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緣由頗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竟是因逍遙子將價格定太高惹的禍。
二師伯也真是夠隨心所欲。
無論大小法寶仙器價值如何,一律定價三萬金,簡直是個坑比。
偏偏蕭意粲是個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單純小王子,從前在皇宮自然不必說,連錢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上山門後就更不清楚了。這回簡直被逍遙子坑出一臉血。
本來一切都很順遂,因爲出售的東西里頭,全是奇貨可居絕無僅有的寶物,其中更有一些門派曾經鎮山的失傳法寶,哪怕是花高價也必是要贖回的。
蕭意粲長了個心眼,並不是一口氣將所有寶物陳列在一起賣,而是一次拿出那麼兩三件,賣完就喬裝改扮再換個地方,如此雖繁瑣,但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也省得太招人耳目。
但總歸是有意想不到的狀況出現,賣最後一件法寶時,買家看來是個小門小戶,頗有些寒酸,討價還價許久,蕭意粲都沒鬆口。結果對方惱羞成怒了,大罵他是強盜竊賊,非霸佔着別人的祖傳寶貝。蕭意粲豈受得這氣,將人拖到僻靜處狂揍了一頓,隨後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這可捅了婁子,對方集結了一幫人意欲報復,另一邊還派人去通報城主府,說是修真界出了個奪寶大盜,此番正在仙都招搖尋釁。
此地雖是仙都,但城中居民還是以凡人居多,北冥道宗自詡清高,自是不會明着插手俗務的,所以城中大小俗務多是城主府管轄。歷任城主要麼出身北冥道宗,要麼跟北冥道宗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上報了城主府,早晚也會驚動北冥道宗。
九幽派上回跟北冥道宗已是結了樑子,蕭意粲不欲節外生枝,本是作了見好就撤的打算。誰料還沒找着江洳渙呢,半道上被一干人堵了個正着。
常言道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被那羣修士打殺得節節敗退,只得向山門求援。
沈焱聽完,以扇子點着掌心似在思索什麼,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蕭意粲稍稍擡頭偷瞄了他一眼,等着發落。
“做事倒還懂得拿捏分寸。”沈焱淡淡道。
蕭意粲一聽眼睛不由亮了,師父這是在誇他誒,這事是不是算過去了?居然不追究了?
他這慶幸的小九九還沒轉完,就聽沈焱突然怒喝道:“竟敢擅自將我辛苦收集幾百年攢的家底全賣了,今日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話音未落,無極便卷向倒黴催的二徒弟。
蕭意粲見勢不妙,趕緊躲到了司鳳身後。
那銀鞭似長了眼一般,繞過司鳳徑直襲向蕭意粲後背,鞭梢拉起一道不輕不重的擦傷。蕭意粲絲毫不敢還手,只敢左躲右閃,邊躲邊鬼哭狼嚎告饒,大喊着“弟子知錯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聽着那一聲聲誇張的慘叫,司鳳簡直感覺自己耳朵都被玷污了,真是不忍視聽。
“師父,請息怒啊!”爲了自己的耳朵早些解脫,司鳳趕緊求情。
沈焱恍若未聞,心頭邪火更旺了,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小子,順便看看他這幾年修煉成果。誰知這廝逃得飛快,身法倒精進不少,他這隻施加了一成靈力的銀鞭最多不過是擦身而過,傷不到什麼。蕭意粲這演技忒浮誇,弄得好像真被往死裡打一樣。
整得這大街小巷的大姑娘小媳婦姑嬸兒老奶奶全聞風圍觀,看猴戲一般將這美如插畫似的師徒幾人圍得水泄不通,沈焱這老臉有些掛不住。
沈焱心中狠狠着惱了一番,好嘛,閉關幾年歸來,不光小徒弟從帶把兒的變成了個丫頭片子,連老底兒都被徒弟一口氣不帶喘地敗光了。一個打擊連着一個,都不給他喘口氣適應的時間。沈焱覺得自己這心,真是在滴血啊,一揪一揪地疼啊!
整個修真界還有比他更慘的人嗎?!
他心裡是真有將這個混賬徒弟重新揍回娘肚裡改造的衝動。
“這位仙君吶,手下留情啊!”開口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捱打的蕭意粲長了一副佔便宜討女人喜歡的漂亮臉孔,下至五歲**上至八十五老嫗,都難免被他迷惑,對他格外垂愛。
“是呀是呀,小仙君多可憐啊!”
“這細皮嫩肉的,可別打壞了。”
很快就有人附和。
“哎呀,還是個孩子呢,怎麼下得去手。”
“這當哥哥的也忒狠心了,往死裡打啊……”
“白瞎這天人般的姿容了,下手真黑!”
“哇,這簡直比看煙火還好看啊,兩個人都那麼好看!”
“哦喲,可不是嘛。連打人的動作都這麼俊,好想嫁給他!”
“你個不要臉的陳小四兒,你已經有未婚夫了!居然還覬覦別個!”
……
周遭七嘴八舌熱火朝天地議論着。
畫風怎麼突然就扭曲了成了這樣?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你們別被我師兄騙了!他就是故意哭慘,給師父丟面兒呢!
