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完成了任務,暮雪渚當天就密語傳音傳訊給了師尊。
本來玄霄上君都已準備了一肚子話打算遊說封鶩真君赴會,未料已經給暮雪渚辦妥了,且得了肯定的反饋,實屬意外之喜。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玄霄上君大爲高興,叮囑他們早日返回,路上須得小心,能不多管閒事就不要節外生枝,速度回來纔是正經事。
暮雪渚雖不明就裡,但師父言語之下都是催促返程的意思,不知是不是門派出了什麼事情,加上這趟歷練已耗了數月,他其實也早就歸心似箭了,所以當天便向封騖真君請辭。
返程就容易得多了,封騖真君做了個人情,直接將一行人傳送回了九幽山,萬里之遙,瞬息間便到了。令一衆小輩都感嘆不已,果然還是修煉提升自己本領纔是正道,唯有修爲足夠高深,才能隨心所欲,萬里河山也能瞬息即至。
這次歷練,所有弟子都受益匪淺,連以前修行怠惰的人也重萌了奮發圖強的心思,個個好像都開悟了似的。下山了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九幽派雖是天下第一大門派,可這只是門派的榮耀,不代表弟子個人能力,同齡的道友中佼佼者衆,須得努力才能配得上門派的威名。
要說收穫最多的,那自然是暮雪渚了,這一趟的經歷讓他在與人相處和爲人處世上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癱公子。他學會了體察人間疾苦,學會了照顧同門手足,對修煉也有了更深的領悟。
從前他努力修煉,其實沒有明確目標,單純只是癡迷於修煉時不斷跨過難關的快意。師父以前說的什麼扶助蒼生斬妖除魔懲奸除惡之類的話從來都是耳旁風,他理解不了,也不在乎。而現在,他深以爲然,領悟這些可以讓修煉變得更有意義。
至於被暮雪渚帶回來的小石頭,被安排先做雜役,等一年後的臨仙會再與其他人一同參加試煉,憑資質能力與人一較高下,等候選拔,爭奪弟子名額。
雖他得了先機,能比別人早入九幽山,卻不得偷學仙法,只能做個底層雜役,九幽派不會爲他開方便之門。這也是九幽派執掌仙界牛耳光明磊落不徇私枉法的作風。門派選拔入門弟子,向來都是嚴格的,也相對公平。不管是修仙世家的子弟,還是對修真世界一竅不通的平民百姓孩子,都一視同仁,絕無可能提前接觸九幽派功法。
這樣的安排可算是讓司鳳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她想,既然小石頭只是做雜役,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常笑了,因爲在她所知的信息中,常笑似乎並沒有做雜役的經歷吧。嘛,小石頭就是小石頭,跟常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看名字就知道嘛。
司鳳暗想,常笑這個窮兇極惡的魔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也許是後頭哪次下山歷練時才撿回來的。之所以司鳳很肯定常笑是被撿回來的,自然是因爲沈焱親自加上去的那條門規咯。
其實爲了小石頭這事,暮雪渚還被玄霄上君訓斥了一頓,說他考慮不周,意氣用事,若傳揚出去,定有人亂嚼舌根,說門派的不是。一旦臨仙會上出了岔子,此事定會被翻出來挑刺,給門派惹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暮雪渚到底是玄霄上君的得意弟子,雖被訓了一通還罰了禁閉,但求情下來,最終還是讓小石頭留了下來。
所謂雜役,其實就是爲門派服務的凡人,多數都是毫無法力的。他們從事各種事務,諸如種地澆水,精耕細作,打掃衛生,洗衣燒飯等等各種雜事,主要來源是勢力範圍內自願爲門派工作的老百姓。
他們是有工錢的,只不過修真界主要是使用靈石之類,不流通凡間的錢財,所以他們的工資一般是以靈米靈麥充數。他們自然是求之不得,歡喜無限,但凡沾染仙家氣息的東西,在凡間那都是奇貨可居有價無市。更何況食用靈米靈麥,功效遠超五穀雜糧,除了果腹,更可養身,久食去病,益壽延年。
被九幽派僱傭的雜役,並不在少數,有的是方圓百里內的貧苦老百姓,少部分是千里迢迢趕來討活路的。
其實九幽派弟子衆多,外門弟子更是不計其數,有的是人可以派去做雜役,不過是爲了接濟這些老百姓,才僱傭這麼多凡人的。不然,用外門弟子爲門派出力,事半功倍,畢竟懂術法的跟不懂術法的比,優勢很明顯。
有專人管束這些雜役,他們在勞動之餘,也有假期,可以下山和家人團聚。每到臨仙會時,還可以直接在山上跟家人相見,因爲那個時候普通老百姓也可以來觀禮。
這麼看其實九幽派是個人情味還挺濃的門派,即便在司鳳所處的那個時代,門派已然衰微,依然還有世世代代願意爲九幽派服務的百姓,門派也從未虧待過他們。
