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辯疑

經討論,大家都傾向於認爲徐行之與常笑之間有勾結,這到底是私人行爲,還是正魔兩派之間的苟且,暫時還無定論。

沈焱覺得司鳳的懷疑很有道理,尤其是她關於長明君之死的新猜測,如果是真的,那就說明常笑復生之事絕非偶然,只怕是有心之人策劃籌謀已久,不然怎麼可能死了百把年再度奪舍重生?

常笑復活後第一個奪舍的就是長明君,爲什麼第一個會是長明君呢?堯州中州隔着十萬八千里遠,正常情況下,常笑就算要奪舍也不可能捨近求遠不取中州修士的軀殼,分明就是長明君徐垣自己送上門的。

現在想想,沈焱也覺得疑點重重。長明君徐垣好好在堯州待着,他家的勢力範圍主要也是在堯州,爲什麼突然之間他就去了中州?

恰好他去了中州就被常笑奪舍附體了。這也太巧了吧?

爲什麼被栽八月一我我贓的獨獨只有沈焱,而沒有別人?正如沈焱當初辯白時說過的,中州使用鞭子或捆縛術的修士何止他一人,當時跟沈焱修爲相當的也並非沒有。徐行之就只認定殺人者是沈焱,也太奇怪了,當時沒想這麼多,如今回想確實很刻意。

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徐垣是受命接洽什麼人,且這人很可能就是常笑,如此便能將前因後果都串聯起來了,一切也能說得通了。

至於栽贓沈焱是誰的主意,不好說,但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常笑提出來的,這也很正常,因爲他痛恨沈焱。徐行之在這件事裡到底充當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現在也不好說,不過可以肯定是不光彩的。

現在只是沒找到確切的證據,證實這一點。

照這個思路,徐行之跟常笑的勾結早已有之,只是不知道他們沆瀣一氣是爲了什麼目的,可以確定的是必然不是好事情。

因爲晚上睡得晚,次日沈焱也沒急着叫弟子起來,除了鐘鳴春一大早就起來了,連謝邈也起的比平時晚一些。司鳳就更不用說了,不到日上三竿絕對起不來。

司鳳不是被刺眼的陽光喚醒的,而是被餓醒的。她覺得自己胃裡空落落的,很難受。但是沒有喬雲的日子,便沒有熱飯吃,早餐更是沒有。這日子也是苦逼。感覺以後的落腳點得換換,不能再選在荒郊野嶺,而要選人煙密集的城鎮,選個附近有酒樓餐飲的客棧。

唉,真是想念喬雲。司鳳揉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邊感嘆邊惆悵。實在忍不住口腹之慾,她隔空取物弄來了一些還熱乎的早點,總算覺得踏實了些。她起來換了身衣服,仔細去除偷食的痕跡,才踱出自己的房間。

師父師兄們看起來都起牀一會了,各自在忙,還好沒看到他們都在等她的畫面,不然她這臉也掛不住了。前廳就只有徐二公子老老實實坐着,

看到司鳳過來,他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還挺大聲,他鬧了個大紅臉,忒不好意思。

“徐少主啊,你還沒辟穀麼?”司鳳一本正經問道。

徐二公子臉臊得更紅了,努力板着臉端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在司鳳看來卻有點兒生無可戀的意思。

“不辟穀也正常,沒哪個門派規定弟子非得辟穀。人生在世,吃喝玩樂,吃排第一位,修行之人也還是人嘛,活在世上還是難離這點凡俗滋味,我懂的。”司鳳還很善解人意地遞了個臺階給他,當然這也是她的真心話。自打昨天想通那些,她對徐二公子那點厭惡早跑到九霄雲外了。

徐二公子還是彆扭地將臉調到另一邊,梗着脖子不說話,可肚子不配合他,兀自咕咕叫。

“得,我幫你弄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徐二公子還從沒在漂亮姑娘跟前出過這樣的大丑,現在更是階下囚,哪能像在家裡似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越想越覺得心裡好一片淒涼,只盼着他爹早日派人來尋他。

司鳳見他一直不言語,便自作主張取來兩個牛皮紙包裹的大油餅,她將大餅往他面前一推:“喏,不嫌棄地就吃吧,總之墊墊,等會還得趕路呢。”

徐二公子頗感意外地偷偷瞟了她一眼,疑惑於這姑娘突如其來的關心。若是放在以前,他被宗門裡同輩後輩們捧慣了的,聽得最多的就是奉承話,甚至不少宗門裡的女弟子主動勾搭他,大抵會認爲司鳳也是在討好他。但是他多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那些人其實就是衝他的身份,他雖然飄飄然慣了,但這幾天的失敗打擊和階下囚的尷尬境遇,使他對自己的長相和能耐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還不至於會自負到認爲是自己的個人魅力打動了這個被稱作小鳳兒的姑娘。

司鳳見他望着自己發愣,疑惑地摸了把臉,確定嘴邊沒有偷吃早餐的痕跡,便擺着臉子粗聲粗氣催促道:“快吃。等會要是我江師兄來了,你想吃也沒有了。”

徐二公子低聲道:“謝謝!”便不再客氣,捧起還冒着熱氣的蔥油大餅,咬了一大口,跟他平常吃慣的美味珍饈自然沒得比,但他卻覺得這粗糙的食物分外好吃,遠勝那些精緻食物,他認爲是餓得狠了的緣故。他偷偷又擡眼皮瞄了司鳳一眼,心情有點複雜。

他還沒吃完,江洳渙便從外頭進來了,一看到桌上還剩一個餅,二話不說便拿起來送到嘴邊,一口就吃掉了五分之一。他含含混混問道:“哪弄的?小師妹你做的?”

