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滌忽然扭頭看向褚名寬,沉沉的目光讓他忐忑萬分因而生怒,可他心虛,終將到嘴的怒嚷變成了可憐兮兮的懇求。
“外面暴風大能颳走人,村裡人對咱們都避之不及,我我沒地方去……”知道她不想讓他看到褚江拓的病情,他惱恨她的偏袒卻也無奈。
鄔滌收回涼涼的視線不再顧忌太多,吩咐墨厭與鄭凡抖開棉被將褚江拓周身圍起來。她便扶昏迷不醒的人起來,動手解他衣袍。
“鄔滌,你!……要不我來吧…”褚名寬沒忍住激憤的情緒,她就這樣明目張膽扒一個男子衣裳!結果被鄔滌冷嗖嗖一眼嚇沒了後話。
直到看到褚江拓裸露出來的後背時,褚名寬頓時震驚得完全忘記了計較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
黑氣繚繞中,那片青黑的皮膚下有隻拇指大小的活物在不停亂竄,像似要穿破束縛破體而出,又像似在肆意狂歡,耀武揚威一般踐踏着宿主奄奄一息的生命。
“主子……”墨厭心疼至極,死死咬着嘴脣淚流滿面,這究竟是什麼噁心怪物鑽在主子身體裡如此肆意損耗主子的壽命!恨不能一口咬死那肆意竄動的怪物!
鄭凡看了看墨厭隱忍痛哭的模樣,然後將撐着的棉被往高提了提擋住墨厭的視線。
見鄔滌準備施針,褚名寬不由分說湊過來幫她扶住褚江拓癱軟的身子。他一直知道褚江拓頑疾纏身不會長壽,也習以爲常不以爲意,因爲鄔滌,他最恨的時候都恨不得他立即去死。可眼下親眼看到他被體內的蠱蟲折磨到毫無生氣,他的心情變得萬分複雜矛盾。原來,他一直以來就這樣被蠱毒折磨了那麼多年……可憐,也是一種心、情。
鄔滌蹙眉緊緊盯着那皮下游竄的蠱蟲,心底天人交戰一番,轉眸看了一眼褚江拓死氣沉沉的面容,心下一狠,手持銀針對着那蠱蟲快狠準紮了下去……不料那蠱蟲像長了眼睛一樣成功避開。
鄔滌不甘心繼續幾針下去都沒能扎到,急出一頭冷汗,握着銀針的手變得無法抑制顫抖着,反倒不小心把自己手指戳出了血。
褚名寬看得心急如焚,“鄔滌,莫急,要不然再想想其他法子?”騰出一隻手想要查看她滲血的手指。
鄔滌卻一咬牙再次狠狠衝那竄動的蠱蟲扎去,還是沒能扎到,看得幾人同樣焦急。
鄔滌有些氣餒脫力,卻咬牙切齒狠狠按住那片青黑巴不得捏死那囂張的蠱蟲,不巧手指的鮮血碰觸到了他背上的針眼,瞬間觸發什麼,使得蠱蟲拼命躁動掙扎起來,引起一陣強勁的氣流,波及幾人都被猛不防彈開。
“主子!!”墨厭穩住身子丟開棉被慌亂衝過來,看到主子死死閉着眼睛渾身顫抖掙扎着滿面痛色,他急得痛哭無措,:“主子!您這是怎麼了?!主子……鄔滌你快救救我家主子!”他是不是要死了?!……
鄔滌爬起來顧不得抹去嘴角的血,微微遲疑後便掌心聚集起靈力推向那跳動掙扎的蠱蟲,她記得蘇來香說過,這蠱蟲不能死在他體內。但他命懸一線等不及她配置好解蠱之法,容不得她坐以待斃。
褚名寬急忙直起身再次扶住昏迷中苟延殘喘的褚江拓,方便鄔滌盡力一試。這一刻,他同樣心慌不已,他甚至也覺得,他恐怕真要……死了。
鄭凡趕緊過來扯開失去理智的墨厭,“噓,莫急,不要添亂,再等等看。”低聲安撫他徹底奔潰的情緒。
