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但這尷尬轉瞬即逝,很快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往身後一看,隨口說道:“馬局長,借我五十個籌碼,明天過來還你。”
馬局長愣住,圍觀的衆人也愣住。在賭場借錢是大忌,很有可能就不還了。馬局長求救似的看了看場中的大漢。大漢走過來說:“浩哥,我們這有借款服務,您看……”
“我不借你們的。”我說:“你們要的利息太高。我就借馬局長的,沒有利息啊哈哈。”
馬局長騎虎難下,只好去提了五十個籌碼過來。我拿着這些籌碼和矮騾子繼續賭,不到一個小時又輸光了。我一拍桌子,罵道:“真他媽背時。矮騾子,明天再賭,你別跑了,我還要翻本。”矮騾子呵呵笑道:“隨時恭候。”我哼了一聲,便起身走了。
第二天,我又趕到金屋,仍是隻帶了五十個籌碼。馬局長也在,眼巴巴地看着我,估計是等着我還他的錢。我連看都沒有看他,彷彿忘了借錢的事,直接坐下就和矮騾子賭。不一會兒這五十萬輸光了,我擡起頭來看着四周。衆人知道我要借錢,紛紛把頭低下去了。
“趙局長,借我五十個籌碼,明天還你。”
從趙局長那裡拿了五十萬,繼續和矮騾子對賭。這次運氣不錯,終於翻回了一些本。趙局長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着我還他的錢。不過我還是假裝沒有看到,嚷嚷着繼續和矮騾子賭。好景不長,我又他孃的輸光了。我擡頭看看四周,衆人紛紛退散,假裝各玩各的。我推說明天再玩,然後就走了。幾天下來,我幾乎把賭場借了個遍,人人都是我的債主。人們第一次還借,第二次就不借了,說自己也沒那麼多錢。然後我就罵罵咧咧,說世上沒一個好人。
外面漸漸傳出些風言風語,說我已經把家底輸光了,每天帶去的籌碼是和兄弟借的;去那裡輸光以後又和其他賭客借錢,漸漸的已經沒人再借我。有好事者繼續算錢,說半個多月下來我已經輸了八百萬,外帶欠債五百萬。這是大數字,人們推測我已經沒錢了。
實際上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已經沒錢了,這完全就是假戲真做啊。賺錢的速度根本趕不上輸錢的速度,一天就能輸掉一個月賺的錢。債主每天給我打電話,這個說:“浩哥,我家裡困難。”那個說:“浩哥,生意週轉不開。”我在賭博的時候接到這些電話,就故意當着矮騾子和衆人的面說:“行了行了,有錢就還你,真他媽的心煩。”
再加上我每天過來帶的籌碼減少,後來直接降成了二三十個,關於我沒錢的消息更是甚囂塵上。我到吧檯換錢的時候,就連蘇北北都會咬着脣說:“浩哥,您就少玩會兒吧。”
我大氣地一擺手說:“沒事,哥有錢!來,給我換十個籌碼!什麼,這也要抽一個?!”
這些消息,當然無一例外地全部傳進了矮騾子的耳朵裡。
有一次我時來運轉,憑着十個籌碼贏了一百多個,高興的我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衆人皆勸我見好就收,我卻說今天要把以前輸的全贏回來。衆人紛紛搖頭嘆氣,眼神裡大有“此子無可救藥”的意味。這幫老賭客,竟然也好意思說我無可救藥?
正玩的高興,門外突然奔進一個女孩,一頭紅色的短髮英姿颯爽。徑直奔到我的桌前,猛地將我桌上的籌碼推翻在地,隨着嘩啦啦滿地的零碎,她也怒吼道:“王浩,你夠了!”
金屋裡安靜下來,大家都看着這個女孩。這個女孩怒容滿面,氣勢洶洶地看着我。有人悄悄說:“這是誰?”有人悄悄答:“這是周洪林的閨女,好像和浩哥搞對象呢。”
來人正是周墨。我皺着眉說:“你怎麼來了?”
“你說我怎麼來了?”周墨的聲音很大:“王浩,你是不是瘋了?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再這樣下去,黑虎幫要完蛋了!”
我也火了,罵道:“老子的錢,愛怎麼花怎麼花,你他媽管得着嗎?滾蛋!”
