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情仇
深夜。我偕同嬴萱與雁南歸一併潛入了程管家的房間中。文溪留在客房照看靈琚。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也能結印保護小丫頭。
我從懷中摸出青玉短笛輕放脣邊。吞吐氣息吹奏一曲安魂。在聽不見的悠長笛聲中。程管家緋紅的醉酒面色才終於緩和。
“我看除了這鄒家酒坊的夥計們出現了這種醉酒的噩夢。江口縣的不少村民也都被如此的噩夢纏身。恐怕應是那些酒菌吸食了人們的精氣才導致如此情況。而鄒家的桂花酒又能緩解這樣的症狀。所以我推斷。這桂花樹與酒菌定是死對頭。現在我們還不清楚那無臉女是站在哪一方。因此進入夢境後先不要輕舉妄動。”我收起青玉笛。剛要拔掉封印葫蘆的蓋子。卻突然提醒道。
雁南歸點頭不語。嬴萱卻擺擺手說道:“可是姜楚弦你沒發現麼。酒坊上下都出現過被酒菌汲取精氣而腹痛的情況。只有鄒坊主可是安然無恙。這最起碼能說明。這酒菌應該是和鄒坊主站在一邊的。”
我點頭道:“話這麼說不錯……可是我看鄒坊主並不像奸邪之人。想來不會去利用害人的酒菌來提高鄒家酒的醇香。不然他也不會讓咱們來查這件事。恐怕。他也是被矇在鼓裡。”
現在想太多也並無用處。還不如親自去程管家夢境中一探虛實。我拔掉了葫蘆上的封印蓋子。阿巴便慵懶地晃動着月黃色的身軀鑽出。重重地打了個哈欠。
“什麼味道……好香。”阿巴轉身趴在程管家身前不停地嗅着。還未等我回答。它便猛然意識到了:“哇。好酒……看來今日好口福了。”
看來這傢伙也是個饞蟲。跟我那酒鬼師父沒什麼兩樣。
阿巴迅速將我們吞下。我們隨着眩暈來到了程管家的夢境之中。可是讓我們感到奇怪的是。程管家的夢境居然並不在鄒家酒坊。而是在許家酒坊。
“這程管家怎麼和許家還有聯繫。”嬴萱疑惑地看向我。
我這時才意識到。事情根本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簡單。我沒有言語。擺手示意他們二人跟來。朝着許家酒坊的前堂走去。
前堂內此時聚滿了人。大堂中央。背對着我們跪着一名穿着粗布馬褂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雍容華貴的女子。廳堂上座端坐着一位蓄了鬍子的男子。穿着考究。絲綢的中式對襟短衫上繡着精緻的雲紋。腦後還留着小辮。看樣子是個迂腐故步自封的舊派老爺。正憤怒地盯着眼前這兩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廳堂四周站滿了釀酒工人。角落裡的奶媽懷中。還抱着兩名三四歲的小女娃。
我們繞到廳堂後面。這時纔看清了那跪着的男子。正是年輕時候的程管家。
看這架勢。我大概能推斷出這程管家與許家的恩怨了。
“許老爺。你就放過夫人吧……都是我的錯。是我一廂情願。在醉酒後失了理智。從而敗壞了夫人的名聲……”年輕的程管家鼻樑上仍舊是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可是眼鏡腿卻斷了一根。臉上還有些許淤青。看樣子是沒少捱打。正連連跪地磕頭。
一旁被稱爲夫人的女子卻也淚流滿面地否認道:“不是的……老爺。這件事與程師傅無關。是我不守婦道。是我對不起老爺……”
“當着孩子的面。你都不害臊麼。。”許老爺突然將手中的茶杯摔向地板。茶杯應聲而碎。奶媽懷中的兩名小女娃頓時嚇得哭泣不止。看樣子。她們應該是兒時的許薔和許芍了。
“把孩子帶下去。”奶媽得令。立即抱着兩名女娃轉身回到了內屋中去。
“今日我決計饒不了你們這對狗男女。”許老爺猛然站起。擡腳踢向了跪在面前的程管家肩膀上。許夫人急忙上前抱住了許老爺的雙腿。阻攔他進一步對程管家施暴。
“看來這許老爺頭頂的綠帽子倒是綠得純粹啊。”嬴萱像是在看戲一樣。還時不時在我耳邊吐槽。讓我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許老爺怒火中燒:“我看你手藝好。人也老實。可憐你留你在許家釀酒。還讓你當上了大師傅。沒想到你這個白眼狼竟動起了歪心思。老夫今日便要了你的狗命。。”說罷。許老爺擡起了放置在一旁的酒罈。二話沒說朝着程管家的腦袋上砸去。
“不要啊老爺。”許夫人急忙上前護住年輕的程管家。
