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爲先不忙出兵。海軍送回來的戰報語焉不詳,努爾哈赤是否稱帝建國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算真的要出兵平叛,也不急於一兩日,應多方打探其兵力虛實,待過了皇后的壽辰再仔細籌劃才穩妥。”
見到兩位大臣都主張馬上出兵,剛剛上任的吏部尚書袁應泰坐不住了。他也是被人從牀上喊起來的,大半夜跑來參加緊急御前會議,雖然看了同一份海軍戰報,卻不認爲有馬上出兵的必要。
幾年的遼東巡撫讓他比在座的人都清楚狀況,那地方人煙稀少、河流沼澤森林遍佈,缺乏現成的道路,如果不計劃周全盲目出兵,一旦陷入被動就很難脫身。
但做爲一名很有資歷的重臣,他的發言就比較藝術了,先不提具體戰略戰術,而是把皇后的生日提出來當理由。皇帝搞了這麼大動靜,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臣以爲袁尚書言之有理,待過了明日,山海關總兵也該有奏報呈送,屆時再將袁可立和李如樟喚來細細籌劃也不遲。”
內閣首輔葉向高一向比較注重個人形象,即便是半夜受召匆忙趕來,依舊進行過梳洗打扮,和其他人比起來顯得更精神些。
“是啊,朕也是這個意思,慶典在即,暫不宜大動干戈。但也不能熟視無睹……王尚書,由兵部下文調麻家將入京,早做準備如何?”
眼看衆臣意見不統一,皇帝又開始和稀泥了。但洪濤的和稀泥手法與衆不同,除了泥之外還喜歡往裡面摻雜一些石灰、石子。看上去確實是稀泥,可作用往往出其不意。
“麻家將……陛下所言極是,臣即刻行文,派六百里加急送往宣府、大同、寧夏。”王象幹就沒有覺察出來皇帝的真實用意,略微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很可行,馬上應允了下來。
“陛下,臣以爲先從各地抽調兵將加強山海關到宣府的邊牆防禦,以免事發突然貽誤了戰機。”
但王象幹又覺得光抽調得力將領回京還不太夠,自打三大營被廢,京中兵力一直空虛,按照以往的經驗,皇帝身邊沒有十數萬兵力相伴,好像就特別不踏實。
“暫且不要妄動,既然建虜敢反,北虜也難說,還是先看一看吧。京師有陸軍鎮守萬無一失,不必擔憂。諸位愛卿先回府休息吧,明日還需早起,朕也要小睡一會兒。”
其實這次御前會議沒什麼用,並商量不出來什麼結果。就像袁應泰說的那樣,僅憑一封幾百字的戰報可信度有點低,信息量也太少。
可洪濤明知道沒用卻非要召開,意義根本不在衆人拾柴火焰高上,而是要藉助某些人的嘴把這件事傳播出去,至少要讓朝堂裡的一些人知道。
在大部分官員眼中,女真人稱帝建國是個大壞事,但對於一小撮官員來講可能就是大喜事。爲此他們不光會擊掌相慶,還會興奮過度放鬆警惕。
另外洪濤也想看看六部九卿們突聞噩耗之後的反應,從中進一步判斷到底還有沒有隱藏極深的反對者。雖然這個目的並沒達到,卻意外有了另一個大收穫。麻家將,明朝後期很有名的將領羣體,在明史當中被稱作東李西麻。意思是大明北邊的防線,東邊由李家鎮守固若金湯,西邊則由麻家看護萬無一失。李家就是李成樑爲代表的遼東系將領,麻家則是麻貴爲代表的山西系軍事集團。
麻家的發跡與李家也有點相似,歷史都不太長,且全不是漢族。李成樑的高祖是內附的朝鮮人,而麻家則是標準的色目人。這兩個軍事集團也全是在嘉靖朝嶄露頭角,到了萬曆朝一鳴驚人的。
麻家祖籍是甘肅岐山,善養馬,正統年間,由於草原遊牧民族的侵擾,邊關急需戰馬,於是麻家就被朝廷徵召到山西大同右衛一帶專門負責牧養戰馬。
嘉靖三十六年,蒙古韃靼借家事糾紛與明廷挑起邊界事端,興兵攻破殺虎口,包圍了右衛城。當時的右衛遠離內地,孤懸邊境,兵少糧缺,岌岌可危。在韃靼軍隊的多次圍攻下,右衛城軍民浴血奮戰,傷亡嚴重。
時任參將的麻祿帶領自家兒郎麻貴、麻富、麻錦等登上城樓,統領城內將士百姓浴血奮戰了八個月。糧食吃光了就殺馬,馬肉吃完了再吃馬皮,連馬皮也吃沒了乾脆抓麻雀和老鼠充飢,硬生生擋住了韃靼大軍的圍攻。
從此麻家將一戰成名,麻祿升爲右衛指揮使,其兄弟等人也一一受封。從此麻家將正式走上了歷史舞臺,幾乎什麼地方有大戰,什麼地方就能見到麻家將的身影。
其中最出名的要數麻祿的兒子麻貴,他與李成樑的兒子李如鬆在朝鮮打敗了倭寇,又參與了平定播州戰役,屢立戰功。如果遼東鎮不被放棄,麻家將是接替李成樑的最佳人選。
此時麻貴已年近八十,早就告老還鄉了,他的兄弟麻富、麻錦也都英年早逝。但麻家將後繼有人,並沒因此凋敝。
侄子麻承勳、麻承恩分別是甘肅鎮總兵和大同鎮副總兵,兒子麻承詔寧夏參將、麻承訓薊鎮副總兵、麻承宣洮岷副總兵、麻承宗在杜鬆手下任山海關參將。
除此之外麻家的第三代也已經成長了起來,麻昆、麻岢、麻嵐、麻侖等人,最高的已經做到了守備,最低也在殺虎堡當守將。
只要他們的老爸和叔叔大爺們不倒臺,自己命再稍微硬點,用不了幾年,各邊鎮的高級軍官裡又會出現一批姓麻的將領。
眼下遼東女真稱帝建國,公開與大明作對,安穩了幾年的東邊馬上又會被戰爭陰雲所籠罩。如果經過覈實真有此事,光靠山海關的杜鬆獨立支撐顯然有些單薄,必須調派更多將領支援。
此時此刻,除了還未正式成軍的陸軍,放眼全國稱得上能征慣戰且作戰經驗豐富又名聲顯赫簡在帝心的將領,好像也只有麻家這幾位了。