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知道沒用,得有行動。朕剛剛說過,只是指出問題沒打算處理,別太緊張也不用難爲情。朕這番話不光是說給你聽的,他們也一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實際上張然的舉動屬於加分項,洪濤在私底下說過多次,別有事沒事就跪下磕頭,更不要隨便請求降罪。有罪的求饒也沒用,不會因爲誰說得好聽就不處理,也不會因爲誰不善言辭而加罪。
尊敬是發自內心且表於行動的,整天拿嘴糊弄不僅顯不出尊敬還是一種侮辱,等於變相罵自己是個笨蛋,連真心和假意都分不清。
既然牢記了自己的叮囑,還能付諸於行動,那就該表揚。獎勵方法就是把王安和王承恩也捎帶進去一起告誡,這樣一來張然就不會覺得太羞恥便於下臺階。下屬也是要臉的,一點臉都不要的人真不敢用,同行是冤家!
戌時過半張然也走了,捱了一頓數落幹勁兒反倒更足,要連夜趕去延慶草場,從駐紮在那裡的武驤左衛中挑選精於騎射者編入教導營,儘快湊足2000定額。
可洪濤依舊不能睡,王承恩的箱子裡還放着一堆紙張,上面寫着好幾種跨時代的發明。這都是要拿來和勳貴們交易的籌碼,具體工作由王安負責,他必須得聽明白記仔細。
“萬歲爺與朝臣分享了皇莊產業,又要把如此多好東西讓與勳貴武將,以後造大船、練水師、養騰驤四衛與南海子孤兒都要花銀子,奴婢該去何處籌集?”
王安和張然、陳矩不一樣,他跟了皇帝這麼多年,哪怕啥都沒學到,光靠猜也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然後就越記越發愁了。
皇帝的內帑一直都由他管理,除了傳統皇莊地租和已經減半的金花銀之外,屬於皇帝本人的產業每個月進項多少、具體收到了多少、還差多少、什麼地方要支出多少,不用看賬本,全在腦子裡記着。
如果皇帝花錢如流水,他半點怨言都沒有,因爲能掙啊。原本很不起眼的小作坊小物件,經過幾年經營,居然成了會下金蛋的母雞,且金蛋越下越快。
但現在皇帝已經不是花錢了,而是四處撒錢,還把下金蛋的母雞亂扔。就算想盡快多拉盟友也不是這種玩法,光靠錢買不來真正的盟友,等母雞扔光了盟友也就做鳥獸散了,該不聽話的依舊不聽話,永遠喂不飽的。
“心疼了?不是朕挑理,你有點太小家子氣了,不改掉這個毛病,配不上大內總管的位置。銀子是什麼?是一塊不能吃不能穿的硬疙瘩,是從石頭縫裡挖出來的。它本身什麼價值都沒有,放在庫房裡除了生鏽不會重分毫。
錢要花出去換來東西纔有價值,朕需要錢嗎?整個大明都是朕的,只要是大明的人,無論官民,越有錢越好,他們全富了就等於朕富了。
知道朕爲何每次都去太素殿釣魚嗎?知道爲何蹴鞠隊裡沒人能比朕釣的多嗎?不是因爲朕乃天子,老天爺賞臉,也不是他們故意讓着朕有魚咬鉤也不提,而是王承恩每隔一日就會往水裡扔10斤大麥粒,那叫窩子。
想釣大魚就得下重餌,越是大魚越奸猾,輕易不肯吃陌生食物。朕天天喂,養成習慣了,失去警惕性了,再下餌釣纔會有所得。 人和魚一個道理,這些可以賺錢的物件就是大麥粒,必須給足纔有效果。至於說銀子從哪兒來,你可能忽略了,他們辦的每個廠都有朕的股,廠子越紅火朕分到的銀子越多。
只靠朕和你們,短時間內很難把這些物件賣遍全國,但他們和他們背後的大家族可以,這等於是他們出力幫朕去掙錢,省去了很多麻煩,獲得了不少助力,你覺得虧嗎?”
王安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洪濤能理解,他陪着自己和生母在冷宮裡一待就是十多年,嚐盡了窮的滋味。哪怕入了東宮,想拿到應有的太子俸祿依舊要向陳矩、田義行賄,這種屈辱會伴隨人的一生。
常言道缺什麼想什麼,王安窮過,不想再窮,所以對錢看得很重。但他又不貪,更不圖享受,只是覺得手裡有銀子才安全,才睡覺踏實。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疾病,當尋常人無礙,做大事必須改。
“……可他們的股份都比萬歲爺多,分的紅利也多!長此下去,會越來越跋扈,於萬歲爺不利!”
對於皇帝給出的解釋,王安聽懂了一部分,然後就更加迷茫了。釣魚的道理很容易理解,可官員們不是魚,他們獲利明顯比皇帝多很多,有了錢就等於有了勢力,道理多簡單啊,這有啥可高興的呢?
“嘖,你這個腦子啊……朕再說一遍,大明是朕的,只要手裡攥住軍權,無論他們怎麼花怎麼藏,銀子永遠逃不出大明,不管屬於誰,最終都是朕的!
嘿嘿嘿,他們只是一個個會行走的撲滿,先幫朕攢着,想花的時候找個罪名按上去咔嚓一下,銀子順理成章就歸髒罰庫了。既不用你整日追討,也不用記賬勞神,多好!”
王安的表現可能就叫格局吧,站在不同位置上看同一個東西,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他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到手入庫的銀子,卻很少琢磨銀子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
“……萬歲爺聖明!”
只要點破關鍵,以王安的見識還是能快速想通的,然後臉就白了。好嘛,合算皇帝改土匪了,人家存錢他磨刀,官員家就是皇家存錢罐,誰存的多誰先倒黴。
不過這事也不能怪皇帝下手狠,哪個官員家裡銀子的數量多到能被皇帝惦記肯定不是好來的,真查起來有一個算一個,放到洪武年間都得是活剮十遍的罪過。
但砍頭抄家的活兒他可不想親自出面幹,太有損陰德了。自己本來就陰氣重,再毀了這麼多家族,死後就算和皇帝埋在一口棺槨裡,下輩子怕是也投不了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