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離開

026 離開

和我預料的一樣,鄧七在第二日便回到了鄧家大院,對之前幾個月的事情一概不知,感覺像是自己做了一場夢,根本不記得自己在山中小屋裡住了那麼久的時間。鄧七回到家中端起一碗水喝了個精光,然後接過中年婦人遞上來的熱毛巾,裡裡外外擦了擦身子,才長噓一口氣,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歲菡生了嗎?”

我想,大概是那狐妖最後的力量抹去了鄧七這些日子的記憶吧,本身就是早已遺忘的童年友伴,也不必將這幾個月痛苦的記憶帶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中,或許遺忘,纔是對鄧七最大的懲罰吧。

奇怪的是,鄧七回來後在家中寢食難安,好像有什麼事情一直在腦子裡糾纏着他。鄧七坐立不安,直到他突然拎着火把上山,一把將林中小屋燒燬後,他才順暢地喝了碗疙瘩湯,大汗淋漓地睡下了。我想,鄧七今後恐怕是再也不會去打獵了。

我和嬴萱靈琚借宿在鄧家大院養傷,鄧老爺對我們十分照顧,不僅幫我請了大夫,還讓人替我抓了好些補品和湯藥,口口聲聲稱我們爲他們家的救命恩人,最後還硬是塞給了我十枚金幣。我推脫一番還回去了五枚,才勉強收下了。畢竟這錢不是什麼小數目,我拿多了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嬴萱倒是很不客氣,不知道怎麼樣從鄧老爺那裡又騙來了兩枚,塞進自己貼身的衣兜裡,嚷嚷着找時間去當鋪換成現鈔。

不出十日,歲菡的肚子便有了動靜,正是晚飯時間,鄧家所有人都丟下了飯碗圍在歲菡屋子前。鬧騰了一夜,直到接生婆踩着晨光抱出來了一個白乎乎的大胖小子,在娃娃清脆的啼哭聲裡,鄧家大院的空氣中四處洋溢着新生的喜悅。靈琚更是歡喜得不行,前後圍着小弟弟轉,那隻奇怪的野鳥瞬時遭到了冷落,好像心生醋意,遠遠地落在枝頭任靈琚怎麼喚也叫不回來。

我的傷好得很快,不知道是因爲那枚天眼的功勞還是鄧老爺找來的大夫醫術高明,調整得當,一直賴在鄧家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想,我也是時候該告辭了。畢竟,我還要繼續去尋找我的師父。

第二日天大亮,我披上灰布長袍,袍子上之前被狐狸爪子刮破的地方,已經被那中年婦人細緻地縫補好了,袍子之前縫補的地方本身就不少,現在又添了塊兒補丁,讓這件師父留下來的袍子更顯滄桑。

我們辭別了鄧老爺,就沿着村路一直往北走了。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傳說中我的故鄉——衛輝縣。至於嬴萱,算是死皮賴臉地跟上我了,我轉念一想,帶着她沒準也能在以後的捕夢行動中幫到我,而且靈琚畢竟年齡不小了,有許多事情事我這個大男人照顧不到的,嬴萱在身邊也許會方便很多,於是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嬴萱自作主張要帶路,說她之前打北邊過來,早已經熟悉了這附近的路,這裡有一條林中小路能直接通到下一個村子,好走還不用繞遠路。我心想着她既然是獵人,想必野外經驗應該比較豐富,所以就輕易信了她,讓她在前面帶路。

事實證明,這是我做過最輕率的決定。

當嬴萱帶着我和靈琚圍着一個小土坡轉了三圈的時候,我已然發現了這個死女人早就迷路了。可她還嘴硬,偏偏說就是這麼走,我拗不過她,只好繼續跟在她的身後。靈琚走得有些累了,我不得不蹲下身背起了她。那隻野鳥也乏了,安靜地臥在了靈琚的肩膀上。

大清早出發,嬴萱愣是帶着我們走了一上午,卻依舊沒有走出那個小土坡。

正午的太陽很暖,照得人有些困頓了。我們在密林中穿梭着,來回來幾乎差不多的路反反覆覆走了好多遍,我甚至能在枯黃的落葉叢中找出我們之前走過的腳印。

一直昂首闊步走在前面的嬴萱也終於停下了腳步,彷彿在宣告自己的失敗。

我放下靈琚,讓她靠在樹上歇息,然後自己也趕緊坐下來歇歇走得酸脹的腳。走了一上午滴水未進,原本以爲只要一個時辰的路程竟然着實走了大半天。因爲從鄧家大院到下一個村子並不遠,因此我們並沒有準備什麼乾糧,現在竟然餓得有些發慌。

“姜楚弦。”嬴萱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有話如鯁在喉,十分神秘地湊過來。

“幹啥,有話說話,別裝神弄鬼。”我推開她笑嘻嘻的臉,裹了裹身上的袍子。

嬴萱也一屁股盤腿坐在了樹下,隨手揪了一根草叼在嘴裡:“姜楚弦,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壞消息。”

嬴萱一臉委屈地說:“我們迷路了,也沒有乾糧食物,只能摘野果子充飢了。”

“大姐,你才知道啊?你行不行啊?”我被她氣得一口氣沒順上來,要不是靈琚在身邊,我就差點破口大罵。

“那,好消息是什麼呢?”靈琚顯然是被嬴萱吊起了胃口,趴在我的膝蓋上雙手託着膝蓋,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咧開嘴問道。

“好消息就是……”嬴萱大手一揮,“這裡有的是野果子!哈哈哈!”

我滿臉黑線,想伸手給嬴萱一巴掌。靈琚倒是着了嬴萱的道,很開心地站起來蹦蹦跳跳地拍手叫好:“太好啦,我們不會被餓死啦!”

嬴萱牽了靈琚就去摘野果子了,我心裡煩躁得很,裹了衣服就準備睡一覺。可誰知道,那隻一直纏着靈琚的野鳥居然沒有跟着她們走,而是一反常態停在了我頭頂的枝頭上,瞪着黑豆似的眼珠盯着我看。

我瞥了它一眼,沒做聲。

這鳥一定有問題,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明顯感覺到它是有獨立思想意識的動物,甚至能和靈琚做簡單的交流。而它傷好後沒有離開,反而留在靈琚身邊,讓我也明顯感受到了它是懷有某種目的的,而這個目的,並不是爲了單純地接近靈琚。

或許,是爲了接近我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