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提前三年把情況彙報上來,自己也不至於因爲削藩把手裡的籌碼全用光,更不會讓袁可立縮手縮腳窩在天津衛悄悄搞造船廠,而是應該全力支持他加快海船建造速度,抓緊訓練水手。
可罵了也白罵,不光戴耀如此,大明朝廷裡的很多官員都是這個樣子。整天躺在老祖宗的功勞簿上做天朝上國的美夢不肯醒,就是不願意睜開眼睛看看世界的變化。
更可怕的是他們除了爭權奪利之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爲了不被政敵抓到把柄,逐漸習慣於任何實事都不願幹,正所謂乾的越多錯越多。
在這種政治環境下,誰想幹點實事誰就死得快,反倒是整天揹着手瞪着倆眼四處挑毛病的更容易上位。結果成了惡性循環,幹實事的人越來越少,務虛喊口號的越來越多。
至於說國家、民族的安危,老百姓的福祉,在他們眼中僅僅是攻擊別人的武器,只要自己和家族獲利了,其它都可以捨棄。
除了咒罵戴耀之外,洪濤還有深深的自責。穿越之前特意找了不少歷史書看,甚至還背過古代詩詞,結果依舊是百密難免一疏,把歐洲殖民者入侵東南亞、東亞那段給忽略了。
現在自己只能知道大致的脈絡,卻無法精確到具體時間,嚴重影響了全盤計劃的實施和調整。
不過亡羊而補牢未爲晚矣,用李贄替換戴耀,除了發展當地手工業、農業之外,也能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更靈敏,爲改變對外政策做鋪墊。如果放任戴耀這樣的糊塗官員坐在兩廣總督的位置上,多好的政策也會被玩壞。
與同時代的官員相比,李贄、徐光啓、李之藻、趙士禎等人還算比較開化,願意接受新鮮事物,也願意做一些實事。對於他們的任用必須更大膽、更堅決也更謹慎,爭取物盡其用不損失任何一個。
於此同時還得找可靠渠道弄清楚此時的荷蘭殖民者到底處於什麼狀態。他們既然出現在東方,就說明西班牙的海上霸權已經崩潰,無法再封鎖去往東方的航線,而荷蘭和英國海軍將迅速崛起,這可不是啥好消息。
“陛下真是睿智,如果帝國官員都像您一樣……”對於皇帝的詢問龐迪我有些尷尬,他是西班牙人,不好意思說自己的祖國被兩個後起之秀打敗,想用拍馬屁轉移話題。
“都像朕一樣濠鏡就不該存在!還是少說廢話,和朕談談法蘭德斯人的進展。你心裡也明白,他們後面還跟着英格蘭,謊言是蓋不住真相的,大不了朕派人去東南亞港口轉轉,看看法蘭德斯人會不會願意和大明合作。”
這就是洪濤和大明官員根本上的區別,首先他了解歷史走向,明白世界是個什麼樣子,知道地球不圍着大明帝國轉,肯放下身段不恥下問。其次還願意開動腦筋爭取主動,敢於面對戰爭毫不退縮。
“法蘭德斯人於萬曆三十年在爪哇建立了貿易站,稱爲東印度公司……公司就是……”
這番最後通牒聽得龐迪我冷汗都下來了,沒功夫再去琢磨大明皇帝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歐洲國家細節的,趕緊組織語言試圖用最簡潔的詞句講清楚法蘭德斯人的來歷。
可惜沒成功,不是漢語不利落,而是法蘭德斯人的行爲即便在歐洲也屬於超前,有些詞彙漢語里根本沒有,很難臨時概括。
“東印度公司……嘖嘖嘖,來的有點快啊。以你的理解,法蘭德斯人會很快出現在大明港口嗎?” 洪濤沒有打斷龐迪我解釋公司的含義,他正在考慮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該不該馬上動員兩廣、福建的衛所進入備戰狀態。
如果需要的話,該以什麼理由說服六部九卿同意並支付軍費。和打仗比起來,與這些文官磨嘴皮子更累人也更費腦子。
“……應該不會,目前他們正在全力建設爪哇島上的貿易站,聽說是座大城。”
“那英格蘭人呢?他們也來了吧?”龐迪我所說的大城應該就是印尼的巴達維亞,也就是後世的雅加達,這是個好消息。
現在缺的就是時間,每多拖一年袁可立的戰艦就會多一兩艘,熟練水手也會多幾百人。最主要的是艦炮,沒有大炮的新式風帆戰艦就是擺設,接舷戰損失太大,沒有朝廷支持光靠內帑支持不住。
但光防備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遠遠不夠,還有個更兇狠的大不列顛東印度公司虎視眈眈呢,用羣狼環伺來形容目前的處境很合適。
“大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只是一羣倫敦小商人的集合,實力比法蘭德斯人弱很多。陛下不用擔心,他們在東方沒有任何貿易站,應該不會貿然造訪帝國。”
龐迪我已經被一連串匪夷所思且精準的盤問弄得心力憔悴,大腦供血嚴重不足,冷汗浸溼了捲髮。但還不敢隨便亂講,上帝才知道這位皇帝腦子裡都裝着啥。
“嗯,先這樣吧,幫朕轉告利瑪竇,讓他好好養病,待到明年秋天種子長大確認無誤之後,你們就可以籌備建造教堂的事宜了。
另外也轉告濠鏡的佛郎機人,讓他們不要得寸進尺。在大明領土上只有朝廷纔有權建造軍事堡壘,如果繼續執迷不悟,朕不介意把他們全都扔到海里去,然後再與荷蘭人商談通商事宜。”
聊到這裡,洪濤已經基本勾勒出荷蘭人和英國人的東進程度,長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下了逐客令。
看樣子他們是剛剛突破了西班牙人的封鎖,正在或者計劃在東方尋找基地站穩腳跟。首當其衝的應該是印度半島和東南亞國家,短時間內還不會大舉進犯南中國海。
當然了,龐迪我的話也不能全信,只能當做參考。下一步就是差人去福建漳州、廈門和廣州找與東南亞有聯繫的商人做進一步印證,同時對之前的計劃進行微調,騰出一部分精力用於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