司鳳道:“我可不會做。”

江洳渙一臉瞭然的神色,嚥下嘴裡的東西,擠眉弄眼朝司鳳嘿嘿一笑:“小師妹你這個主意不錯啊!下次我也要隔空取物,總跟餓着肚子跟自己過不去強。你這是從哪兒取來的,遠不遠啊?還有什麼其他的可吃的嗎?”

司鳳故作正經道:“江師兄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成天就知道吃,離了吃不能活了是吧?別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似的。”

江洳渙湊近她抽了抽鼻子,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他賤兮兮地道:“小師妹早餐吃的不錯啊,能不能告訴師兄我,你是在哪兒弄的?給錢了嗎?”

司鳳真想一巴掌呼過去,外人面前就不能少說幾句嗎?非究根問底,還揭穿她是幾個意思!

人都到齊後,沈焱便收了金屋,一行人再次向東進發。

他們並不急着趕路,可盡情欣賞沿途風景。雖說他們這一路似乎也沒做太多事,按理有很多時間去遊玩山水,實則不然,他們畢竟是修士,修行纔是主業,尋找蒐集精魄當下也能算是並列的主業。

凡間塵世的靈氣遠不如靈山秀峰洞天福地,需要修士付出的精力也就更多,只要看九幽派弟子們一直在精進提升的速度,就知道他們平時在修煉上用的苦功。

這次所有人都騎馬,沒人乘坐馬車,慣例俘虜的坐騎還是驢子。對此,徐二公子提出過抗議,他長這麼大,什麼神駿天馬沒騎過,連他爹的墨玉麒麟都乘坐過,幾時坐過這種醜不拉幾還慢騰騰的灰驢子?沈焱自然是無視了他的抗議,他的邏輯比較簡單粗暴:要是嫌棄驢子,可以下驢步行啊。俘虜還是要有作爲俘虜的自覺,不能東挑西揀的,得認清自己的身份吶。徐二公子只能無語凝噎在最後頭綴着,逃跑是不可能的,只能跟着他們。

想當年,晏無道都沒能逃走,更何況比晏無道菜了不知幾個段位的徐二公子呢?

司鳳瞅了一眼綴在最後頭一臉幽怨的徐二公子,扭頭低聲問道:“師父,咱們還抓着他幹嘛呀,徐行之既然有心除掉他,怕是不會來救他的吧?”

沈焱回看了她一眼,覺得徒弟智商又下降了,或者說,又迴歸了她的正常水平。他算是發現了,徒弟是個懶人,依賴心還挺重,不想動腦子的時候就顯得格外蠢笨,哦,不對,是格外蠢萌。現在就算司鳳是頭豬,他也能看出她的好來。情人眼裡出西施,就是這麼回事兒,徒弟賣蠢的時候他覺得尤其可愛呢。這審美反正已經沒救了,他也沒打算搶救一下。

徒弟犯蠢,完全是一種幸福的苦惱,被喜歡的人依賴,這種感覺簡直不要太好!沈焱特別享受這種感覺,很有成就感啊!現在的問題是,司鳳依賴的人不止是他,他不是唯一的。她真的很懶,身邊有誰她就依賴誰,尤其是謝邈,沈焱注意到了司鳳對他還挺依賴的,有時候令他忍不住吃醋,而司鳳自己還全然沒有察覺呢。

這當然是不行的,沈焱私心希望他是她唯一想要依賴的,無可替代的那種。他希望她在遇事時,第一個想到的人一定是他。要做到這一點,還挺不容易的呢,他要做的,要學的還很多。不過他有信心,成爲她心裡那個唯一。

“咱們走得這麼慢,北冥道宗的眼線難不成還不知道他們的少主在我們手裡?就算徐行之想要除掉他騰位子,那也是他的一廂情願的想法,宗主夫人未必答應。依我看,徐行之過不了多久,肯定會迫於壓力親自來尋他的。到時候再當面對質,弄清當年的真相。”

司鳳道:“會這麼順利嗎?徐行之怕不會輕易承認吧?他要是承認了跟魔道妖孽勾結,那仙界督攝的位子怕也要易人了,他肯?不至於那麼蠢吧?”

蕭意粲也附和道:“對啊,我也覺得小師妹說的對。徐行之肯定不會承認的。因爲一旦承認,便是他身敗名裂之時,北冥道宗的名聲也將受到不可逆轉的影響,被衆仙門唾棄。他就算死,也是不可能承認的。”

沈焱的目光在兩個徒弟身上逡巡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個一無所知還在跟驢子較勁的徐二公子,幽幽道:“這些年,修真界諸多門派都投靠了北冥道宗。北冥道宗幾乎掌控了整個九州修真界,怎知其他門派那些掌教們不是他的同盟?說不定啊,也就底下的小弟子還在糾結什麼正邪之爭,宗門上層掌權人物早同流合污,跟魔道達成了某種共識,狼狽爲奸。不然這些年魔道如此放肆,也不見六合仙盟主持公道?”

司鳳道:“可是看起來幽冥聖宮那麼提防,似乎仙門正道要對萬魔宗下手啊?”

沈焱道:”誰知道呢,只能拭目以待,時間會給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