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錘聲連成一片,到最後,竟然發出了響亮的劍吟聲,而在逐漸泛藍的爐焰中,一柄逐漸現出模樣的長劍凝聚成形,隨着陸清火玉錘的勾勒,漸漸的,連劍柄的花紋與劍身的血槽都被捶打了出來。
十六錘、十七錘、在顏如玉驚喜的目光中,陸清的第十八錘也隨即轟出,到此刻,陸清身周已經瀰漫了道道細微的紫電,哪怕是普通的劍者靠近也要瞬間化成齏粉。
火玉錘與長劍相觸,劍鳴聲越來越清脆,到最後,就如同玉珠落盤一般,叮嚀的聲響雖然輕盈,卻是傳遍了整個陸府。待到十八錘一過,陸清身形一轉,再次從第一錘開始敲打,其間不時地改變錘向,在劍身上鑄出一條條古樸的紋路,這紋路,就如同古樹上的青藤盤結一般,細密地包裹了劍脊的兩邊。
而兩邊的劍刃,也顯現出了鋒芒,薄如髮絲的劍刃上,森森的鋒芒四溢,將周圍的空氣破開,哪怕是隔了數丈遠,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雖然不懂鑄劍,但是傅青峰還是有所見聞的,這樣單憑捶打就開刃的手法卻是聞所未聞的,看這兩邊的劍刃,已經足以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了。
此刻,從這長劍的兩邊,灰色的煙氣升起,同時,也將捶打中所震出的雜質攜帶着離開鑄造爐,隨着陸清捶打的繼續,這灰色的煙氣竟然緩緩變了顏色,灰色的煙氣中,淡淡的青芒隱約地夾雜其中,給了衆人一種愈加渾厚的感覺。
“這——”倒是顏如玉心中有些震驚,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原因,這灰煙中夾雜了青氣,那是劍器極爲接近青凡級或是即將突破青凡級而產生的變化,也就是說,此時在陸清的火玉錘下,這柄劍器不出意外,已經是穩穩當當的九品劍器了,甚至還是其中的極品。
隨着時間的流逝,陸清的動作越來越慢,每一錘,都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而落下的,這一次鑄劍,也算是陸清這四年來的巔峰發揮了,自從領悟了大衍三十六錘的第十八錘後,這一次,可以算是他的第一次正式開錘。
不過他並沒有任何的擔心,這兩年來,他除了修煉之外,也常去黃老那裡,兩人相互印證鑄劍之道,到年祭前,黃老已經正式進入了九品鑄劍師的境界。而他,雖然沒有黃老那樣深厚的經驗,但是加上大衍三十六錘,卻是黃老也自嘆不如。
隨着寒玉鉗的翻滾,包括兩邊的劍鐔,也全部錘鍊成形,淡綠色的劍鐔,有若最青翠的嫩枝,嫩枝上,還有着絲絲細緻的劍紋,整柄長劍尚未淬火,卻已經給了傅青峰一種不凡的感覺。
他的春木劍,當初鑄煉時,裡面也摻雜了少許的神木鐵,雖然很輕微,但是緊貼劍身的傅青峰還是感受到了春木劍在隱隱的顫抖,都說劍器有靈,能讓春木劍有反應的,至少也要與它同級的存在。
臉色漸漸的蒼白起來,傅青峰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陸清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拿他陸家千年的聲譽當賭注,九品劍器,這真的只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十六歲青年能夠達到的境界嗎?要知道,他同時還是一個剛剛進階的劍主啊!這到底是怎樣驚人的天賦,傅青峰完全無法預測。
傅青峰九歲步入劍道,這五十多年來,除了劍魂境的大師外,陸清是少有的寥寥數名讓他看之不透的人,這短短的接觸,就給了他如此多的震驚。
從陸清主動立下賭約時傅青峰就知道不對,本來想靠着實力壓迫擺脫這次的死局,但是在此時看來,他沒有那樣的實力,馬上劍就要淬火了,傅青峰看了看旁邊同樣有些忐忑的傅玉書,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然。
叮——
火玉錘劃出一道弧形的軌跡,在空中帶起了一溜細密的紫色電光,擊打在劍尖上面,將最後一塊棱角撫平。
嗤——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隨着劍尖的成形,一道無形的鋒芒之氣從劍尖上激射而出,擊打在青火精金爐的內壁。
嗡——
一聲渾厚的鐘鳴聲響起,擴散出一圈淡淡的音浪,瞬間傳遍了整個朝陽鎮。
而如今時隔四年,從陸家大宅內再次傳出了大衍三十六錘那獨有的錘聲韻律,讓所有朝陽鎮的鎮民都異常的欣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陸家大宅中。
火玉錘翻手一圈掛到了青火精金爐上的鉤槽上,寒玉鉗將成形的淡綠色劍器夾起,旁邊的一名鎮衛見狀忙將擺放在一邊的碧寒潭水擡了上來,氣勢一凝,劍器一下子沉了進去。
嗤——