司鳳拼命憋住笑意,看向師父和師兄的方向,暗想道:這些凡人果然是仙都腳下的子民,見多了大場面,連修士的事也敢多嘴。這麼亂嚼舌根,師父會不會給她們點顏色瞧瞧?
沈焱揚起的鞭子在半空中滯了片刻,優美地捲成數道圓環順服地縮回手中,宛如重重疊疊流光四溢的銀環,與他白皙的手相得益彰。
他有個不爲人知的行事原則:平素雖沒皮沒臉厚顏無恥,但面對女性時,他還是很驕矜講究風度翩翩的。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樂意自己成爲衆女口誅筆伐的對象的,蕭意粲是走了狗屎運躲過一劫。
“多謝師父!弟子再也不敢了。”蕭意粲趕緊就坡下驢,狗腿地湊近拍了拍沈焱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沈焱還沒開口,忽然人羣裡一陣騷動,一行人分開人羣氣勢洶洶而來。
“就是那小子!”其中一人一手指着蕭意粲,一邊側首對身旁之人低聲絮語,滿臉的義憤填膺。
不消說,必然是城主府的人來了。
沈焱乜眼一瞧,嗬,大陣仗,徐行之真給面兒啊,派了個最能代表他的兒子前來。他脣畔浮起一絲輕蔑的笑,心道:來得正好,上回的帳還沒清算呢。
原本他是沒打算鬧事的,救完徒弟就走,不過既然事情找上了門,也無所懼。此時若走,倒叫人笑話縮頭烏龜。
徐二公子沒有他短命兄長的好相貌,氣質也差了一截,從站立姿勢到肢體語言都透着一股自視過高的傲慢,其實說直白點就是——裝逼。但是很明顯,他這逼裝的不太高端,反而有種奇特的接地氣感——俗稱土氣。這大約是因爲他的模樣,多華貴的衣服配飾,在他身上都能沾染上一些泥土的芬芳。
司鳳看着這個強行裝逼的徐二公子,尷尬症都犯了,差點沒笑出聲,跟二師兄交換了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微笑。
徐二公子一見對面師徒三人個個一表人才,反觀自己則有些對不住觀衆,心下頗爲慪氣着惱,但見師兄妹兩個似乎在笑話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是缺什麼,就越發在意什麼,每次見生人,都要在心裡將對方長相跟自己比較比較,若被對方壓了一頭,心裡便不爽快。看什麼,都覺得對方是在對自己評頭論足,於是乎越發地不爽快。
自打幾年前一直將他壓得死死的大哥撒手歸西,他便在母族的幫助下順理成章成爲了接任者,從前壓抑着的天性終於釋放出來,不再束手束腳。他本就驕橫跋扈,先前還知道收斂着,如今可沒了顧忌。在這紫臺仙都,沒人敢得罪這位未來的宗主,縱得他越發的無法無天。
“把他們兩個給我抓起來。”徐二公子擡手一指,便有兩名下屬應是,越衆而出。
城主趕緊小心翼翼道:“少主,是不是先問問清楚再拿人?”宗主可是叮囑過的啊,要先禮後兵,搞清對方來歷身份再做定奪。
徐二公子大手一揮:“不用那麼麻煩,剛剛那誰不是已經指認了麼?先抓起來,他們自然會招的,實在不行就拷打嘛。”
城主還想勸說幾句,徐二公子耐心已用盡,推開他打算拂袖走人。城主心說少主真是個爽快人,做事簡直太乾淨利落了,手起刀落令人摸不着頭腦。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沈焱挺生氣的,這混小子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還直接把他當空氣無視了,想當年他大哥也不敢這樣啊。更可惡的是,居然還想在他面前動他的徒弟,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二公子派出的這兩個跟班,其實在修真界是頗有名氣的金丹高手。地位雖不高,但這並非是因爲他們修爲低微,而是北冥道宗高手如雲,襯得他們就沒那麼突出。
上次北冥道宗上九幽山尋釁時,此二人並未在其中,是以他們也認不出沈焱。
也正是因此,他們也跟主子一樣,直接將沈焱當了空氣,只鎖定了目標蕭意粲司鳳二人。
兩條捆仙索正欲脫手而出,突然自頭頂往下一股不可抗的威壓強勢壓下,兩人調動體內靈力妄圖抵抗。
正奮力相抗,就聽不遠處傳來徐二公子響亮的“哎呦”叫聲,還伴着以頭搶地的輕響。
兩人剛一分神,想扭頭去看,便徹底壓垮下來,五體投地跪倒在地。
“這麼不堪一擊,北冥道宗是沒人了嗎?”沈焱敲着扇子走到他們身前,拿扇子敲着其中一人的腦袋,興趣缺缺地道,“現在纔給沈某行這麼個大禮,不覺得已經晚了麼?”
跪地的兩人勉力對視了一眼,心中俱是駭然:沈某?難道是沈焱?!
怎就撞在他手裡!
真是倒了八輩子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