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鳳對於盤問“犯人”還是不怎麼在行,受思維定式和閱歷淺薄的束縛,關注點和所能想到的問題也比較侷限。
沈焱問話套話功夫一流,可挖出了不少東西。
這不爻雲宗現在還沒設固定的總壇,現階段是讓衆門徒四處籌錢,李二狗雖猥瑣,對門派卻意外地負責任有擔當,已經出來三年多快四年了。一路招搖撞騙,雖也花掉了一些,竟也還剩了不少錢財。也就是世道亂,平民百姓朝不保夕沒有安全感,精神世界時時被現實的恐懼敲打衝擊,急需一個思想寄託,修仙問道就成了逃避現實的絕佳途徑。要不歷朝歷代不太平時,也是三教九流猖獗時,好多打着宗教名義的幌子坑蒙拐騙或者直接後期就發動起義了。
李二狗雖才智平庸,畢竟行騙多年還是有點經驗的,騙不到聰明的,不代表他騙不到平常人。畢竟這世上聰明人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尋常人。也正是基於如今的世道,他的行騙生涯頗是風生水起,可說是無本買賣,賺得盆滿鉢滿。
然後就被沈焱沒收了。
李二狗夾在阿花和大寶中間跪着,一虎一狗像兩個護法把住他左右兩側,讓他覺得好生怪異彆扭。尤其左手邊那頭兇猛的大老虎,一直虎視眈眈地瞪着他,彷彿他說錯一句話,馬上就會葬身虎口。李二狗本來想掙扎一下,爭辯爭辯,好歹不要把所有錢全部上繳,一看凶神惡煞的大老虎,立即慫了,乖乖遞上了儲物袋。
對於師父明目張膽地打劫,司鳳已經見怪不怪了,毫無反應。
後據李二狗交代,他得的這些財物寶貝,大部分都交給了他師父搖光聖君,其中還有不少天材地寶。
沈焱修長的中指勾着袋口繫帶,掂了掂手裡的儲物袋,看了眼李二狗,若有所思道:“門派初創時最是艱難,全靠弟子齊心協力同舟共濟,要生存下來沒個根基所在確實不行。此等奠定門派基業之物,本座自然也要成人之美,不能奪人之愛。這袋子裡的東西我先替你保管着,待見了你師父,再雙手奉上。”
李二狗聽得怔怔的,愣道:“此言當真?”
沈焱道:“自然當真。”
李二狗喜不自禁,切實體驗了一把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豆大的眼珠發出亮光:“仙君認識我師父?”
沈焱微微一笑,道:“你自帶我去便是,他見了我就知道了。”
李二狗一疊聲地應是,口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又朝邊上站定的司鳳喬雲拱手告罪,“先前言語有失,得罪了兩位仙子,還請見諒。”
司鳳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剛剛已經爆扁了他一頓,道不道歉她氣都已經消了。倒是師父這個九十度轉變,吃進嘴裡的東西又吐出來?這一反常態的決定打了她個措手不及,疑惑地打量師父,他今天吃錯藥了?
沈焱問道:“你上次回去見你師父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李二狗想了想,道:“已過去將近一年半。”
沈焱道:“那是有許久了,不如我們現在就過去。本座也等不及想見見我這位老友。”
李二狗喜出望外:“啊?好啊好啊!”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歡歡喜喜整了整鬚髮衣袍。
不多時,一切收拾停當,謝邈去退了房。藉着沈焱佈置的一個小型傳音法陣,李二狗跟他師父搖光聖君通上了話,還沒說幾句,傳音陣就被沈焱掐了。畢竟,沈焱設這個法陣,爲的並不是讓那師徒兩個聊天扯閒篇,而是爲了確定搖光聖君的位置。
他們做這些的時候,司鳳在一邊閒着沒事,她那些隨身物品早被她一股腦收進隨身空間了。蕭意粲湊到她身邊,道:“小師妹,你就不覺得師父這次很奇怪嗎?”
司鳳哼了哼,沒好氣地答:“怎麼,二師兄,你知道原因?”
蕭意粲故弄玄虛地眨巴眼,朝她放電:“你猜?”
司鳳一把將他臉扭到一邊去:“愛說說,不說拉倒。”
蕭意粲努力把臉湊回司鳳近處,還是被司鳳不厭其煩推了回去,只得無奈道:“我的傻師妹,這你都看不出來嗎?搖光聖君作爲爻雲宗的頭頭,顯然不可能只有李二狗給他上供,所以師父肯定是放長線釣大魚啊。”
司鳳道:“除此之外就沒別的原因了?”
蕭意粲奇道:“還能有什麼原因?”
司鳳攤手道:“我怎麼知道,你得問師父究竟是怎麼想的。”
蕭意粲正色問道:“小師妹,你最近是怎麼了?我哪裡得罪你了嗎?老給我擺臉色?”
