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江洳渙打了沒多久就跑去大湖裝死,沒繼續作死施雨,不然都城現在肯定已經是一片汪洋。沈焱發大招的時候好歹還知道限定和控制範圍,房屋都沒震倒幾幢,反倒是江洳渙的一番瓢潑大雨,打倒了一片民宅。
仙客來已不復存在,先前被天雷地火燒得通天亮,又被暴雨澆滅,轟地坍塌了,只留下一點架子和一堆焦炭。
神仙打架,遭殃的還是凡人,沒丟掉小命的都該慶幸自己腿腳麻利跑得快,逃過一劫。
九幽派一行離開時,各處的火都已滅了,仙客來附近那一片都已不成樣子。本來正是市中心繁華區域,現在到處一片焦黑,哪裡還看得出半點繁華的影子。
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靜悄悄的。
沈焱看着滿眼狼籍,扶着肋下,抽着氣道:“瞧你乾的好事,沒準都淹到王宮了。”
江洳渙訕訕地跟在後頭,蔫頭耷腦,今天已經夠倒黴了,渾身都火燒似的疼,實在沒力氣將滿城的水弄回河湖大川,只好底氣不足地弱弱答道:“明天天氣好,準能很快就幹了。”
沈焱哼哼唧唧沒搭理他,倏地拔出裂天,落後他半個身位的幾個徒弟都被嚇了一跳,以爲有人偷襲,如臨大敵紛紛拔出佩劍,分列四方把師父護在中間。
“你們幹什麼呢?”沈焱挑着眉毛問,邊將明晃晃的劍刃遞到面前,抵近了仔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照着臉上血色半凝結的劍氣灼傷的傷口,痛不欲生地叨叨,“完了完了完了,毀容了……”沈焱忽然又想起什麼,立即用清穢訣去除了臉上血污,從懷裡摸出帕子細細擦拭,看清臉上的傷都不深,才長吁了口氣,“還好,還好……”
衆徒弟:“……”
司鳳暗暗腹誹:照鏡子就照鏡子,拔什麼劍!還以爲有敵情!臭美到這份上她是服氣的。她甚至有點懷疑,元隱聖君的劍氣怎麼會灼傷師父,沒準是因爲打着打着的時候,師父臭美照鏡子的毛病犯了,在元隱聖君劍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分了神,所以纔會近距離被劍氣灼傷了臉,還正好是眼睛眉毛那一片。
還別說,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一行人慢慢悠悠往百香園走,此時反倒不急了,主要是精疲力盡,快不起來。
江澤源走在最後,在替江洳渙擦屁股,收拾殘局,短時間內就將城裡的水都排了出去。
回到百香園已是子夜時分,院子裡亮着燈火,原來喬雲早早回來了,將晏無道和小石頭大寶阿花安置得很妥貼,毫髮無損。
這次回來沒像往常一樣聚在一起開會討論,而是各自就寢,實在是太累了,最需要的是調息療傷。
沈焱關在屋子裡一週都沒出來,門外設了禁制,不讓任何人闖入。
次日一早百里酈就興沖沖過來竄門,昨夜她昏過去之後就被謝邈用空間術傳送回了府上,一夜好眠,正是精神頭十足的時候。
不用說,她吃了閉門羹,九幽派諸人沒空招呼她,都在閉關調理中。喬雲要打點所有雜事,光是照顧晏無道小石頭大寶阿花就夠她忙出一頭汗,也沒空去醫館幫忙。百里酈只得悻悻而歸。
玉虛真人留下字條就走了,繼續帶着徒弟周遊四方,他這個掌門人當得可夠任性瀟灑,此番相遇還沒了解任何門派信息呢,他也等不及沈焱出關就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後來司鳳從喬雲那兒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都不禁感慨,九幽派的這一代長輩都是什麼怪胎啊,簡直沒個正常的,這種門派真是活該沒落纔對。這掌門人有跟沒有,有啥區別嗎?