哐噹一聲悶響。酒罈應聲而碎。卻不是碎在了程管家的頭上。
許夫人身子一軟便倒在了程管家的懷中。鮮血染紅了程管家的前襟。懷中的許夫人卻再也睜不開眼。身子癱軟如同一潭死水。精緻的妝容看起來面帶死氣。在陣陣酒香中散了魂魄。
眼前的景象讓程管家頓時瘋魔了般。張牙舞爪地撲向許老爺:“我跟你拼了。。”
還未等許老爺反應。四周的夥計便迅速按倒程管家一頓拳打腳踢。直到年輕的程管家再也直不起腰來。
“既然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這麼着急死。那我倒是想看看。若是留你一條狗命。讓你倆生死相隔。你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哈哈哈哈。”許老爺已被複仇的快感所麻痹。兇狠的眼神中透露着憤恨的兇光。“來人啊。”許老爺一聲令下。幾名夥計便圍了上來。
“把他的手腳打斷扔到荒山裡。找個夥計每天去給他餵飯。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許老爺丟下最後一句話。便踢開擋在路中央的許夫人的屍體。轉身回了屋。
我有些震驚。沒想過事情的源頭竟是這般複雜。
“不難想象。程管家會因此對許家產生多大的恨意……愛人爲自己而死。自己又無力復仇……那麼程管家便是有最大的嫌疑去殺害許家大小姐了。”嬴萱轉身嘆氣道。
我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許家酒坊:“推斷不錯……可是我更在意的是。如果按照我們所想。那花轎中坐着的屍體並不是許家大小姐的。那又會是誰的呢。”
“幾位……是那日在旅店的客人麼。”突然。一聲清冷的女聲從我們的身後傳來。我一個激靈急忙轉身。卻見不知什麼時候。一位身着白衣的長髮女子便站在了我們的身後。雖然長髮遮面。可是看着打扮。卻是與那日所見的無臉女鬼一模一樣。雁南歸反應迅速。急忙抽出青鋼鬼爪擋在了我和嬴萱的面前。
“我沒有惡意。只是請幾位隨同我去一個地方。聽我一言。”誰知。那無臉女竟然跪地求饒。像是有話要對我們說。我與雁南歸相視思索片刻。便決定跟她去看看。
那無臉女走在前面。一揮手。夢境便迅速轉換。看來。控制這些噩夢的罪魁禍首。便是這名女子了。我其實可以現在就喚出阿巴將這名早該去輪迴投胎的無臉女解決掉。然後拿了鄒鎖陽的錢離開便是。可是我知道。事情不會如我想象的那麼簡單。所謂送佛送到西。若是能救出可能活着的許薔。或是解開程管家復仇的心結。那何樂而不爲呢。
夢境來到了現今的鄒家酒窖。我們跟隨無臉女的腳步來到了之前我們見到過的拐角盡頭的地道。這次我們走入地道。便沒有酒菌來搗亂。我們隨着無臉女的指引。進入了地道下方的密室之中。
映入我們眼簾的情景。讓我們三人大吃一驚。
這是個中空的地下密室。頂部卻有無數植物的根鬚從上面垂落下來。根據這地下密室的位置判斷。這些根鬚應該是頂部酒窖中的那些桂花樹的根系。但是更讓我們驚訝的是。這些根鬚並沒有再次鑽入密室下端的土層。而是盤旋交織着簇擁在密室中央。形成了一個類似蠶繭的橢圓形。
“這是……。”我不解地上前觀望。這些桂花樹的根鬚像是有生命般你推我搡地爭搶着那根繭中的養分。看着根鬚形成的繭的形狀和大小。再聯想到桂花落入鄒家酒後驅散噩夢的功效。我不禁一陣冷汗:“這裡面……難道是許薔。”
嬴萱大吃一驚:“什麼。。”
無臉女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對着我們鞠了個躬說道:“那日在旅店內衝撞了各位。實在是抱歉……因我聽說。手持玄木鞭的人能夠進入他人的夢境化解怨恨。所以纔想來拜託幾位。可沒想到……讓那些酒菌得了空子。引得這位姐姐腹痛。”說着。那無臉女轉向了嬴萱。雖然我們看不到她髮絲下隱藏的表情(不過就算沒有髮絲遮擋。沒有五官的話也是看不出表情的……)。但是從她的語氣中能聽得出十萬分的歉意。
“你認得玄木鞭。。”我頓時覺得她可能知道關於我師父的事情。於是立即上前問道。
無臉女沒有情緒波動地轉身向我說道:“是的。我兒時曾在夢中見到過一名與你十分相像的男子。幫我除去了夢中的妖怪。因此認得你手中的玄木鞭。”
沒錯……那一定是我那老不死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