司鳳頓時像被踩到尾巴,被問得心煩如麻,跺跺腳,避瘟疫一樣走到了房間另一頭,湊到師父身邊,杵着像根木頭。
仔細想想,其實二師兄也沒得罪她什麼,頂多就是壞了她牽紅線的大業,可能光是這一條就已經夠她煩的了,甚至都不想去想更深一層的原因。她並不太想去面對,其實就簡簡單單相處,不好麼?喬雲多好啊,她是真心希望二師兄能跟喬雲在一起的。
一行人瞬行至搖光聖君所在處,李二狗從來沒嘗試過這麼厲害的移形幻影之術,興奮得手舞足蹈,帶他的江洳渙無力吐槽。沒見過世面的小修士,這樣的貨色也能位列護教三使之一,到底是小門小戶,服!就這檔次,能有啥好東西?他感覺要白跑一趟。
而且他感覺吧,這個所謂的爻雲宗的等級頭銜特別水,比如那什麼狗屁宗主居然是聖君?連李二狗都成了厲害真人!說明他們弄虛作假都不動腦子,名號起得越大,修爲越撐不起。就這被正魔兩道都不待見的情況下,生存之道還這麼不低調,動輒聖君真人亂叫,也不怕被羣嘲。這個小門派靠坑蒙拐騙起家,門人水平又稀爛,居然還能存活幾年,也是稀奇。可能是仙魔兩道都還沒注意到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宗門?
搖光聖君從接到徒弟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通話,還沒走出兩步,沈焱一行已經到了。數道遁光閃過,很快又消弭於無形,露出數道人影。他定睛一看,就見他徒弟也在其中。
他有點驚詫,他徒弟能耐大發了啊,居然結識了能夠飛天遁地瞬息無蹤的高手。他剛剛通話時,都沒能判斷他們所在位置距離自己有多遠——他隔空測算的極限距離是一萬里。一萬里內沒捕捉到徒弟的氣息,那說明他們剛剛遠在萬里之外。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當真了得。搖光聖君難掩心中驚愕,忙又看向領頭的沈焱。
這一看不要緊,一看就想即刻掉頭飛劍遁走。他行動一點不比心思慢,剛看清沈焱的臉,立即拔腿就跑。
李二狗叫道:“師父,你跑什麼!這位仙君不辭勞苦送我回來,是想跟您敘敘舊的,順便還會贈給我們寶物,襄助我們修建門庭基業。”說這話時,他還特意動了動腦筋,尤其注意了措辭。
搖光聖君充耳不聞,跑得更快,從儲物袋中掏出一物含進嘴裡,頓時周身金光大盛,他人也化作一道光,意欲遁逃。
江洳渙遠遠放了一記化氣成冰術,將搖光聖君定在原地。
其實這就是個小法術,修爲稍高的修士都不會被困住,可輕而易舉破解,搖光聖君尊爲聖君居然被這小法術縛住了,這個“聖君”的名頭可不是一般的水,簡直讓人跌破眼鏡。
司鳳扭臉看向沈焱,問道:“師父,你跟那人有過節嗎?爲什麼他一看到你就跑?”
沈焱拍了拍扇子,在腦內搜尋了一遍,道:“沒印象了,應該沒見過吧。”他上前幾步,化去冰霜,搖光聖君周身的遁光也消失了。隨後沈焱便依先前所言,將李二狗的儲物袋遞給了搖光聖君。
搖光聖君戰戰兢兢哆嗦着手,應沈焱要求當面清點財物,那些東西在他手裡還沒熱乎,然後連同他自己儲物空間裡的各種寶貝,都不受控制地飛進了沈焱乾坤袖中。果然啊,好東西還是有的,雖然極品的沒有,但是煉丹和煉製符咒的材料有很多,品相也還過得去。
沈焱摸着下巴道:“唉,這麼盛情難卻,倒不好拒絕,我也只好笑納了。”
搖光聖君簡直要嚎啕大哭,捶地痛聲道:“沈長老,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又來搶我啊!咱們有仇嗎?!五十年前,要不是你奪走了我的通靈之寶懸銅金鏡,我現在也能晉級金丹了,嗚嗚嗚……”
沈焱似乎有些吃驚,打量了他一小會,道:“有這事麼?”
搖光聖君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像這樣能減輕點心中的憋屈:“有。你說我那個鏡子好看,非要跟我交換,我不肯,你給我七株五品靈草,非得換走。然後就被你奪走了。”
沈焱合上扇子,思索片刻,道:“不管有沒有這事,我姑且信你了。你說吧,你現在最缺什麼物件,我若是有,給你便是。”
搖光聖君目光一滯,問道:“當真?”
沈焱道:“自然。不過有前提,你只能要你現階段能用得上的東西。本座做交易向來講究公平,雙方都不吃虧,不欺壓人。你說吧,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沒問題。”
“……”搖光聖君無語凝噎,坑大發了好麼?他拿走的,是連他都能用得上的好東西,給予的,卻是對他這個等級來說不值一提的東西。這二者,對擁有者雙方的含義完全不同好麼?想跟沈焱交換東西而不吃虧,只有修爲跟他相仿,甚至比他段數還稍高才成吧。
現實是,絕大多數情況下,被強迫跟沈焱做交換的,都賠得底褲都要掉光了。
簡直比打劫還狠。
這事的結果就是,沈焱給了搖光聖君七枚提升靈力的靈丹,有助於他早日築基成功。另外附贈了李二狗一沓燃火符。沒別的原因,他們這一夥人,別的符咒有限,就是燃火符多。
走之前,沈焱還叮囑了他們一番,好好幹,光大門派,廣收門徒,下次好再相見。
搖光聖君一臉僵笑着目送他們走了,當即作出了門派解散的英明決定。
這種倒黴事兒,來兩回已經夠了!債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