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潭邊雷聲隆隆,電閃吒吒,原本寂寂如死的水面不時捲起巨大的浪柱,猶如實體的龍捲風裹挾冰棱尖刺呼嘯着橫掃向岸邊,掠起飛沙走石,岸上植物被連根拔起。與之正面相迎的則是憑空陡然崛起的百丈高牆,也是就地取材引水築就。
八個白浪巨柱猛地撞上高大寬厚的冰牆,神奇的是二者都沒有爆裂開或者化作飛灰,而是僵持不下,隱匿其中的數股勢力在兩廂相遇之際發生劇烈的碰撞,既然開始了角力,誰也壓制不住誰。
沈焱毫無畏懼,他用法力築就的這堵牆,便是地動山搖也無法撼動摧毀,這幾位若不拿出真本事,也別想借物攻擊他,根本近不了身。
碧波潭這邊陷入了僵局,一時無解。
司鳳一面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幽冥聖宮那邊,一面擔心師父一人不能力敵,便也插手刷了一波輔助。
本來沒人注意她,只當她這個小輩不存在。結果因爲她操縱濟世憫生劍幻列了一個十八劍的小型劍陣,直接正面攻擊那八位,立時捅了馬蜂窩,自己成了個活靶子。尤其是西邊那位,突然跟受了刺激似的,對司鳳窮追猛打。
什麼情況!就算她剛剛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至於跟她一個小輩這麼計較吧?大能的風度呢?該不是真以爲模糊了面貌,就沒人認得出他們了?司鳳還真不信揭不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呢。
邊想着,司鳳又更注意幽冥聖宮那頭的動向,看得出六合仙盟是下了血本,號召了這麼多人圍攻萬魔宗老巢,甚至有些門派還出動了本門最強者,就算萬魔宗此役被滅了也毫不冤枉,倖存者能吹一輩子。畢竟,能在那麼多高手大觸面前逃得一條性命,絕對是祖墳冒青煙走了極品狗屎運,吹兩輩子都不爲過。
飛鳥草木都是她的眼線,那場混戰的戰況一絲不漏被反饋到了她腦海裡。
憑藉對眼前這八位大能各自護體仙氣的識別,她很快在圍剿幽冥聖宮的西崑崙以及北冥道宗陣營裡發現了同樣純粹精煉的護體仙氣。
嚇,果然有北冥道宗的份兒!司鳳認出來了,把着西北角的那位,正是徐行之的師弟玄風長老,怪不得熟悉呢。西崑崙的那位也是熟人,正是靈隱聖君。
看來,西邊這位一見到濟世憫生劍便像吃了槍藥一點就着的,就是他了。畢竟濟世憫生劍是西崑崙的鎮山神器,時隔多年靈隱聖君再次親眼看到這把寶劍時,激動也是難免的。
司鳳快速避開了靈隱聖君隨手招引的那道無形劍氣,同時招回濟世憫生劍。她大聲笑道:“靈隱聖君,玄風長老,二位是記吃不記打麼?還是說,被我師父揍上癮了,想再被我師父教訓一頓?”頓了頓,見對面沒甚反應,手指虛虛在二人面前點了點,發出一連串嬌笑聲,續道,“您二位還當我跟我師父沒認出來啊?怎麼可能?你們這種僞裝術太小兒科啦,下次再想矇騙別人,麻煩也用點心好嗎?”
雖然被濃霧遮擋面目,司鳳就是知道,玄風長老驚愕地朝靈隱聖君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靈隱聖君倒挺淡定,似也不太在乎被人認出。要說丟臉,他上次已經當衆丟臉過一次,這次過來,除了“守護碧波潭,避免沈焱搗亂”的原因,也不乏報當年之仇的意思,要找沈焱雪恥。
司鳳從玄風長老的反應,猜出這八人似乎互相併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他們應該是被人用同樣的理由臨時聚集在一起的。
應該是某個諳熟人心的人,故意安排,給沈焱他們設了這個局。沒有哪個人能同時命令調遣八位大能,除非觸及他們的根本利益,他們自願前來,否則哪請得動在場這些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坐鎮一方的大佬。
根據她的猜測,應該是常笑或者徐行之搗的鬼,又或者是兩人聯手而爲。常笑是熟知陰謀詭計,慣用卑鄙下流手段,且對碧波潭的瞭解超出一般修士,而徐行之是六合仙盟督攝,在修真界頗具威信,他的話應該信的人不少。所以大概是這麼回事:常笑負責出點子,徐行之執行,放的風聲。因爲前期毀滅沈焱名聲形象的工作卓有成效,加之徐行之本身的威信,於是乎這些經常閉關,導致閉目塞聽的大佬們都信了徐行之的片面之詞,結結實實被利用了一回。
沈焱這人向來視聲名風評爲糞土,對名聲不太看重,更不屑於去解釋澄清什麼,比較偏向隨心所欲,做人做事只講個對不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可以說相當的任性。而且他這個人啊,長得美歸長得美,完全是表裡不一,外貌有多完美,性格就有多反差。在某方面,思維是相當的簡單粗暴,怕麻煩,懶得多費脣舌,往往只想着對方若不服,便將其打到服爲止,反正他足夠強大。絕大多數時候,他確實是能將對方打服的,不敢悖逆他。這也在無形中爲常笑耍弄陰謀提供了可鑽的空子。
如今他風評差,九幽派又落魄,毫無話語權,可不就由着別人亂栽贓罪名麼,想怎麼抹黑就怎麼抹黑。說他要背叛修真界,放另一個世界的人進來,那就是有這麼回事。
這回師徒兩個被這麼多大佬圍攻,真是多方面的不利因素都湊到了一起。
本來他們預測的只是常笑或者徐行之自投羅網,誰料兩個正主沒釣出來,倒釣出一羣大佬。很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意思,大意了。
靈隱聖君雖被揭穿了身份,仍未摘除面前的霧障,他的攻擊目標從沈焱身上轉移向了司鳳。他心心念唸的,還是他們門派的鎮山之寶——濟世憫生劍。
其餘尚未沒被識破身份的六位大能心驚不已,因爲經司鳳那麼一喊,他們也立即撥雲見日地認出了那兩位道友。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在想同樣的一個問題:這小女娃是如何甄別出玄風長老和靈隱聖君的身份的?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暴露出來?
