好給我暖|牀……”
“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暖,一點問題都沒有……”沐雲放寵溺無邊,低頭吻上了那嬌嫩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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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王府。
劉旭正欲多爾丹對弈。
“三日後就要啓程,會不會倉促了一些?”劉旭沒有擡頭,只看着棋面。
多爾丹不急不緩,將一顆棋子放在某個地方,悠悠道:“我出來太久了,不能再耽誤了,再耽誤,變數就大了,這時你與我都不願看到的情況。”
“好吧,爲了國家,也顧不上什麼喪不喪了--對了,本王可是將你要的那件禮物交到你手上了,”劉旭說到這裡,意味深長看着多爾丹笑,“至於能不能留住,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多爾丹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隨即那張美豔又張揚的臉上閃出一個迷人的慵懶的笑,“只要去了瓦剌,我就不可能放她回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