鄔滌掌心用力,滲血的指間再次涌出血水,很快流染到破皮的針眼裡,轟!再次爆發一股強烈的氣流,幾人被彈開的同時,褚江拓噴出一口污血後癱倒了下去。
“鄔滌!”褚名寬連爬帶滾衝過去扶起鄔滌,見她渾身顫抖盯着散架的木牀…褚江拓,他心疼得一把摟緊了她。
鄔滌心裡荒涼一片,腦袋一片空白,沒勇氣去看褚江拓是…就那麼望着墨厭衝過去將他扶起,望着他在墨厭懷裡一動不動了無生氣……
“莫怕,莫怕,會沒事的。”褚名寬拍着鄔滌後背胡亂安撫,心底的酸澀卻讓了暗自紅了眼眶。
“是我……害死了他……”鄔滌仍舊目光呆滯望着墨厭抱着褚江拓痛哭流涕,她不該試圖去扎死那蠱蟲…她不該試着……是她錯了。
鄭凡眼眶發酸,咬了咬牙走過去,看着墨厭像天塌了一樣放聲痛哭着,懷裡緊緊抱着五殿下……咦?!他突然眼睛一亮。
鄭凡用力戳了幾下哭得昏天暗地的墨厭,見他完全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他便扭頭朝地上……抱……有私心再等一等,又出於好心,畢竟人命關天,他還是開了口。
“鄔公子,五殿下還活着……”又覺得這話不對,“五殿下他還會動……”這話還不太對味,“五……”鄭凡還沒說清楚,就見眼前一閃,自己被撞開,穩住身,就看到褚江拓已經到了鄔滌懷裡。
靜,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喘息聲。墨厭雕塑一般鼻涕流到嘴裡也毫無知覺,腫得看不見眼睛珠的眼縫死死盯着鄔滌爲主子診脈的手。
褚名寬心下五味雜陳,過來見鄔滌盯着褚江拓面容診脈良久沒動靜,“鄔滌,他如何了?”已然能肉眼看得出,他雖然仍舊昏迷,但有了生氣。
鄔滌似乎被驚醒,忽然肩膀一鬆,開始大口呼吸,顫抖的手挪到他蒼白透明的面容上,探了探他的呼吸,再次確認他還好好活着,她總算紅了眼眶,但沒有落淚。
墨厭喜極而泣,鼻涕眼淚亂抹,鄭凡拉開他省得礙事。
看到褚江拓後背那片青黑仍舊黑氣繚繞,但不見咯那隻作亂的蠱蟲。鄔滌有氣無力給他穿好衣袍。
褚名寬幫着鄔滌將褚江拓抱到另一張木牀上躺好。鄭凡將棉被都收羅起來抖乾淨,過來給五殿下蓋好。
褚名寬吩咐鄭凡去叫那對老夫婦再做些飯食送來。墨厭守着火爐背對幾人平復情緒,主子還在,真好!大起大落的衝擊讓他一時間變得迷茫如夢,找不到實實在在活着的感覺。如若主子沒了,以前準備的一切都化爲泡影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鄔滌緩了片刻,仍舊沉默寡言,用熱水給褚江拓擦洗乾淨面部和雙手。然後趴在牀邊握着他的手腕便沉沉睡去。
見主子守在鄔滌身旁神遊天外,鄭凡放輕動作簡單清理一下凌亂簡陋的小屋,心裡惦記着今晚主子沒牀睡如何是好。
雖是狂風肆意的深夜,老夫婦二人仍舊絲毫不敷衍,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飯食,本分伺候也不好奇多問。
褚名寬還是忍着心疼叫醒了鄔滌吃飯。她望着陌生的椽檁屋頂愣怔片刻醒過神來,慌忙爲褚江拓診脈,他…似乎熟睡一般,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