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館,明朝永樂年間設立的外國語學院,一開始分了八個專業,分別教授韃靼、女直、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緬甸語言。
正德八年(1513年),因泰緬一帶局勢緊張又增設了八百館,用以教習蘭納文(即用於書寫北部泰語的文字)。
大前年,因暹羅貢使數度堅持用泰文提交國書(以往暹羅的國書皆用波斯文書寫),萬曆皇帝又專門設立暹羅館。至此,形成了明代四夷館十大語言專業。
剛剛建立的時候四夷館隸屬於翰林院,弘治七年(1494年),派太常寺卿和少卿兩名官員“提督四夷館”,上級主管單位也隨之換成了太常寺。
但四夷館的駐地依舊還在翰林院內,大概就是後世公安部的位置。明代沒有廣場,從承天門(天安門)到大明門之間全是中央機構所在地,比如六部、宗人府、太常寺、鴻臚寺、翰林院、欽天監、太醫院等等。
四夷館的工作人員來歷比較複雜,一部分是外籍官員、一部分是進京朝貢的外國使節、還有在戰爭中俘獲的當地知識分子。
這些工作人員除了翻譯朝廷所需的往來文書之外還擔負着教學任務,生源多來自監生和麪向社會招收。因爲有國家公務員編制,報名者也是很踊躍的。
利瑪竇三人就是以臨時工作人員的身份入住四夷館的,沒錯,這裡管吃管住,對於他們這樣初來京城舉目無親的歐洲傳教士來講已經算很不錯的待遇了。
“尊貴的皇儲殿下,非常感激您的幫助。”洪濤剛剛進入四夷館後院的偏殿,李之藻就帶着三個頭戴四方巾、身着道袍的大鬍子迎了上來,二話不說先來個頓首禮,姿勢挺準確,就是嘴裡有些急。
長身高鼻,貓眼鷹嘴,拳發赤須,好經商,持槍凌弱海上諸國,這就是鴻臚寺官員對歐洲人的總體描述。
身材高、鼻樑高、眼睛像貓一樣、嘴像鷹一樣、捲髮紅鬍子,都是對外貌特徵的總結,有些地方比較誇張。
好經商,放在明朝可不是個好詞兒,意味着此人不安分、人品有問題。持強凌弱海上諸國,就是非常直接的評價了,指責他們依靠武力佔據了東南亞很多港口。
但真見面之後就會發現鴻臚寺官員的描述有點像寫意畫,想象力過於豐富。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之類的南歐人種綠眼睛紅鬍子的數量很少,用來描述英國和荷蘭人倒是靠譜。
“遠道而來的客人,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洪濤也不客氣,坦然接受了叩拜,率先坐下,開始詢問誰是誰。不過故意用了拉丁語,想試試這幾位的成色。做爲傳教士,絕大多數都是要學習拉丁文的。
“仁慈的天父,您終於帶給信徒光明瞭。尊敬的皇儲殿下,我是來自天主教耶穌會的Matteo Ricci,意大里亞人,大明的名字叫利瑪竇,字西泰。他們兩位是我的同伴,意大里亞耶穌會教士Lazzaro Cattaneo,大明的名字叫郭居靜,字仰風;以西把尼亞耶穌會教士Diego de Pantoja,大明的名字叫龐迪我,字順陽。”
聽到大明太子居然會說拉丁語,其中一個灰白大鬍子激動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以極快的語速用拉丁語把各自的名字和來歷簡單說了說。
“勞煩振之去迎一迎李贄……”還成,拉丁語說得挺流利,洪濤沒有繼續和三位傳教士聊,而是轉頭把李之藻打發了出去。
“耶穌會……利瑪竇教士,據我所知這是個非常激進且具有排它性的極端宗教組織。如果我把這件事奏明皇帝陛下,你們恐怕就不是被驅逐出京城的問題了,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李之藻剛離開,洪濤就收起了木訥的表情,嘴角帶着玩味的奸笑,輕聲提出個很嚴重的指控,順帶着還有切實的威脅。
“不、不,尊貴的皇儲殿下,我們只是在傳播上帝的福音,請不要……”
三位傳教士怕是想不到大明太子會如此瞭解基督教的內部派系,更不知道剛剛救了人,現在又要害人是個什麼章程,一時間有些慌亂,有用拉丁語解釋的,還有用漢語禱告的。
“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也不介意天主教在大明境內適當傳播,但不是無償的。如果我可以幫助你們在大明獲得傳教的允許,又能獲得什麼回報呢?”
沒有外人在場,洪濤完全放飛了自我,撕下假面具露出隱藏了二十年的本性,又開始利用別人的弱點進行利益互換。而且不換還不成,只要被他抓到了弱點就像被王八咬住,不掉肉不撒嘴。
利瑪竇等人的弱點就是來歷,耶穌會。可能是欺負大明沒有了解歐洲詳情的人,他們連掩飾都沒做直接承認了是耶穌會教士。不承想被洪濤抓住把柄,陷入了被動局面。
耶穌會爲啥會成爲弱點呢,就像洪濤說的一樣,它是個很極端、很排它、很激進的宗教組織。大概成立於16世紀,目的只有一個,對抗新教和路德教,鞏固天主教在部分國家的地位。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擴大傳教範圍是其中一個手段。而利瑪竇、龐迪我、郭居靜,包括抵達明朝的絕大部分歐洲教士都是被教會派出來拉攏信徒的,如果能依靠宗教影響到其它國家的高層關注最佳。
別小看了這羣懷揣夢想、滿腦子狂熱的傳教士,他們在全世界不少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成功建立了天主教會,並最終發展成國教。比如南美洲的大部分國家到了後世依舊信奉天主教,沒少爲教皇開疆拓土。
但他們別想把這套東西複製到明朝來,除非能把這片土地也變成殖民地,或者由官方強行命令,否則啥教來了也是白搭。就算勉強傳進來了,最終也會被改得連教皇都不認識。
而萬曆皇帝顯然不會允許這種明顯對權力非常熱衷的宗教來添麻煩,他需要的宗教是能幫忙集權的,不是一起分權。別說傳播,只要發現這個苗頭就會被連根拔起。
“……”對於這種赤果果的要求,三位傳教士全都沒了主意。他們根本想不出年輕的皇儲打算做什麼,也就不清楚需要什麼。
“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些事,比如在教堂裡以信衆的身份教授新知識、培訓新技能。但這些事情必須在我的控制之下,且只對我一個人負責。
如果可以答應,我會想辦法讓你們獲得傳教許可,並儘快建立起教堂。先不用急着做決定,我們還要相處一段時間,可以慢慢想。”
本來洪濤不用這麼急着攤牌,但院門口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不得不提前結束了談話,重新換上那副毫無表情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