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痛悔

嚴迦葉被虐慘了。

他從小到大從沒被這麼虐菜過。最可惡的是,醜八怪不傷他別處,專打臉!他感覺自己要破相。若真是如此,他發誓要剮了他以泄心頭之恨!

經扶乩真君調停,司鳳謝邈率先停了手,收了兵器,身姿翩翩退出打鬥圈子。

嚴迦葉現在滿臉敷血,也沒心思再質問仙草競拍會是否有弄虛作假之事,他只知道一點,非搞死那個五仁修仙門不可!扶搖派自然也罪責難逃!今日技不如人,不便多做糾纏,山高路遠來日方長,總有一日要報了今日之仇。

他也不屑於聽扶乩真君安撫調停之語,帶着自家子弟憤然拂袖而去。

司鳳晃了晃手裡的碧綠小瓷瓶,揚聲道:“嚴公子,今日是有些誤會,所謂不打不相識,你就多多包涵吧。我這裡有上好的傷藥,絕不留疤,你要不要?”

嚴迦葉滿臉血污,目眥欲裂狠狠甩了她兩記眼刀,同時毫不掩飾地剜了扶乩真君一眼,不再理會周遭奚落調笑之聲,頭也不回率衆御劍下山。來時頗多威風耀眼,走時狼狽黯淡。

扶乩真君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樑子是結下了。嚴家要把賬算到他扶搖派頭上。

司鳳剛剛只顧着自己痛快了,全沒想到會牽連拖累扶搖派,她腦子裡慣是缺根筋的。

謝邈心思比她細膩得多,嚴迦葉臨走時那怨憤屈辱的目光,一下就將他從報復的快感中扯了回來。他當即向扶乩真君道歉,並表示由此引發的後果由他一人承擔,並當衆表態:若嚴家要報仇尋仇家晦氣,只管找他,切莫遷怒無辜。

這番表態雖未必影響到嚴家,但在座諸人心裡都明晃晃地亮堂,五仁修仙派門派雖小,缺有擔當。若六合仙盟或嚴家當衆對扶搖派發難,尚有人能作證此事與扶搖派干係不大。若非嚴迦葉故意尋釁,後頭的事根本不會發生,有大半的原因是他自找的。

扶乩真君自然也明白謝邈這麼表態是爲扶搖派開脫,朝他頷了頷首,擺手示意不必如此。

其實謝邈也明白,招惹了嚴家,以嚴氏的行事做派,鐵定是會遷怒的。

他們心裡都明白,六合仙盟和各大門派家族此番吃了癟,必會找由頭變本加厲發落扶搖派,不管有沒有嚴迦葉這檔子事都不會影響這個結果。

只是這事有他九幽派插了一腳,心中有愧,總不能惹了禍毫無表示就夾着尾巴逃跑,這不是他九幽派弟子的作風。

做了錯事,那就光明磊落地承擔,勇敢去面對,不能逃避。這是師父言傳身教的行爲準則,沈焱教徒弟一向稀裡糊塗任性胡來,只有這點好,教了弟子要明事理,有擔當,不可一味推脫責任。

司鳳被大師兄押着向扶乩真君謝罪時,才明白自己一時任性闖了禍,可以預見扶搖派接下來的日子更不會好過了。

她一面自責道歉,一面怒火熏天。

扶搖派排名好歹比嚴家高吧,居然被這麼個小世家脅迫整蠱,不就是仗勢欺人麼?

她願意一人做事一人當,別個還不一定肯買賬。如今這世道,真是沒天理了。

扶乩真君沒責怪她,只語重心長叮囑他們以後還需低調行事,儘量別招惹大門派的人,以免惹禍上身。

若說從種種傳聞中司鳳聽到的扶乩真君是個懦弱膽小之輩,今日真正見到時對他有了更深的認識,哪怕只有這一面。她感覺他是個寬容大度同時又看得非常通透的賢者,很多事他都瞭然於胸,只是不說破罷了,外界有關他的傳言不乏貶低抹黑之詞,不能盡信。他是有大智慧的,以前種種虛與委蛇可能只是矇蔽六合仙盟的。

今次扶搖派徹底奪回了仙草競拍會規則制定權,扶凌真君對仗六合仙盟諸人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若說沒有扶搖掌門在後提供支持,鬼都不信吧。

正是因爲扶乩真君一向來對外示弱退讓的慣常作風,麻痹了那八大仙門的人,大大降低了他們的提防心。

而他對司鳳謝邈兩人的寬容勸誡,以及指點,都讓人感動。

叮囑完,扶乩真君的身形便化作虛影隨風消失了——他們看到的並非扶乩真君的真身,這只是一個分身而已。也是,這事並不算很大,若就驚動得掌門本尊親臨,倒顯得扶乩真君這個掌門跌了身份。

“兩位道友,請多保重!”凌淵抱拳施了一禮,再朝其他修士拱手,邀請他們重回會場,繼續後續修士法寶的自由競拍環節。

被這個不太愉快但很熱鬧的小插曲打斷的競拍會又重新繼續,大家很快就忘了這事,畢竟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既然影響不到自己的利益,記憶自然不會很深刻。

