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不見他有緩和,鄔滌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換了話題,“大美人兒,晚飯吃餃子了嗎?趕車的是不是又偷懶餓着你了?”想到他身染頑疾孤苦伶仃在宮外過年,無一個親人問津,她的心又開始憤憤不平,她至少有爹孃和大哥、師傅疼愛。
“吃過了。”低醇的嗓音清晰地傳進她耳裡,驚得她猛然擡眸,撞進他浩瀚無垠的眼底,一陣天旋地轉的飄忽。他卻終於清楚地看到了她微微紅腫的眼眸中,那沒完全褪去的悲傷與難過。
她慌亂地挪開眼卻忍不住裂開嘴淺笑,“大美人兒,你先喝點水。也不知道臭老道怎就想開了,爲何會突然出山,臭老道定是馬不停蹄一路趕來的,估摸風餐露宿被餓慘了,我去準備早飯。”見他接過水杯,她便一溜煙跑離,空留某人端着那杯冷卻的水望着屋門口神色莫測。
“鄔滌,我怎麼突然覺得你沒以前那麼無恥了?”學會害羞了。鄔滌一出門,倚在門口的墨厭瞅着她嘴賤。
“說人話。”鄔滌關緊門大步往東廂房走。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真變正經了,還是假裝正經?想當初,你偷看我家主子沐浴可都不帶眨眼的呢!”墨厭不高不低的聲音剛好被院裡的幾人都聽見。
“趕車的!你是不是活膩歪了?!信不信爺讓你滿地找牙?!”鄔滌惱羞成怒回頭指頭某人鼻子放狠話。
“哎,這就對了嘛,這纔像你。”墨厭撇撇嘴躲遠情緒異常的某人,卻時不時不着痕跡瞟兩眼那棵光禿禿的老樹……下。
鄔滌心裡有事沒心情與墨厭多磨嘴皮子,進來東廂房看到師傅正在捏骨,而褚名寬正滿臉冷汗咬牙隱忍着,聽到動靜還有精力朝她看了過來,赤紅的目光跟着她移動。
她不敢打擾,狠狠瞪了某人一眼便安靜轉身去洗手做飯。
墨厭被遠處的某人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想着找點事離開就聽見屋裡有動靜,他趕緊閃身進屋關緊門,總算鬆了一口氣。
“主子,您這是要去哪裡?”進了裡屋見主子下了榻正在穿衣袍,墨厭趕緊過去幫忙將主子腰間的軟劍扣好。想到鄔滌每回給主子買的衣裳,都會選擇合適藏軟劍的腰封,算她有心了。
“消息。”褚江拓忽然開口,冷沉的兩個字驚得墨厭一顫,立即老實回稟。
“主子,有消息說,地牢裡逃出去那西域人年夜行刺某朝廷命官,結果反倒被其斬殺,那所謂的朝廷命官估摸是鄔滌。”見主子蹙眉嫌棄累贅不準備多穿,墨厭便挑來鄔滌特意爲主子定做來的棉袍小心翼翼往主子身上套。
褚江拓冷眼朝礙手礙腳的墨厭掃去,眼底有着隱隱的不耐煩,卻在看到棉袍上所繡的雲形暗紋時瞬間沒了脾氣。因爲他注意到,鄔滌買給他的衣裳,全部都是雲形紋飾。他記得鄔滌曾誤以爲他的字是‘不雲’,與‘不耘’……差不多。
“主子,有消息已經證實,西域之行一路伏擊的那幾批人,確是太子與其母妃的手筆。而南下追殺我們的人,不過除了太子一黨,還有三皇子一黨參與其中,或許一些人本是衝着四皇子去的。”見主子斂了冷意盯着衣袍出神,墨厭不禁暗自感慨,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見主子動身往外走,墨厭趕緊拿了厚實的披風追上去爲主子加披在身。
推開門看着主子不緊不慢踏進東廂房,墨厭眼尾掃一眼仍舊靠在枯樹下的鄭凡,翻個小白眼跟着進屋關門。
看見道長正凝眉捧着褚名寬染着鮮血的右手臂,褚江拓擡眸對上褚名寬赤紅冷寒的目光,屋裡驟然寒意四起,一陣無聲的蕭殺較量。
“大美人兒,你怎麼出來了?快進來這裡暖和。”鄔滌顧不得兩手面粉與被打擾,跑出來扯着褚江拓回竈房烤火,沒去看渾身冷汗的某人一眼。
“缺燒火的嗎?”墨厭沒地方去硬着頭皮擠進竈房。
“呦呵,趕車的,難爲你如此自覺,怎的一晚上都不見鄭凡,我還以爲他留在這裡陪你玩吶!”鄔滌忙活着倒熱水給褚江拓,無心隨口一說,不料卻惹得墨厭臉紅脖子粗瞪她,然後一句話沒說調頭就走。
“什麼臭毛病這是,莫名其妙。”一看主動要燒火的也跑了,鄔滌拍拍手上的麪粉,竈火口前蹲下來剛抓起一根木柴,突然手上一涼驚得她渾身一顫,低頭看見一隻修長乾淨的大手握着她手……連帶手裡的木柴。
“我來。”她愣怔無措的時間,耳旁微熱傳來低醇的聲音,惹得她霎時紅了耳根,迅速烘烤紅了半張臉。
“哦,哦!”鄔滌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像似被燙到一般抽回手,快速挪開位置給他,看着他若無其事往竈口裡加木柴,竈火映紅了他蒼白的臉龐,增加了幾分暖意。看着他白淨的手指抓着粗糙的木柴,她忽然想起來會弄髒他的手,還有這一身一塵不染的新袍。
“大美人兒,我自己來就行,你坐那邊喝點熱水。”她說着去拿走他手中的木柴,豈料正好因他手一動,她抓住了他的手背,冰涼的觸感震得她彈開手,一時間尷尬了整個竈房。
反倒是褚江拓似乎沒什麼反應,只是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後,斂眸繼續往竈臺裡添柴,“不渴,我來吧。”好聽的聲音穿透鄔滌心慌耳鳴,清晰鑽進她耳裡,落在她心潮洶涌的心上。
“哦……”她顯得手足無措又笨拙,聽到外面褚名寬的咳嗽聲,她纔想起來自己接下來應該繼續做飯。
聽到菜刀有節奏的切剁聲,褚江拓才緩緩擡眸看向一身素青衣袍的鄔滌。在今夜漫長的煎熬等待中,他忽然覺悟,不該放他獨自面對那麼多風險。
墨厭說的對,鄔滌不似剛出山那會兒灑脫愛笑了。尤其在看到她眼裡的淚光,還有褚名寬陰魂不散纏着她。那種感覺讓褚江拓煩躁心慌……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不僅要鞏固他在她心裡的地位,還要爲她……想到自己一身頑疾,褚江拓原本明明滅滅充滿堅定的眸光又暗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