司鳳才發現,越是瞭解門派,越是明白門派的偉大,不管是門派強盛之時,還是衰微之際,傳承的信念始終未改,對百姓的維護,其實也沒改變過。只是她以前都沒注意到這細枝末節之處。
像九幽派這樣的門派若真滅絕了,纔是修真界莫大的損失吧。所以,她這一代人,絕不能讓門派斷了根,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光復門派,重啓門派的輝煌榮耀。這是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和使命。
只有切身體會過門派昔日之盛勢,方能明白淪落街頭如喪家之犬的痛楚,這轉折是多麼令人唏噓。司鳳現在更能理解沈焱的心理蛻變,其實他一直在變,變得越來越成熟穩重,雖漸漸失了以往的瀟灑不羈,可這也是因爲際遇變換,誰能在沒有門派的庇護下依然逍遙自在?苦難才讓人變得沉重,只要不是變得沉淪就行了。
司鳳暗想,她已經差不多完全掌握了太虛,能夠自如彈奏,御靈術也有了新進展,等暮雪渚夢境裡的事都了了,就立即去找師父他們。她已經到了元嬰境界,想必江師兄應該也早就到了這一境界,再加上師父,三人合力必能打開虛化大陣,重開九幽山,就可以回家了。
來堯州的這一路,遠遠瞧見不少仙門集結,這說明討伐萬魔宗的仙魔大戰還未打響,這對九幽派來說是個機會。六合仙盟以及各大門派世家的注意力都在剿魔大戰上,自然沒人還騰出精力跟九幽派這點漏網之魚過不去,不趁這個時機重開山門,更待何時?簡直是天賜良機。至於仙魔大戰這趟渾水,不淌也罷,誰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有沒有無恥勾當,又是因爲什麼鬧翻了臉。
反正司鳳此刻對現實中那些蠅營狗苟的破事毫無興趣,她現在也是望穿秋水想要回到師父和師兄們身邊,她無比地思念他們,連同大寶和阿花,都在她心裡勾起了思念的根鬚。
也許是因爲司鳳的情緒太過熾熱炙誠,現實中的太虛感應到了她的決心,在某一個瞬間,人與箜篌合而爲一,抵達臻靈之境。
司鳳隱隱感到她第一次真正完全掌控住了這把極有靈性的箜篌,她試着跳過暮雪渚平靜無波的日常生活——成功了!
她可以在暮雪渚的識海任意暢遊了!而不必再一板一眼一分一寸經歷他的沒一個時刻,她可以自主選取最緊要的往事,只需加入一個小小的念頭即可。
在她思緒打開閘門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威壓也在識海里籠罩而來,令她禁不住劇烈地哆嗦了一下。由於事發突然,司鳳猝不及防,險些被那威壓壓迫得喘不上氣,整個人都覺得要陷入窒息。司鳳仔細分辨,這股威壓並未帶着排斥審視與威嚇,而是上位者自然天成的身份彰顯。還好,暮雪渚似意識到闖入者實力不如自己,稍稍收了些威壓,但並未撤銷,威壓仍是壓制司鳳的一塊大石。他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納悶,怎麼會有人膽敢闖入他的識海,關鍵是,怎麼闖入的,他竟沒防住,且現在才發現。
也就是說,她現在面對的,是暮雪渚巔峰時期的實力,而不是一秒之前築基時的弱小無害幾可忽略的反抗意志。此時的識海,危機四伏,但凡她不小心觸碰到暮雪渚的逆鱗,就有喪命的可能。
因爲,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這麼清晰地意識到,她的這位七師伯從前到底有多麼強大,多麼光芒四射耀人眼目,跟現在那個只能藉助外物,毫無靈力,又老又醜的寄身傀儡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說是雲泥之別,判若兩人,都是恰如其分的。
這是司鳳第一次進入到修爲遠比她高深的前輩的識海,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經可以自如地進入任何人的識海?雖然因爲現實實力的差距,可能在面對大能時,一旦對方察覺識海被她入侵,可以一指碾死她。但她終究是可以窺視對方最隱蔽的秘密,瞭解她想要了解的東西了。多麼重要的一次突破啊!
等她奪回自己的身體,修爲完全恢復到正常水平,應該能發揮出更大的功效。
司鳳功力增長的同時,也接觸到了暮雪渚的真正實力,這也意味着現實中被徹底被這曲故人吟困住,徹底喪失了對識海的控制。
現在識海的真正主人,就是真正的暮雪渚,而不再受傀儡身主的控制。司鳳之前看到的東西,雖未必是假的,但也不是在真正大佬的識海里應有的待遇,得到太過輕易和順利。
從現在開始,她必須跟暮雪渚本人做鬥爭了。無他,對於陌生的闖入者,身爲上位者同時也是修爲遠超入侵者的識海之主,他不能容忍對方肆無忌憚地闖蕩,偷窺他所有的隱私。尋常凡人都不可能忍受的東西,更何況他這樣的一方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