司鳳謝邈兩人刻意減弱存在感,異常低調退下了山。

他們回到金屋時,太陽將將偏西了點,還未落山,沈焱幾人還沒回來。司鳳自知惹了禍,也不用等沈焱來教訓她,自覺找了些荊條紮成扎,身條板正跪在其上。

謝邈默默瞅了她一眼,一撩衣襬也挺直地跪在旁邊。

“大師兄,你幹什麼?”司鳳扭頭愕然望着謝邈。

“這趟差事是我們一起辦的,你是師妹,做錯了事,我做師兄的自然是沒進到應盡的責任,及時匡正你的行爲。”謝邈淡淡道,目光望着遠處,越過茫茫青山滿野。

“是我的錯,大師兄你沒做錯什麼,是我不顧你的阻攔。是我太沖動了,拖累了扶搖派。真君無意中透露信息,必是想不到會被我攪黃了,還害得他們門派受牽連……”司鳳冷靜下來已是大悔,悔不該只顧逞一時意氣,不顧大局。

仙草競拍會前一週的晚上,扶凌真君下山來找她師父喝酒,兩人喝得酩酊大醉,司鳳幫喬雲收拾殘局時,無意中聽到了扶凌真君猜測本次競拍物品,他直白地提到“其中怕是就有你沈道友苦苦尋覓之物”,司鳳本來漫不經心地收拾碗碟,聞言立即豎起耳朵聽着。扶凌真君卻只提了那一句,後頭的話便沒一句涉及仙草競拍會的,全是對他那位掌門師兄的吐槽埋怨,尤其對他性格方面吐槽了許多。

後頭司鳳就好好尋思琢磨,又打聽了許多先前幾屆扶乩真君挑選拍品和傳送拍品的喜好,試圖找出規律。她那幾日淨顧着琢磨扶凌真君的話了,外帶分析扶乩真君的性格和行爲方式,別的事都沒幹。

那時候她就隱隱感覺到了這次扶搖派可能要幹一票大的,搞不好便是要跟六合仙盟攤牌徹底翻臉。她正是通過分析總結,認爲扶乩真君很大可能會把最重要的東西押在最後一場競拍裡,因爲扶搖派需要震懾住六合仙盟與在場所有修士:扶搖派修改規則絕非是因爲小氣或者要坑人,同時也是向整個修真界宣誓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倔強。只是當時的她想不到扶搖派會這麼大手筆,將萬人垂涎的九轉清心蓮都拿出來了。

還好扶凌真君這次出面言辭不像以前在六合仙盟開會時那麼犀利**味濃,如願掌控了局面,沒讓六合仙盟暗藏的棋子翻起浪來。本來一場風雨欲來的暗流翻涌就要歸於平靜,眼看要有驚無險地收場時,司鳳打亂了這個漂亮的煞尾。

正是想明白這一點,司鳳痛悔不已,她恨自己做事不帶腦子,也恨自己成爲了本該完美收官的盛會的一抹敗筆。扶凌真君酒後無意間一句話提供的消息,被她利用了,而她反過來壞了他們的事。越想,司鳳越是不能原諒自己,同時她更痛恨六合仙盟和那些自詡名門正道的大門派。她似乎有點能體會常笑對所謂的名門正派的深惡痛絕了。

沈焱回來時,推門進來就看到自己的兩個徒弟正對着知事堂端端正正跪着。

所謂知事,便是知事明理了,知事堂也不過是金屋中一間大些正屋罷了。以前青冥殿正殿就叫知事堂,沈焱偶爾心血來潮時訓話就是在那裡進行。

從前被罰跪知事堂最多的,都是蕭意粲,因爲他不學好,偷懶耍滑頭。沈焱這人其實不大愛體罰弟子,尤其是罰跪什麼的,這麼沒技術含量的懲罰他是不喜歡的。他比較喜歡的是因人而異施以懲戒,譬如愛動聒噪的,就讓他安靜如雞獨自待着,對這樣的才罰跪罰抄,抄門規條例,例子自然就是蕭意粲了。謝邈天資聰穎敏而好學,爲人處世又很有分寸,沈焱最是得意這個大弟子,從未罰過他。司鳳和鐘鳴春也沒怎麼被罰過,鐘鳴春膽子小,性格又比較內向,做事向來循規蹈矩很難挑出毛病,唯一一次被罰是那次誤闖百鳴峰。司鳳被罰的幾次都是跟蕭意粲有關,但也沒被罰跪,而是罰的金雞獨立舉巨劍,或是倒立凝氣對着貝殼刻門規。

看到大弟子跟小弟子都齊齊跪在知事堂前,沈焱腳步遲滯了一下,心中頓時涌起不妙的感覺。

跟在沈焱身後的蕭意粲看清眼前情形,明顯吃了一驚。在他印象中,近些年已經沒有人跪知事堂了,連他這個最慣常跪知事堂的,自己都不太記得起上次罰跪是什麼原因了。現在大師兄和小師妹居然都跪在那裡,肯定是闖了大禍。

沈焱冷着臉踱進庭院中,沒開口,只以眼神質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