大量的白煙四起,那升騰起的白煙翻涌,慢慢地向中間匯聚。
此時,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來,緊緊盯着那白煙的動作,半盞茶後,那白煙完全集中到了石桶上尺餘的空間,一瞬間,當白煙完全收斂的一剎那,彷彿受到了大力一般從正中爆裂開來,煙氣震散成無數純白的煙塊,其中有九塊尤爲的純白無瑕。
彷彿找到了目標一般,只見散開的煙塊又在轉眼間急速地向這九塊白煙聚攏,快速凝結起來,慢慢地在衆人面前顯化出形態,那是九朵乳白色的碗大蓮花,上面還夾帶有絲絲青色的流光,隱隱地有一層淡綠色的氤氳劍氣籠罩着。
“劍蓮九品,這是九品劍器!”傅玉書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關於劍器的這點常識他還是有所瞭解的,此刻劍蓮凝現九朵,那明顯就是九品劍器的獨有異象,而且,看那上面淡淡的青色流光,恐怕在九品劍器中,也算是頂尖的了。
片刻後,劍蓮散去,沒有絲毫的力道牽引,這劍器自動從石桶中虛浮了起來,被陸清一把抓到了手中,仔細看這柄九品劍器,劍身長三尺五寸,寬有寸許,劍柄仿若青藤纏繞,上面細密的螺紋纏繞,劍鐔更是如同抽芽的嫩枝,向着兩邊延伸出兩寸,盡頭凝固在劍刃兩邊。
整柄劍修長古樸,濃郁的木行之氣從劍身上散發出來,劍刃兩邊更是鋒銳,鋒芒之氣流轉,周圍的空氣流動,哪怕是手指靠近了,也要被削成兩段。
凝視着手中的這柄極品的九品劍器,陸清心中也有些微微的喜意,如今四年過去,他終於重拾了陸家的鑄劍之名,單是這柄九品的神木劍拿出去,就沒有人再有什麼閒話說了,只要達到了高品的劍師來看,肯定就會明白,如果不是受鑄材所限,這神木劍恐怕就是從陸清手上誕生的第一柄青凡級神劍了。
“九品劍器。”顏如玉喃喃道,目光緊盯着陸清,“清兒,你終於能夠鑄造九品劍器了。”
就算黃靈兒不太懂得,此刻也感覺到了師祖母心情極度的不平定,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出手去握緊了顏如玉的手,而被黃靈兒的手一握,顏如玉起伏的胸口逐漸平靜了下來,轉頭對着黃靈兒微微一笑。
轉身看向傅玉書,陸清的目光平靜,開口道:“你輸了。”
“輸了,”傅玉書的目光有些呆滯起來,“我是輸了。”而一邊的傅青峰見狀沒有絲毫猶豫,一掌切在了其肩脈上,將其打暈了過去。
眉頭蹙起,陸清看向傅青峰。
“玉書已經心神大亂了,”傅青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心疼的顏色,站立起身,反手扶住了傅玉書,在陸清看來,如今的傅青峰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氣勢與威嚴,到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般,那憐惜的目光讓陸清心中一陣悸動。
隨即,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傅青峰看向陸清,神色變得蕭索起來,卻又無比的堅定,顫聲道:“我知道,玉書的心境還不夠,他的妒火衝撞了陸大師的家族聲譽,我也一把年紀了,玉書以後的路還長,這賭約,就由我來代替了。”
說到這裡,傅青峰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顏色,深深的頹唐之氣充斥了全身,擡步向着陸家大門走去。
“清兒,”這時,顏如玉突然開口道。
“娘。”
“放他們去吧,”顏如玉嘆了一口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看着顏如玉欣慰的目光,良久,陸清身上的氣勢消減了下去,轉頭看向傅青峰,“你們走吧。”
“什麼——”傅青峰有些愣住了,此刻的他,哪裡還有之前一代劍主準大師的模樣,到是越來越像一名垂暮的老人,連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
“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陸清的聲音冷了下來,看了看手中的神木劍,“這神木劍,就充當賭約了。”
深深的看了陸清一眼,傅青峰再沒有猶豫,轉身對着顏如玉躬身一拜,隨即騰空而起,帶着傅玉書向着青鹿峰的方向飛去,很快,天空中就只剩下了一個小點。
沒有停留,陸清當先向着大門走去,身後的顏如玉以及黃靈兒有些奇怪,連同一衆鎮衛,全部跟了上去。
陸家的大門前沒有任何的裝飾或是鎮宅靈獸的石像,走到大門前三步遠,陸清沉吟了片刻,反手倒灌而下,手中的九品神木劍頓時深深地插入了石板中,只留下了一半的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