掌門師伯居然比她師父還超然物外,根本是不在乎振不振興門派吧?更不在乎門派命運。不然他咋能如此不拖泥帶水用實際行動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連司鳳都有點爲門派前途擔憂了,唉,掌門師伯真豪傑,他才真正是心有天地寬。門派垮了也不耽誤他旅行遊歷的心。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心中有道自在萬物”的境界?那她師父這個自在散人還得自嘆弗如了。
打那日仙客來宴會之後,百里仁越就再沒踏足過百香園,倒是百里酈吃了幾回閉門羹後還鍥而不捨,每日都來一兩回。
七天後,沈焱結束了閉門枯坐的調息模式,又變得精神煥發意氣風流。
看了掌門師兄留書後,一語不發,焚化了信後立即召集弟子開了個短會,決定馬上離開此地,畢竟,要是六合仙盟再來一次圍剿就麻煩了。與其坐着等別人找上門,還不如自己勤快點挪地方走人。
畢竟這段時間百里家爲他們提供了拘留之所,臨走前沈焱還是帶弟子向百里老夫人辭行。
百里仁越沒怎麼吭聲,也不看那師徒幾個,場面話都是百里老夫人說的。只是從他捏着茶杯的根根發白的手指,還是能一窺他內心深處的洪流翻涌,可現實比人強,多說一句少說一句什麼也改變不了,倒不如就此深藏心底罷了。百里酈眼圈都泛紅了,低着頭抹淚水。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唯有豁達看開一些。
別離,對這些在修真世界追求大道的人來說,只是淡薄塵緣中的一個小片段罷了。在他們幾百年的生命旅程中,生離死別,再正常不過。
這大概也正是凡人和仙人最大的區別,一段旅程中遇到的人和事,對他們的意義全然不同。對凡人短短數十載的生命來說,一段記憶可能就是一生難忘的,要用餘生去回味。仙人則不同,短短數月或幾年,只不過是他們求仙路上一段小小際遇,也許隨着時間推移,就逐漸淡忘了。
要麼怎麼說修仙之人要六根清淨斬斷塵緣呢,因爲七情六慾太多,就沒法專心修煉,道心受阻,容易走火。基本上走上修仙道路的,都是塵緣淡薄的。
像司鳳這樣神經大條感情匱乏缺心眼子同時又根骨上佳的人,修煉起來心無旁騖,簡直就是爲修仙而生的。所以她修煉進階的速度也最快,超過她所有的師兄。
再度踏上了流浪旅途,司鳳心中還是頗多感慨的,還不知前路在哪裡,好在師父師兄喬雲都在,不會孤單。
師徒幾人又換做尋常旅人打扮,低調不張揚,分工卻跟上回沒任何不同。沈焱繼續當他的公子哥,江洳渙謝邈幾個還是侍從護衛,司鳳喬雲是丫鬟。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晏無道這個“人質”。
沒人弄得清沈焱把他抓到身邊不放是什麼意圖,連晏無道自己也鬧不清。
其實跟九幽派一行呆久了,他發現也沒哪裡不好,伙食好得很,比他在家吃的還好,每次他能多吃兩碗飯,這個把月來他又躥個兒了,身材越發頎長挺拔,已跟成年男子相近。唯一的不好,就是沈焱禁錮了他的靈力,導致現在的他跟凡人沒兩樣,既不能御劍,也不能發威打人,因爲這裡頭修爲最弱的喬雲,他現在也打不過。
雖然沈焱沒指定誰看着他,但接觸下來,打交道最多的還是喬雲。
晏無道起初很高興,因爲喬雲修爲最差,脾氣又不壞,在他看來,一個燒飯丫頭嘛,好打發。從她這裡找突破口應該是最容易得手的,然後再找個機會溜之大吉。
他對付喬雲其實變了好幾次方案了,開先他是變着法子地折騰喬雲。其實按他原來的規劃,這個方案是要實施在沈焱身上的,讓沈焱煩透他,主動讓他滾蛋。他各種無理取鬧,不是摔碗丟筷,就是撒潑打滾,絲毫不在意少主形象。結果讓沈焱禁言了,至於打滾,沈焱看他耍無賴看得津津有味,眉梢眼角笑意滿滿不斷暗示他:繼續你的表演。
某少主只能灰心喪氣收起了第一套方案,因爲他發現了,沈焱是個比他更流氓的人,在他面前耍流氓耍無賴,是自損一百對方毫無損失白撿樂子的吃力不見效昏招。
此後又嘗試了多個方案,都沒甚效果,最後他就將突破對象轉移到了喬雲身上。
對喬雲施展了威逼利誘計,循循誘導計,美男計……統統以失敗告終。
美男計的失敗尤其令晏無道感到挫敗,明明自己顏值可以的啊,萬魔宗那些女弟子哪個見到自己不是兩眼冒光的?他走到哪都是被少女們追逐的對象好麼?“魔道五俊之首”可不是他自封的。
他肯這麼放下身段“**”這個傻女人,傻女人居然還沒任何反應,毫不上鉤,遇上這麼個沒有審美不解風情的木頭,怎不叫他憋氣!
折騰了個把月,他終於消停了,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沈焱可夠狠的,在他手腳上打了暗符,外人瞧不出破綻,苦逼之處只有他自己知道。看起來明明是個自由身,實則身體施展不開,離開九幽派諸人九丈遠就會被禁錮住,腳再邁不出去。
劍也被繳了,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魚肉。堂堂魔道中堅萬魔宗少主,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簡直是奇恥大辱好麼!
晏無道看看前頭那輛豪華馬車,再看看騎着高頭大馬丰神俊朗的江洳渙謝邈等人,再低頭看看自己胯下這匹比騾子高不了多少的雜毛馬,氣勢生生矮了一大截,真真是氣不過!
欺人太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