從現身到現在,沈焱並沒做什麼損害九州世界的事,也看不出他有這個意圖,其餘的那六人便知是被耍了,他們都是修真界的前輩大佬,本以爲這趟來是替天行道捍衛世界,搞半天是被人當槍使了,被小輩騙得團團轉,傳揚出去可不是有損一世英名麼?晚節不保,沒準會淪爲別人的笑柄。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弄清這小丫頭是如何識人,而後廢了她這門術法,再同時將她跟沈焱有關他們的這段記憶抹去,如此方能確保萬一,大家的顏面也都保住了。他們都相信,他們當中沒人願意落下把柄讓人嘲笑。
確實如此,他們雖未交流,卻都將矛頭對準了司鳳,眨眼間跟沈焱法力引築的那堵冰牆僵持的八根巨大浪柱轟地砸落崩塌,一時間砂礫冰屑激盪飛揚,幸而被牆擋着,沒傷及沈焱師徒,只結結實實砸了八個巨大的深坑。
面對此情此景,司鳳只有一句“臥槽!”以表此時的心情。
要她單剛玄風長老或許還有一點勝算,可要她一個對陣八個大佬,那不如一個響雷劈死她得了!根本搞不贏啊!她可不是她武力值爆表的師父!這樣會死的!
防護陣根本不夠用,司鳳只能盡全力拉了一個巨型混元一氣劍陣,以靈力催動,無數飛劍飛向四面八方的目標對象。她知道這劍陣對一般修士頂用,在這些大佬面前卻是遠遠不夠的,便同時收回所有神識,以御靈術驅使方圓二百里內所有有靈之物襄助。
最先給出迴應的自然是近在咫尺的碧波潭,魚蝦水草前赴後繼冒出水面,不要命地往大能們身上糊,不出意外被大能們一掌劈了個粉碎。緊跟着碧波潭裡的水鬼也被驚動了,開始是一具一具撲出來,到後頭就是一大堆一大堆擠得密不透風地朝大能們身上砸。
司鳳被嚇了一大跳,我的媽呀,怎麼會召出了這麼多水鬼啊摔!究竟怎麼回事,她沒召鬼啊,啊啊啊啊,要瘋了!碧波潭怎麼有這麼多水鬼!數目奇多的水鬼完全搶了其他小魚小蝦山雞野兔等等小東西的風頭。
莫說司鳳,就是沈焱,並那八位大佬看見這情形也是大吃一驚。只不過他們驚訝的內容各有不同。
沈焱是驚喜,徒弟居然能召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自保,說明腦子轉得快,靈泛得很,好事兒。至於水鬼,他就是有點納悶,那次他不是毀滅了許多屍傀儡和水鬼以及亡魂麼?碧波潭應該差不多已經乾淨了。而且他也已經給很多水鬼超度了,就是用御靈術做的,還輔以《度亡經》,照說水鬼安下了心便可化骨投胎了。短短几十年,怎麼又累積了這麼多水鬼?
幾位大佬想到的是,這小丫頭片子練的是什麼邪門道法?竟能驅使這些邪物爲她出生入死,不光水鬼聽她差遣,連不通人性的山野活物也給她幫忙。
看她周身也是罩着純粹的護體仙氣,殊無邪雜,這些水鬼出現時,也不見魔道操縱惡鬼特有的陰煞之氣。也未見符咒或法陣操控,捕捉不到釋放術法的痕跡,這究竟是什麼古怪道術?是如何操作的?
那些水鬼形容可怖噁心,不是缺鼻子就是爛嘴巴,還有隻頂着兩個腐肉橫生死白外翻沒了眼珠只剩兩個肉框子的,就沒一個平頭整臉的。還有不少五官被魚啊蟹啊吃掉的,整個臉孔都沒一處平整的,到處坑坑窪窪,腐肉泥濘的水鬼。一言蔽之,非常嚇人,要不是司鳳膽兒大,她得被自己召來的這些東西嚇暈過去。
許是被這大陣仗唬住了,那八個高人暫時收了手,沒繼續向司鳳發難,觀察着周遭的一切,希望能找出個合理的解釋。
司鳳也不知道會這樣,她噁心壞了,花容失色歇斯底里地大叫:“師父!師父!”聲音都帶了明顯的顫音,雖然這些水鬼都是砸向對手的,是幫她自己的,司鳳還是覺得胃裡有點不適,乾嘔了好幾下。
沈焱其實就在她身邊,此時側首對她微微一笑,柔聲道:“別怕,師父在呢。不會有事的。覺得噁心的話,就撤了。”
司鳳摸着自己泛酸的胃,苦哈哈地道:“不知道怎麼送回去啊。再說了,送回去,有什麼用,等着把碧波潭填滿嗎?師父,你幫忙處理一下吧。”
沈焱篤定道:“不必擔心,自有人會幫忙處理的。你還好吧?”說着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順氣。“又不是頭一回看到了,怕什麼。”
“可是,上回可不是我召來的,這回是啊!怎麼會招來這些東西呀。”
沈焱道:“人家也是有靈性的好吧,不要東西東西的叫,當心它們不樂意幫你了。”
“哎!真是……”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