“你……”周墨狠狠推了我一下,轉身調頭而去,瞬間就奔出院子。
金屋衆人面面相覷,有人已經幫我把籌碼拾了起來。我摸着籌碼,滿不在乎地說道:“矮騾子,咱們繼續!”周圍有人勸道:“浩哥,還是去追一下比較好。”我搖着頭說:“女人嘛,追她幹嘛,在外面跑煩了就自己回來了。”然後又嚷嚷着發牌。
這時候,門外又進來個女孩,正是負責兌換籌碼的蘇北北。蘇北北來到我身邊,說道:“浩哥,女人要哄的,您還是趕緊出去看看吧。”
我一推籌碼,說道:“女人真他媽麻煩。矮騾子,在這等着我!”然後轉身而去。
出了金屋,我開着普桑,沿着王家堡找了一圈,終於在路邊看到周墨。我按了兩聲喇叭,停在周墨旁邊。周墨拉開車門坐上來,一張臉還是很不好看。我往前開了一段,確定周圍沒人盯梢,才說道:“哎哎,行了,再演就過了。”
周墨哈哈一笑,猛地朝我撲來,摟着我脖子說:“怎麼樣,演的還可以吧?”
“相當棒。”我說:“可以拿奧斯卡影后了,我差點以爲你要扇我一耳刮子。”
“當時還真想,後來又捨不得,所以改成推了。”
“哈哈,這次表現不錯,事成以後,你就是大功臣,受我們黑虎幫頂禮膜拜。”
“嗯,什麼時候收網?”
“就這幾天吧,已經沒人借我錢了。下一步,我就開始向矮騾子借錢。”
確實已經沒人借我錢了,人人都能看出我的窘迫,就連黑虎幫內部都怨聲載道,這個危機顯然越來越大。但是我輸紅了眼,仍舊每天往金屋跑,落魄到每天只能換十個籌碼,而且這十萬塊錢還不知道是從哪搞來的。債主越來越多,手機每天鈴鈴鈴的響。
在我決定向矮騾子攤牌的那天,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差點搞亂了我的計劃。
事情是這樣。那天,我照例換了十個籌碼進去和矮騾子對賭。近一個月的時間,矮騾子每天都來,他似乎很喜歡看到我這般落魄的模樣。十個籌碼實在不夠玩,還沒十分鐘就輸的乾乾淨淨。老規矩,我又擡頭借錢,但是衆人又低下頭去,儘量不和我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馬局長,借我些錢。”
“啊,我也沒錢了,等着下個月開工資呢。”
媽的,你要是指着工資活,還能每天來這個地方瀟灑?
“吳老闆,借我五十萬,明天還你。”
“唉,最近生意週轉不開,浩哥見諒一下啊。”
我一口氣借了十幾個,但是均被不同理由回絕。我在金屋的信譽已經破產,沒人再借錢給我了。我感到一陣絕望,俯下頭去喘着粗氣,他人聽來像是隱隱發怒。矮騾子說道:“你要是沒錢,我就和別人玩去了。”說着,他把桌上的籌碼一收,就準備轉移到其他桌上。
“等等……”我叫住了他,正準備提借錢的事。突然“砰”的一聲,一個籌碼盒放在我的面前。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蘇北北站在背後。蘇北北將盒子打開,露出裡面五顏六色的籌碼來。“這是一百個,浩哥你先玩着。”說完,蘇北北就要轉身而去。
我看着面前的籌碼,稍微愣了一下。這一百個籌碼,夠我玩一段時間了,向矮騾子攤牌的時間就要延後。可是對一個輸紅了眼的人來說,正常反應應該是立刻拿過來爲自己所用。
我只猶豫了三秒,就大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把你的籌碼拿回去!”
蘇北北一下站住,金屋裡也安靜下來。蘇北北轉過頭來說:“這是我自己的錢,不是金屋裡放的貸。浩哥你先用着,不用着急還的。”
“你想害我?”我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你正來着月事,卻拿錢給我玩牌,嫌我輸得不夠?”
賭場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和忌諱,我在這混跡將近一個月,對這些都有些瞭解,其中有一條就是來月事的女人碰過的籌碼必輸無疑。這當然是迷信,但是老賭客對此深信不疑。
蘇北北倒吸一口涼氣。她確實在來月事,而我知道,不過是因爲換籌碼時,看到她手邊的紅糖水。女生不會無緣無故的喝紅糖水,我賭她來月事的機率佔到百分之八十。再從她的表情來看,我覺得自己賭對了百分之百。
“好,好。”蘇北北發出冷笑,疾步走來,將籌碼盒拎走,重新走出了金屋。
“嘁。”我冷笑一聲:“好歹毒的女人,竟然想落井下石,還好沒上她的當。”
屋子裡沒人搭腔,都低頭各玩各的。矮騾子站起來說去上個廁所,然後就走出門外。我看機會來了,便跟着走出了門外。金屋的廁所很邋遢,矮騾子剛解開褲子,我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